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138章
許棠忽的被問懵住了,沒想到自己小小一方聞翠，居然早就被人摸清了底細，看來周老闆年輕時候欠人的債,着實是不容小覷……
周衍見狀向前，悄悄附耳在她身旁，“如實說，沒事。”
許棠清了下嗓子，硬着頭皮道：“周、周老闆說他在京都欠了債，不敢來……”
“呵，他不敢,我就沒見過他還有不敢做的事。”孫北明不輕不重戲謔了一句，便就此打住了，招呼兩人坐下，“嘗嘗,還是從雲川聞翠買的茶，看看變沒變味。”
許棠心下又是一驚，這孫老闆對聞翠的事可能遠比她設想的要了解許多，看來這周衍堵的六成勝算，是只多不少了。
問完自己想問的,孫北明終於把目光落到了周衍這個熟人身上，三言兩語寒暄過,周衍也不拐彎抹角了,說起了此行來的真正目的，許棠在一旁適時遞上提前備好的的冊子,當中聞翠入資后相應的分賬營收模式一應俱全,但是他們沒料到的是，孫北明只草草翻了幾眼,居然拒絕得這樣乾脆。
“我對聞翠的實力沒有懷疑，不然你們也不會從雲川一路開到京都來。但周詢如今都這般躲我，要是他知道我橫插一腳你們聞翠的事，欠我的債又添一筆，怕是更不敢來京都了。”
許棠當頭一桶冷水澆來，把方才燃起的希望澆了個徹頭徹尾，她努力剋制，還想最後爭取一番，卻沒想到孫北明沉思片刻后，又開了口。
“不過你們既找上門了，這忙我雖幫不得，但有人比我更合適。”
她抓住這柳暗花明的一處轉機，問道：“還請孫老闆明示。”
孫北明轉了轉手上的扳指，回的明明是許棠的話，可眼睛卻落到了周衍身上，“嫻樂最近被太妃逼着挑駙馬嫁人，成日往我這兒躲，有我這個先例在前，便以為尋一門正經生意來操持，太妃就會不再逼她，我看你們這聞翠，倒是來得巧。再者你入京都這些時日，也總該見一見的。”
許棠聽得又是嫻樂公主又是駙馬的，方才撇掉的那些莫名情緒這會子又翻湧起來，她不曉得為何生了不願周衍去見人的私心，但理智又告訴她若是能搭上公主這位貴人，聞翠在京都就能輕而易舉立穩腳跟，再不用她費那些磨人的心思。理智和私心互相撕扯着，許棠腦子裏亂鬨哄一團漿糊，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聽得周衍應了一句。
“那我晚些時候再來，那便有勞孫老闆了。”
二人從孫府出來，上了回桃花巷的馬車，一路上許棠情緒都有些低沉，周衍看在眼裏，自顧自同她解釋道：“嫻樂公主是皇室宗親，即便是私下會面也規矩繁多，你昨熬了一夜，就先回去歇息，等事情敲定了再請你出面商議具體事宜，也免去些不必要的折騰。”
“嗯。”許棠輕聲應了，可周衍見她難得這般安靜，心裏偏生就有些沒底，盯着她微微低垂的側顏，靜默了片刻后，緩緩開口道，“當初王府事起，之所以能等到我父親去世之後，就是太妃在當中周旋，也少不了嫻樂公主在聖上面前的求情，替我周家留了一個體面，所以於情於理，我都該去見一見的。”
許棠心頭一凜，他要去見嫻樂公主，本就是為了聞翠的事，如今卻為了照顧她這莫須有而起的情緒，連王府舊事隱情都說給她聽。
“我、我不是……”
周衍笑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沒事，回去好好睡一覺，等我消息。”
*
回了桃花巷，許棠把元豐和阿溫叫出來，帶到羅老闆的酒樓里好好吃上了一頓，權當遲來的接風宴。周衍為了照顧阿溫的情緒，便借口沒有出現。元豐和四萍在桌上拌着嘴，許棠置身這久違的熱鬧，彷彿又回到了在雲川的那些日子，正好今日在孫北明那兒聞了許多酒氣，這會子勾起了肚子裏的饞蟲，高興起來羅掌柜送來助興的果酒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沒得兩刻鐘酒勁兒上頭，連帶着昨夜裏的睡眠虧空一齊翻湧上來，不知何時就跌入了鬆軟黑沉的夢鄉，等大夢一場醒來，已是斜陽夕照燕歸巢的黃昏時節了。
她揉着微微沉重的額頭起身來，正巧碰見從後院小廚房忙活過來的四萍，問道：“周衍他回來了么？”
“嗯，回了，就半個時辰前的事，還讓我等你醒了去叫他呢！”
許棠攔住抬腳就要往隔壁去四萍，“我過去找他便是。”
