第104章 番外一
“小秦！小秦！”
秦朗是在一聲聲急促的呼喚和人中的疼痛中醒來的。
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片黑沉沉的夜空，以及圍在自己身旁的幾個人。手電的光，勉強能看清楚這些人的模樣。
他看着正在掐自己人中叫喚的年輕人,驀地睜大眼睛：“鐘意？！”
下一刻，猛然坐起來，一臉驚恐地環顧着周圍。
鐘意舒了口氣：“你可算醒了,怎麼樣？”
秦朗看向年輕的鐘意,問道：“我怎麼了？”
鐘意道：“你剛被一個浪頭打到水裏昏過去了，掐了你半天人中,正等救護車過來呢。幸好醒了。”
秦朗抹了把濕漉漉的頭髮,又擺擺頭讓自己清醒，看到周圍這些熟悉的面孔和熟悉的場景。
這不是2002年自己穿越那晚嗎？
他想了想，問道：“鐘意，今天多少號？”
鐘意道：“八月十五啊。”
秦朗：“我是說年份。”
鐘意狐疑地看向他：“小秦，你不會腦子進水了吧？”
秦朗看了看他,確實是二十多歲的鐘意，其實對方不回答,也知道這是2002年。
可明明自己昨晚還在柏林電影節,剛剛獲了影帝。
難道所謂的穿越十八年後,只是自己昏迷時做的夢？
這時，救護車的聲音響起，導演跑過來，道：“小秦,你怎麼樣？要不要去醫院？”
秦朗搖搖頭：“不用了，我沒事。”
“那就好！行，大家收工吧！”
鐘意見秦朗神思恍惚，問道：“真沒事？”
秦朗搖頭,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沒事。”
說罷，深呼吸了口氣，不管是當真穿越了一回，還是僅僅只是個夢，現在自己人在這裏，就得繼續過這裏的生活。
他回到橋上換了乾淨衣服，走到摩托車旁，從車箱裏拿出自己的諾基亞手機看了眼，有一個家中座機的未接來電，想必是弟弟們給自己打過電話。
他回撥過去，那頭很快接通，是子麒的聲音：“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
秦朗道：“已經收工了，馬上就回來，你倆今晚沒亂跑吧？”
子麒道：“沒有呢。”
“小嘉呢？”
“已經洗澡上床，在等你回來。”
“行。”
掛上電話，秦朗舒了口氣，跨上摩托車。
雖然穿越后或者說夢裏那一年半，生活質量跟現在不能同日而語，自己也輕鬆名利雙收。但只要想到代價是錯過弟弟們和小嘉的成長，他就覺得能回到現實軌道再好不過。
思及此，他很快便從剛剛的錯愕中釋然，迎着夏日晚風，吹起輕鬆愉悅的口哨，朝家的方向飛馳而去。
到家已經快十二點。
雙胞胎還在看電視，辛苦了這麼久，高考之後，秦朗就不再管他們的娛樂。
他看着沙發上的兩個少年，再想到個兩個老弟弟，暗暗舒了口氣。
“大哥！回來啦？”
秦朗道：“嗯，你倆還不睡呢？”
“等你回來啊！”秦朗放好頭盔，換上拖鞋，聽到自己卧室里發出噠噠的腳步聲，是宋行嘉邁着小短腿，睡臉惺忪的跑出來。
比起猶坐在沙發的雙胞胎，小傢伙是直接跑到秦朗跟前，一把抱住他的腰，瓮聲瓮氣道：“大哥哥，我剛剛做夢，夢到掉河裏了！”
秦朗微微一怔，伸手摸摸他的頭：“那是做了噩夢？沒事的，大哥哥好着呢，沒掉河裏。”
宋行嘉抬頭，瞪大一雙單純無邪的眼睛看向他，彎唇一笑，用力點頭：“嗯，我就知道大哥哥沒事。”
“行，你去睡吧！”秦朗揉了把他的腦袋頂笑道。
宋行嘉乖乖地回了卧室，沙發上的秦子麟嗤了聲，咕噥道：“小馬屁精！”
秦朗洗澡出來，兩個弟弟已經回房睡覺，他鎖好門，關了客廳的燈，回到卧室。
宋行嘉還沒睡着，看到他進來，原本睡在中間的小傢伙，朝左邊打了個滾，將秦朗的位置留出來。
“還沒睡着呢？”秦朗笑道。
其實看着對方這小小的人兒，他的心情還是很有些複雜的，畢竟那不知是穿越還是夢裏，十八年後，自己和這個小人兒竟然戀愛結婚。
而一想到那一年多的經歷，就不免想起無數個沒羞沒躁的夜晚。
此刻看着這十歲的小崽子，實在是覺得罪惡，趕緊搖搖頭，將那些畫面揮開。
他剛躺上床，宋行嘉就跟小貓一樣，朝他黏上來，雙手雙腳抱住他：“大哥哥，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嗎？”
