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132章
先回了屋的四萍也不着急試穿她的新衣服了,就抱着胳膊倚在門邊,等來了一個臉紅地可疑的許棠。她噘着嘴賭氣似的站在門廳台階上居高臨下望向許棠,意思就是看你以後還拿我當小孩子糊弄騙我不,我可什麼都看出來了!
許棠頂着一張微微發燙的臉,這會兒在四萍面前時無論如何硬氣不起來了,只好哄着勸着把人拖到屋裏坐下,一五一十把在隔所和周衍的際遇說給她聽,只不過選擇性地跳過了兩人為形式所迫不得不共處一室的境況,斟酌着略過了那些在兩人間流轉的曖昧與旖旎,只說些稀鬆平常的洗碗做飯和插科打諢。
四萍緊緊盯着許棠時不時勾起的嘴角,這會子算是明白過來這兩日頻頻出現在她小棠姐姐臉上的同款笑顏,是出自何處了。再往後那些四萍就已經不關心了,等許棠絮絮叨叨發揮完,她只回了一句。
“我要給雲川寫信。”
許棠被這不着邊際的話頭轉換打住,還愣了一愣,“怎的想起要給春桃寫信了?”
四萍搖搖頭,道:“不是給春桃姐姐,是給何姐姐寫,走之前我答應了她的。”
“你答應雲錦姐什麼了,我怎的不知道,你要寫什麼?”
四萍大人般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我答應雲錦姐姐要時刻關心你的動態,現下你有了喜歡的男人,我自要說話算話寫信告訴她。”
“嗯?!!”四平撲閃撲閃着大眼睛一臉正色,可字字句句落到許棠的耳朵里都十分錯愕,“什麼男人不男人的,你這麼小知道什麼,別亂講!回去看你當著春桃的面再亂說,雲錦姐非怪我把你教壞了不可!到時候咱倆都吃不了兜着走!”
四萍撇撇嘴,道:“我才沒亂說呢,爹爹還在的時候,有段日子巷口的陳寡婦就整天嚷嚷着要我爹做她的男人,外頭嬸子問起來,她就是你這樣笑的!我和春桃都知道她喜歡爹爹,所以你一笑我就看出來了,你和周公子——”
她們這院子小門小戶擠到一起,隔牆有耳都是輕的了,四萍要再嚷上兩句,讓周衍聽去了,明兒個她還怎麼抬得起頭來。方才人一通做飯不做飯的就把她鬧得紅了臉敗下陣來,這會兒可不能再丟人了。
“行了行了,我的好四萍,你說的都對,我以後再不唬你了,咱不說了啊。”
被捂嘴的四萍杏眼滴溜瞪着,乖乖點了點頭,等嘴上松泛了,她還是極為執着地表達了一下她的立場,“但是我答應了雲錦姐姐要同她說的,所以這信我還是要寫。”
許棠咬咬牙,你要說這丫頭傻吧,她鬼靈精地什麼胡話都騙不住了,你要說她機靈吧,這會子又偏要認死理寫什麼信。她和周衍如今隔了七八張曖昧的窗戶紙,誰知道捅破是什麼時候去了,這八竿子沒一撇的事情何雲錦知道也就罷了,要是讓那個看熱鬧不限事大的周詢曉得了,不知道要怎麼擠兌她呢,怎麼說也要緩緩。
“寫,沒說不讓你寫,但是眼下形勢不還不明朗么,眼下咱們聞翠開店的事情一樣還沒敲定呢,等連帶着拿下鋪面的好消息一起寄回去,那不更好么。”
好不容易機靈勁兒起來的四萍這下又被許棠說動了,懵懵懂懂點了點頭,道:“那明日赴酒樓的宴會,小棠姐姐你可一定要多留意些,可別只盯着點心菜式,讓旁人把咱們的鋪子搶走了。”
許棠暗暗鬆一口氣,拍着胸脯給四萍保證,“你放心,明兒個我肯定打起十萬分的精神!”
*
酒樓赴宴統共就兩張帖子,今日一行,便只有許棠和周衍二人。許棠起了個大早,就着軒窗外的晨光給自己描眉上妝,從雲川到江州,大大小小妝娘子的手藝見識下來,如今她添妝畫麗的本事也當得上爐火純青。巧制的翡翠頭面搭上滿身墨綠勾線的棠梨花,許棠深吸一口氣,挺着纖瘦的脊背款款從正門跨出去,就看到了穿着相稱制式衣衫的周衍,正負手在馬車前遙遙噙笑望着她。
“走吧,許老闆。”
四萍彎腰理了理許棠的裙踞,扶着腰身板正的許棠上了馬車,周衍極為自然地伸手來牽她,忍不住對一臉肅穆的許棠道:“車上又沒有外人,許老闆還是松泛些好,待會兒入了席面,可少不得要你端着的時候呢。”
許棠想一想也是,方才苦心經營端着的完美形象鬆了勁兒,歪歪地靠在馬車壁上,伸手扯了扯自己墨玉似的腰帶,嘟嘟囔囔道:“這店家給我該得也太貼身了些,站着還不顯,這一坐下就有些緊了,趁着還沒到,我得松點兒,不然待會兒再席上可是一口都塞不下去了。”
周衍看着她,上揚的嘴角就沒放下來過,眼神在許棠和自己身上這一套制式曖昧的衣衫上掃過,卻心照不宣沒有點破。
馬車轉眼入了合安坊,今日石老闆酒樓前好不熱鬧,京都城內有點經營心思的人,瞧中這一處地盤,都是拿了請帖早早赴宴來了。
周衍跳下車,把自己服服帖帖安在了隨從的位置上,極為自然地把許棠從車上扶下來,自懷裏掏出了兩封請帖遞給門口的小廝。
“聞翠貴賓二位,裏面有請!”