出了自家大門，一旁緊鄰的那一處也是半掩着，許棠輕輕推門入院，明明是同樣的制式，卻無端覺得有些空曠。天色微暗，房裏卻還沒上燈，許棠先估摸着朝書房的地方走去，不費吹灰之力就瞧見了在椅子上靠着微寐的周衍。她方才想退出去來着，椅子上的人卻忽的醒了。
“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
“來。”周衍笑了笑，招手讓她坐下，“反正我也沒睡着。”
“嫻樂公主那兒，怎麼樣了？”
“嫻樂那個性子，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聽風就是雨，聞翠事情我同她講了不到一刻鐘，就鬧着要摻和進來。可惜孫太妃管得太嚴，嫻樂要動私庫，還得經過她的同意。所以她勞煩我來問許老闆一句，明日可否進宮，看能不能替她說動孫太妃。”
“進宮？我進宮能做什麼？”
世俗理想不過升官發財，許棠從一開始給自己定的路子，便是按着發財來走的，何時想過有朝一日能與宮牆之內的一方天地攀上關係，一時想起來都有些惶恐。
“我與嫻樂商議過，即便同把聞翠誇得天花亂墜，都比不上太妃親自嘗過一遍聞翠的美食來得有說服力，既然聞翠能在雲川和江州立住根基，我相信也定能說服太妃。”
慌歸慌，可許棠腦子還是清醒的，舌燦如蓮的誇讚比不上親身經歷，這聞翠的甜飲小食就是她實打實的底氣和本事，若是讓她做這個，她是沒在怕的。
“嗯，我去。”可轉頭新的擔憂又浮上許棠心頭，“你也知道聞翠各樣甜飲小食制起來頗費功夫，明日就你我二人，即便是有心，能做出來的樣式也有限……”
周衍寬慰她道：“人手不用擔心，嫻樂會把太妃宮中膳食班子全部的人手都調與你使用，太妃品評定在午眠之後晚宴之前，大半日的時間應當足夠。不過……”
“不過什麼？”
“宮闈之內外男不得進入，明日只會有你一人進宮，你怕不怕？”
周衍眼裏自然而然流露的半分擔憂，倒是激起了許棠莫名的勝負欲，她粲然一笑，道：“我可是聞翠的老闆，若是怕，就不會想着來闖京都了。”
周衍被她這般豪氣雲天的爽朗所感染，笑着道：“好，那我明日就在宮外等你的好消息。”
*
翌日一早天還沒亮，許棠想着今日進宮畢竟是幹活的，便輕裝簡行挽了發，珠釵首飾一概未着，只帶了些連夜羅列的吃食甜飲方子同周衍上了車，一路碾着晨光到了巍峨的宮牆外。
宮門外頭早有一位聽令的小黃門垂手候着，見許棠從車上下來，上前揖禮道：“姑娘可是聞翠的許老闆，奴才奉嫻樂公主命，在此恭候。”
“是我。”
許棠點點頭，跟在小黃門的身後來到宮門口那輛小小的馬車旁，踩着車凳上前的時候，還回頭望了望周衍。
“去吧，我就在外頭等你，別擔心。”
許棠放下馬車帘子，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任由這輛灰撲撲不起眼的馬車帶她穿過重重宮闈，停在了嫻樂公主的賀英殿前。
賀英殿前花團錦簇，了眼的繽紛間立着一位身着鵝黃色宮裝女子，正頻頻抬頭往她宮門處望去。
“怎麼還沒來？”嫻樂來來回回在殿前的空地上走動，晃得身後一眾侍候的宮女們眼睛都花了，個個耐不住性子上來勸她，“公主莫急，世、周公子既帶話說人一早就到，也不差這片刻的時辰，您坐下喝口水，慢慢等便是。”
嫻樂這急性子好不容易才被按下來喝口水，起先被打發出去探聽的小黃門急吼吼就奔了進來，通傳道：“回公主，人來啦，剛路過太妃的寶泰殿，正往咱們這邊來呢！”這下嫻樂水也不喝了，也顧不上什麼身份規矩的，權當許棠是個能把她從孫太妃手裏解脫出來的福星，拎着裙子就往賀英殿大門親自迎接去了，將一眾下人都拋在了腦後。
許棠坐在馬車內，謹記着周衍的叮囑，宮闈之內不易妄動，連馬車帘子都不曾掀開來看過，許是時辰還早的緣故，一路過來除了車轅滾動和馬蹄不急不緩的落叩聲，竟是一處旁的響動都未曾聽見，直到行至此處馬車停當下來，才聽到了隱隱約約熱鬧的人聲。
“公主！您慢些跑！仔細腳下！”
許棠一聽，便知道是到地方了。
前頭牽馬的小黃門擱好腳凳，替她打開馬車帘子，輕聲喚了一句，“許老闆，您請下車。”
這是聞翠最好的機會了，可一定要好好把握，許棠在心裏默念着，旋即換上了一副極為妥帖的笑容，計劃着從第一印象開始，營造出一個能唬住人的靠譜形象來，便拿捏着姿態款款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