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送走李悅心,謝期年默然看着窗外,發了許久的呆。
直到韓亦程的信息發過來:“我下班了,在回家的路上,需要帶什麼東西回來嗎?”
彷彿他們不是同一層的鄰居,而是甜蜜同居的愛侶一樣。
謝期年選擇了無視。想了想,他點開李博文的微信,給李博文發去了他在徐醫生診所拍的診所宣傳冊里徐醫生相關資質的照片。
【博文,麻煩你幫我確認一下這位徐醫生的資質。尤其是在過呼吸症方向。】
李博文快速回了微信:“給我十分鐘。”
兩分鐘后,微信又響起來。謝期年漫不經心地瞟一眼,果然,還是來自於韓亦程。
【我現在會做飯了,你過來吃晚飯。】
依舊選擇了無視,謝期年打開財經新聞,看了幾條新的動向,李博文回了信息。
【徐醫生的資質不具備權威性。】
李博文回復得很簡單,也很含蓄。謝期年看着短短的訊息,苦笑着搖了搖頭,回復了句「謝謝」。
門外走廊響起了腳步聲,繼而門鈴響起來。
謝期年走過去,面無表情地拉開了門。
韓亦程拎着一兜子食材站在門口,笑容漂亮又溫柔:“我買了你最愛吃的蘆筍。”
謝期年不接韓亦程的話題,淡然地開了口:“李悅心來找我了。”
“她?”韓亦程愣了愣,忙忙看謝期年表情。
謝期年沒有展現出任何端倪,韓亦程想了想,猜測着問:“她說了我和她解除婚約的事情?”
“還有你和你爸爸斷絕關係、放棄繼承。”謝期年有些不耐地說,“韓總,你家的事情,婚約也好,父子關係也好,都請你關上門自己解決行嗎?我不想知道,也沒興趣了解。”
“我……”韓亦程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你覺得我是特意讓她來替我傳話,以求感動你?”
謝期年沒說話。
“你的性格我最清楚。如果這樣就會感動,你就不是七七了。”韓亦程苦笑,“我沒打算告訴你我和韓東洲斷絕關係、我放棄豐瀚國際管理權的事情。從前你承受了太多壞情緒、太多低落時候的任性,現在我不想再讓你承受這些了,我只想讓你看到最好狀態的我。”
“我也不想聽這些。”謝期年的聲線沒有起伏,“徐醫生那裏,你又是花了多少錢買他配合你?”
韓亦程一愣,臉色變了變,想說什麼,又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得像個犯了錯被抓了現場的小孩子,垂着頭,用有些可憐的姿態冀望換回些主動。
這種默然的姿態讓謝期年心裏泛起深深的無力感。他語氣不由得重了許多:“韓亦程,你這樣,有意思嗎?”
“為了你,什麼都有意思。”韓亦程目光有些躲閃,卻又不甘心地委屈着為自己辯解,“徐醫生確實是註冊的心理醫生,只是沒有那麼權威……你不滿意,我們再換一個。”
“算了。”謝期年平淡地說,“韓亦程,你根本不會愛人。你也不愛我。你只是害怕身邊沒有人,沒有人愛你而已。換個人吧,對你和我都好。”
韓亦程的心臟被謝期年雲淡風氣的態度和話語戳得生痛,他眼眶瞬間泛起了微紅,聲音雖然小,卻還是有着無法忽視的決絕:“我不換。我愛你。你覺得我不會愛、不懂的地方,我都會學,我在改,你答應過給我機會,你不能因為一點分歧就收回去。”
“分歧?”謝期年不由得嗤笑出聲,“你管欺騙叫分歧?”
“我沒騙你。徐醫生說的話雖然都傾向於我,但是你可以把他的診斷結果交給其他心理醫生,比如李博文。”韓亦程平復了自己的情緒,深情看着謝期年,“在你心裏,現在李博文都比我可靠可信得多吧?你交給李博文去判斷,如果他說徐醫生的診斷結果是我生編亂造的,我馬上消失在你面前。”
謝期年避開韓亦程的目光,冷然道:“韓總果然是韓總,一開始就算計好了立於不敗之地,這種手段我是佩服的。”
“我沒有。”韓亦程眼裏閃着深深的落幕,“在你心裏我這麼不堪是嗎?”