兩人跟着小廝入內,剛踏進酒樓偌大的廳堂,就聽得嘈雜的人聲忽而靜止了一瞬,片刻后復又翻起細碎的談論,許棠目不斜視,坦坦蕩蕩迎接這眾人審視的目光,嘴角輕輕一勾,便曉得今日這身行頭扎眼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聞翠’?這名諱倒是雅緻,瞧着這老闆是個女子?”
“說不準呢,跟在他身後那公子,衣着打扮一瞧也不像個小廝,說不定人是一對兒璧人開的夫妻店呢!”
“唉,若不是那兄弟跟着,這般風姿的老闆,待這宴會結束了,我定是要上前結交一番的。”
二人在眾人的探尋的目光中落座,一旁細碎的談論全數落到周衍耳里,他抬手給許棠沏了一杯花飲,悄聲打趣道:“今日赴宴青年才俊不少,我穿成這樣,倒是平白擋了許老闆眾多桃花了。”
許棠不以為意,這情侶裝可不是只有拿捏周衍一個作用,美貌的老闆娘她也當了有幾年經驗了,這樣的場合要不多一個身份曖昧的周衍跟着,指不定還要遇上多少沒眼力見兒的男的來攪和壞她心情呢,今日既是來相談正事的,跟聞翠的鋪面一比,再多的桃花都是她事業路上絆腳的爛桃花,最好周衍全給擋了一個不留才好。
她美目盼兮微微一笑,上了妝攝人心魄的眼睛認認真真和捉住周衍的視線,道:“有周公子綠葉在側,旁的桃花擋就擋了罷。”
周衍心頭一空,隨即無奈搖搖頭,明明知道她就是恃美行兇的故意為之,偏偏他就吃這一套。他拱手讓禮,做了個服輸的姿態,許棠好不容易從幾日交鋒的撩撥中扳回一成,一時眉梢眼角都掛着得意的笑,更是讓人挪不開眼,身側雅座那些所謂同行的目光,似乎更密集地往這邊聚攏而來。周衍看了看這會子收起心思專心鼓搗點心習以為常的許棠,莫名就覺得有些煩躁,他不禁想到,從前這般拋頭露面沒有他相陪的日子,她是需要經歷多少次這樣的令人不適的注視,才能做到如今這般熟視無睹心無旁騖。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桌上的小食飲子都被許棠挨個點評了個遍,廳堂當中的雅座逐漸被前來赴會的客人填滿,這一場宴會的主人才千呼萬喚從二樓緩緩下來。
“多謝各位同行今日捧場,石某人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許棠不以為意撇撇嘴,道:“都是生意人誰不知道他那點花花腸子,從二樓下來叫什麼有失遠迎,這就是在擺譜呢!”她忿忿戳了戳盤子裏甜膩的棗糕,“要讓人等也不上點好的吃食,小家子氣!”
周衍順着她的牢騷,道:“這區區酒樓的小食,自然比不得咱們聞翠。”
許棠下巴輕輕一揚,心情莫名就好轉過來,“那是!”
宴席主人出了面,等到此刻的正餐好說歹說上了桌,再怎麼說這酒樓開在京都繁華地段這麼多年屹立不倒,那招牌菜還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許棠邊吃邊聽,等那石老闆同一眾熟的不熟的同行見過禮了,這才說起了轉賃鋪子的正事。
“各位同行今日能賞光赴宴,我石某也不託大,曉得諸位都是衝著我這鋪面來的。不滿各位,我在京中打拚三十餘載,是靠着一點點經營才把這塊地盤下來的,可以說是我此行南下最放不下的一塊地了,所以我也希望能將它交到有緣人手中。”
往常門面鋪子租賃,都是循着市場價着高得,許棠當初一聽這石老闆還單獨大費周章相邀同行來赴宴相談,就曉得他是不走尋常路子的,可是也沒想到竟是這般無厘頭的做法。他當著眾人面刷刷落筆報了個價,放到小盒子裏收起來,說著要尋與他有同等眼光的人才可願將鋪子交出去。在場有意的同行么吃好喝好,順便在這酒樓里轉上一轉,三日以後再赴會,拿一個自己心中掂量的價格出來,這鋪面就賃給出價與石老闆盒中心理價位最接近的那一位。
這般天馬行空不靠譜的法子,許棠吃完飯逛都懶得逛,拉着周衍罵罵咧咧上了回桃花巷的馬車,“我看這石老闆就是愛出風頭,搞這麼一出不是玩兒人么,哪像個誠心做生意的樣!他要寫個頂天高的價來糊弄人呢,那還不是價高者得,說得倒是好聽!”
一旁的周衍沉思半晌,道:“石老闆這一出聲勢浩大,在京都城也會鬧出不小的動靜,於我們來講倒不一定是壞事,只要聞翠拿了這處鋪面,就可以借勢先出一波風頭。”他見許棠聽進去了,頓了頓接着道,“所以我們眼下最十拿九穩的法子,與其去猜石老闆的心思,不如直接下手去查探一番,那盒子裏到底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