秦朗笑着摸了摸他的頭：“等你長大了，上了大學有了工作，就會有自己的生活，到時候你就不會想天天跟大哥哥在一起了。”
宋行嘉撅起小嘴：“不會的，我永遠都想跟大哥哥在一起。”
秦朗心說十歲的孩子能知道什麼永遠？
而且回到正軌，兩人相差十三歲，也不會有十八年的分離，兄弟就只會是兄弟。
只是這樣想着，又不禁悵然地默默嘆息一聲。
*
因為A大就在本市，拿到通知書的兩個弟弟，也不用特別準備，只等着開學就好。
秦朗原本昨晚最後一次當替身，也只要等着下禮拜去IT公司上班。
如今正是互聯網蓬勃發展的時代，接下來十幾年，無論是就業還是創業，都是站在風口上。就好像夢裏的老弟弟子麟，就是趕上好時候，最終成為科技行業大佬。
他知道自己去上班，前途應該不會太差。唯一要擔心的，自己可能十幾年後就會成為禿頭。
但是想到那一年多的經歷，不管是不是夢，但感覺是真實的，無論是拍戲賺錢還是成名獲獎，那樣的成就感，絕不是一個程式設計師可比擬的。
秦朗承認，自己心頭那原本熄滅的火，再次被點燃了一小簇。
翌日上午，他思忖再三，終於還是撥了陳文棟助理的電話。
那頭倒是很快接聽。
“李哥，我是之前面試過的演員秦朗，陳導當時對我挺滿意的，但一直沒接到你們那邊的消息，想問一下，我這邊還有機會嗎？”
那頭的態度，顯然不大好，不耐煩道：“沒通知就是沒消息，別打電話了。”
說罷，不等秦朗再開口，已經粗暴地掛上電話。
原本秦朗也就是試一試，因為在那個夢裏（姑且當做是夢），按着林睿瘋了之後自爆，就是陳文棟這個助手從中作梗，讓自己失去機會。
若是剛剛這人的態度稍好一點，或者掛電話沒有這麼急，他可能真以為一切只是夢。
無奈現在網絡不發達，當時面試只留了助理的手機號，根本無法直接聯繫上陳文棟。
看來只能去酒店碰運氣了。
幸而當年《烈火》拍攝地就在A市，陳文棟應該就是在這邊選完角，直接開機，如今想必還在之前面試的那家酒店。
翌日早上，吃完早飯，雙胞胎就出門做兼職去了。倆孩子為了減輕大哥負擔，高考一結束，都沒休息兩天，便去找了暑期工，一個在麥當勞一個在肯德基，一個小時賺幾塊錢，也很開心。
如果那個夢裏是真的，這倆孩子將來可是身家幾百億的富豪，現在這樣的打工機會，顯然也是一段特別經歷。
家裏只剩秦朗和宋行嘉。每年宋父宋母，回來接孩子去新家過假期，但從前年開始，小傢伙就不去了，非要留在四季里的家裏。
確切的說是宋家。
這傢伙在秦朗面前是個乖寶寶，但在父母跟前卻是個犟脾氣的小牛犢子，原本宋父宋母就覺得虧欠了孩子，也不敢強行帶走，只能讓他留在這裏。
好在如今已經十歲，白天宋家幾兄弟不在家，他可以一個人在看電視，還能找小區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兒。這個年代的孩子，不像十幾年後，童年要自由很多，不上學的時候，小區里到處都是成群結伴玩遊戲的小崽子。
原本準備去酒店撞撞運氣的秦朗，是打算像往常一樣，讓小傢伙一個人待在家裏的。但他收拾好剛要起身出門，宋行嘉就跑上來拉住他的手：“大哥哥，你去哪裏？”
“我去辦點事。”
宋行嘉眨巴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能帶我去嗎？”
“你在家玩兒，我很快就回來。”
宋行嘉癟癟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我昨天夢見大哥哥掉進河裏，現在還有點怕，我想跟大哥哥待在一起。”
“我又不去河裏。”秦朗失笑，但想了想自己那段不知是不是夢的經歷中，曾困擾宋行嘉十八年的噩夢，繼而心裏軟下來，道，“行，我帶你一起去。”
宋行嘉頓時咧嘴開心地笑起來。
秦朗好笑地搖搖頭，拉着他的手出門。
平常，秦朗騎車很快，在車河裏穿梭婉若游龍，今天帶着宋行嘉只能小心翼翼騎着。小傢伙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戴着頭盔乖乖靠在他背上。