他眼眶又紅了些:“我會算計,我做事前會先佈局會想好後手,那是因為我如果不這麼做,輸得最慘的人就是我。可是對你我從來沒有算計過。我爭回來的一切都是要和你一起分享的,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
“我不需要。也不想要。”謝期年退後一步,“韓總,我不愛吃蘆筍。再見。”
那道門,在韓亦程面前緩緩而堅決地關上了。
晚上紀羽晨回來,洗過澡后蜷坐在沙發上和謝期年復盤完一天的工作,又談起了李悅心提出的合作。
“爸爸的身體……”紀羽晨情緒低落了些,“齊博士說有種新的療法目前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但是還需要一點時間跟蹤觀察臨床反應。”
“合作吧。”謝期年說,“爸爸一生的心血,別因為我的緣故平添波折。”
“不過。”他揉了揉紀羽晨的發旋,“和李氏,還有韓亦程的新公司的一切對接我不參與。辛苦你了。”
紀羽晨把頭頂往謝期年手心裏蹭了蹭,用力點了點頭:“我知道,不辛苦。”
“你也別因為我懟韓亦程。”謝期年說,“他在商業上是個合格的、甚至優秀的合作對象,能合作並不是壞事。”
“知道,我可是紀氏的執行副總裁,除了哥哥,我才不會讓別人看到我不專業的一面呢。”
謝期年欣慰地笑笑,低了聲音:“有爸爸,有你,我比很多人都幸福了。”
“你還要更幸福的。韓亦程今天是不是又來家裏騷擾你了?”紀羽晨說,“我讓李石明天就去買個一梯一戶的平層,我們搬離這裏,清凈。”
“一梯一戶也好,獨棟別墅也好,我們搬到哪裏韓亦程沒有辦法買下附近的單位?”謝期年搖搖頭,“別折騰了,治標不治本。”
“你別操心這個了。”謝期年拍拍紀羽晨的肩膀,“新的合作有得你操心的。”
紀羽晨點點頭,點亮pad,和助理髮消息說起了明天的工作安排。而謝期年拿起剛剛震動了一瞬,顯示收到了信息的手機。
是條王聞遠發過來的語音消息。
他語氣里有些按捺不住的小得意:“年哥,我有個朋友,是個大老闆,他家企業是星文集團,好像和你們合作的那個金石集團有子產業鏈的合作,規模不小的。他想和紀氏談談在國內的合作,知道我認識你,委託我替他引薦一下,你可一定要給我這個面子啊!”
謝期年想了想,把王聞遠的消息外放給了紀羽晨:“見嗎?”
“星文集團一直沒有佈局新能源,這次摻和進來做什麼?”紀羽晨想了想,又說,“不過見見也沒什麼,也就是花點時間成本。說不定,能和韓亦程新公司抗衡呢?”
他像是忽然想起來了,頗有些憤憤地說:“哥哥你知道韓亦程新公司叫什麼嗎?”
謝期年搖搖頭。李悅心拿過來的文件,他壓根沒有打開看過一眼,就讓李悅心帶回去了。
“祈望的祈,年歲的年。祈年國際。”紀羽晨皺眉,“司馬昭之心,矯情不矯情。”
謝期年吁出一口氣,不答,低頭給王聞遠回復了消息:“我給你紀氏商務部負責人的聯繫方式,他會和你約時間,安排見面。”
王聞遠的消息很快回了過來:“年哥,別呀,給我一個面子,他知道我認識你,所以想先見見你,拜託你見見他,也顯示一下我的身價。”
他祈求意味濃厚:“我下一部劇真的很需要他給我說說話,投點資,現在圈子裏我這種咖位真的很難混,能不能往上一個層級、之後不再這麼卑微地仰人鼻息就看這一次了,年哥,拜託,就吃個飯,實在不行喝個咖啡也好。”
紀羽晨聽着語音消息,一臉不贊同:“哥哥,你別給他人做嫁衣裳。你又不是聖父,管得了那麼多嗎?”