小孩子的身體暖暖的軟軟的，讓秦朗的心也不禁變得柔軟。
無論是為了兩個雙胞胎弟弟，還是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鄰家小弟弟，作為大哥的自己，也要繼續努力才行。
*
陳文棟住的是本市最好的五星酒店。
秦朗牽着宋行嘉來到前台，說找人802房的陳先生，讓幫忙撥打內線。
年輕的前台領班，見他年輕帥氣有禮貌，沒有多問，便撥了電話。
那頭很快接聽，領班小姐笑盈盈道：“您好，前台有一位秦先生想見陳先生，請問陳先生方便接聽電話嗎？”
不知那頭說了什麼，只見姑娘面色訕訕點頭，嗯了一聲：“那打擾了。”
掛上電話尷尬地朝秦朗笑了笑：“不好意思，陳先生不是很方便接聽電話。”
秦朗問：“剛接電話的是陳先生嗎？”
“不是，是他的助手。”
秦朗心下瞭然，這是又被那位姓李的助手給攔下了，不過聽着語氣，陳文棟應該人在酒店。他對女孩子笑着道了聲謝謝，拿出身份證：“給我開一間房。”
女孩接過身份證點點頭問：“你要什麼樣的房間？”
秦朗輕咳一聲：“就……最便宜的吧。”
“好的，還剩一間單人標準間，三百塊，你看怎麼樣？”
“沒問題。”秦朗笑道，但心裏卻是在滴血，畢竟現在的自己不是夢裏那個當紅頂流，三百塊夠他一家半個月生活費。
他的房間在六樓，他先到了六樓，讓宋行嘉去房間裏吹空調——畢竟開了房，不能浪費。然後自己上了八樓。
他記得很清楚，陳文棟住在802，這是一間VIP套房。
叮咚！
他摁下門鈴聲。
“誰啊？”
來開門的是李助理，看到門口來人，當即睜大眼睛，下意識將人往外推，回頭看了眼房內，壓低聲音道：“你怎麼在這裏？”
“我找陳導。”
“你面試沒通過，找陳導也沒用，趕緊走，不然我叫保安了!”
“怎麼了？”陳文棟的聲音從裏面傳來，顯然是聽到外面的動靜。
“沒事沒事，敲錯門了！”李助理邊往裏走，便要關門。
然而秦朗卻是上前一步，輕飄飄用腳抵住門，李助理漲紅臉也沒法將門關上。
欣賞了兩秒對方氣急敗壞的表情，秦朗才大聲開口道：“陳導，我是之前在您這裏試過鏡的秦朗。”
裏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只見陳文棟趿着拖鞋到玄關，看到門口的秦朗，驚訝地睜大眼睛，然後注意到他和自己助手的姿勢，臉色一沉，道：“小李，幹嘛呢？”
姓李倒也反應快：“我想着這傢伙，我們聯繫一個多月都找不到人，忽然又不打招呼就跑來，把導演你當什麼了？”
陳文棟皺了皺眉。
秦朗不急不慢道：“李導，這兩個月我一直在等你這邊的消息，但從來沒人聯繫我，我想主動找你，但又怎麼都聯繫不上。本來想着應該是面試沒通過，只是想來想去，還是有點不甘心，就貿然登門，想着再問問導演，我還有沒有機會？”
這個時候的陳文棟才四十齣頭，作為大導演，已經算是很年輕。當然不至於太昏聵，原本就覺得聯繫不上人有點奇怪，還想着過段時間，自己親自去找找。
看到眼前這情況，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他冷冷看了眼助手，對秦朗道：“進來聊吧！”
秦朗笑着點點頭，似笑非笑看了眼臉色早已經慘白的男人，跟着陳文棟進了房間，在沙發坐下。
李助理也臊眉耷眼地進來，支支吾吾想要解釋。
陳文棟抬手揮了揮：“你先別說話，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助理點頭。
“你確定你聯繫過秦朗？”
李助理：“嗯，聯繫過很多次，但都沒有人接聽。”
陳文棟轉頭看向秦朗：“你手機有未接來電吧？”
“有的，但我從來沒看到陳導您這邊的來電。”
李助理：“可能你漏掉了？”
秦朗笑了笑，不緊不慢地拿出手機，調出通話記錄：“陳導，我給李助理打過三次電話，分別是面試后一個星期，一個月，然後是昨天，但他都告訴我面試沒通過。”
陳文棟拿過他手機，看到通話記錄，確定是自己這助手在背後搞鬼。至於對方為了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他冷聲道：“小李，收拾行李回去吧，離職事宜公司那邊會跟你詳說。”
“陳導……”
李助理驚慌失措地想要解釋，但陳文棟強硬地揮手打斷，吩咐生活助理去幫忙收拾買票送人。
十分鐘后，這位差點讓秦朗命運改變的助理，被從這間VIP套房驅逐離開。
待人走後，陳文棟讓人倒了茶水，訕訕笑道：“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是我們這邊工作出了疏漏。”
秦朗試探道：“所以陳導，我的面試是通過了嗎？”
陳文棟點點頭：“沒錯，其實那天看到你的面試，我這裏基本上就定下了你。但礙於一些人情，還是繼續面試了幾個別人推薦的演員，確定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就敲定你了。”
秦朗暗暗舒了口氣，激動道：“謝謝導演。”
陳文棟嘆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差點就錯過了。”
秦朗道：“那我什麼時候簽合同？”
陳文棟道：“你等等，我先給你一份合同樣板，除了《烈火》的電影合約，你經紀約要簽給我公司至少五年。你拿回去看看，要是沒問題的話，後天過來，我們正式簽約。”
“嗯，好的。”
秦朗接過陳文棟拿來的合同樣本：“那導演，沒什麼其他的事，我後天再過來簽約。”
陳文棟笑着點頭：“嗯。”然後拿出自己的翻蓋手機，“你把我手機號碼記下，有什麼事直接跟我聯繫。”
“好的。”
兩人互留了電話，秦朗拿着合同樣本跟人道別，回到六樓的房間。
宋行嘉大概是百無聊賴，電視機還開着，但人已經四仰八叉倒在床上睡着。秦朗也沒叫醒他，自己坐在他旁邊，仔細研究合同。
合同是兩份。他是沒有公司的新人，陳文棟不會白白捧他，必然會將人簽下。好在可以選擇，最短是五年，但這意味着分成少，公司藝人三七開。
不過他很清楚，接下來幾年，正是明星收入暴漲的年代，只要片酬漲上去，哪怕三分也不算少。何況《烈火》必然會爆，之後資源不用愁，五年後自己也不過二十八歲，正是自立門戶的好時期。
他對經紀約沒意見，又打開電影合同。
當然，最先看到的是片酬十萬，對於這個年代的新人來說，已經是個很不錯的數字，況且因為自己公司出品的電影，公司不再抽成，這十萬就是他自己的。
他上班一個月薪水三千多，加上年底獎，一年也不超過五萬。而一部戲拍攝三四個月，就能拿十萬，確實是性價比高太多，更別說上映后，帶來的知名度和資源。
他不知道在那個夢裏，他不在的十八年，兩個弟弟是怎麼過的，想來不會太好。如今自己有了這份工作，雙胞胎終於可以過正常的大學生生活。
好好學好好玩好好談戀愛。
思及此，他重重舒了口氣，倒頭枕着腦袋躺好。
他這動靜，終於讓身旁的宋行嘉醒過來，小傢伙揉揉眼睛，乖巧地往他身旁一湊，道：“大哥哥，你事情辦好了嗎？”
“嗯，辦好了。”
“那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你想現在回去嗎？”
宋行嘉搖頭：“這個房間不能退吧？要是現在回去，豈不是虧大了。”
秦朗噗嗤笑出聲，揉了把他的頭髮：“你還挺會打算盤。”
宋行嘉問：“大哥哥，你去辦什麼事？”
秦朗轉頭看了眼他道：“大哥哥接到一部戲，以後可以當主角露臉，不用再做替身了。”
宋行嘉面露驚喜，坐起身激動道：“真的嗎？”
小傢伙在電視裏已經看到過無數次秦朗的身影，然而也只有身影，大哥哥那張帥氣的臉，卻從沒機會正面出現。
明明大哥哥比他替身的主角更帥。
他雙眼亮晶晶道：“所以大哥哥以後要成明星了嗎？”
秦朗笑嘻嘻道：“但願會吧。”
宋行嘉趴在他胸口：“一定會的。”頓了下，又道，“等我長大了也去當明星，跟大哥哥一起拍戲，這樣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秦朗失笑：“行啊，大哥哥等你。”
宋行嘉嘻嘻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