倒也不是聖父,但一路走來,謝期年太清楚旁人隨手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舉動,能對他人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對他而言去見個面吃個飯也不麻煩,在美國每周都有這樣的應酬,他也習慣了。
想了想,他說:“去見見也沒壞處。你不是想有新的投資方能進來嗎。我權當散散心,也好。”
紀羽晨點點頭:“讓李石跟你去。不合適隨時走人。”
“不用。大家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光天化日的不至於出什麼事情。”
“也是,最危險的明明就是韓亦程。”紀羽晨悶悶地說,“我哪天一定要痛痛快快跟他打一場。”
謝期年笑笑,想了想,還是給王聞遠發了個「稍後回復你」的回復。
一牆之隔的B座,韓亦程也洗過了澡,穿着浴衣坐在陽台上,視線落在從陽台能看到小小一角的A座卧室的窗子。
那裏還亮着燈,謝期年還沒睡。
或者說,他和紀羽晨還沒睡。
下一瞬,燈滅了。
韓亦程的心隨着那霎時暗去的燈光猛地一抽,他半俯下身壓住心臟,大口大口地呼吸,眼睛卻依然離不開那已經連燈光都沉寂的窗口。
他忽然想,謝期年看着他訂婚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難受?
這認知讓劇痛緩慢又無盡地凌遲起他的意識。
他卻完全無能為力。
寂靜的黑暗陽台里,韓亦程的手機響起了來電鈴聲。
韓亦程接通電話,沒說話,他的急促呼吸卻直接引得電話那邊傅念衡一聲驚呼:“要給你叫救護車嗎?”
“不用。”深深喘氣,韓亦程盡量穩住呼吸,“有話快說。”
“看起來你已經只差一口氣就要不行了,我給你續個命吧。紀羽晨不是你家謝期年的新歡。他是謝期年的弟弟,親弟弟。”
“什麼?”
韓亦程一怔,呼吸一窒,錯了節奏,忍不住咳嗽起來。
猛烈的咳嗽中他沒有放開手機,反而把它更貼近耳邊,傅念衡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他耳中,直到心裏:“沒錯,他們是親兄弟。紀柏年是他們的爹,親爹。”
“真的?”韓亦程急急確認,“沒弄錯?他不是我情敵,是我小舅子?”
“我收到消息以後,甚至派人去拿到了紀羽晨和謝期年喝過的咖啡杯,測了DNA,就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傅念衡說,“你最大的問題解決了,沒有第三者,你還沒綠,打起精神來行嗎?現在你正式和豐瀚國際決裂了,正在關鍵期,我可是押上了全副身家賭你能贏,你要是崩了,不用別人,我先咬死你,明白嗎?”
確認韓亦程的情緒已經平穩下來,呼吸的癥狀也減輕了,傅念衡叮囑一句「不要太興奮,明早還要開會」后掛了電話。
韓亦程慶幸又后怕地看着A座方向,慢慢站起身,離開陽台,回了卧室。
給小賀發了長長一串消息后,他終於長吁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雖然答應了王聞遠和他介紹的合作者見面,但謝期年還是留了個心眼,向楚星言打聽王聞遠現在的狀況,以及他日常的風評。
楚星言把見面的地點約在了他們這個圈子比較常去的會所。謝期年到的時候,他已經來了一會兒。
看着楚星言喝着咖啡,同時還聚精會神看着劇本的模樣,謝期年笑出聲來:“可算知道影帝是怎麼煉成的了。”
“別調侃我了。你當年對劇本的認真勁兒可不必我少。”楚星言說,“給你叫了冰美式。”
道了謝,謝期年坐在楚星言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直截了當地開了口:“言哥,王聞遠你有了解嗎?”
“不算了解。”楚星言放下劇本,“他怎麼了?”
謝期年說:“他介紹了個合作者給我,聽起來好像他們關係匪淺。”
“倒是沒聽過他有什麼大富大貴的朋友或者金主。”楚星言想了想,說,“比起江瑞風那種就愛刷存在感的來說,王聞遠倒是一直挺低調的。不過好像聽說他經紀約要到期了。我問問。”
他拿出手機發了個信息,同時謝期年的手機也響起了手機鈴聲。
看到謝期年皺眉,楚星言輕笑出聲:“韓亦程?”
謝期年默然點點頭,接了電話。
電話接通,韓亦程溫柔磁性的聲音漫了過來:“你在哪呢?”
謝期年淡然應了聲:“會所。”
“和誰?”
“和你無關。”
“怎麼會和我無關呢。你的一切都和我有關。包括你的爸爸,你的弟弟。”
「弟弟」兩個字,和韓亦程低笑着的聲音里無法忽視的愉快,讓謝期年苦笑了起來。
他終究是知道了紀羽晨的身份。
不過也改變不了什麼。
因此當韓亦程說「我待會來接你」時,謝期年依舊冷冷地說:“不必。”
“那我在家門口等你。”韓亦程說,“我想見你。”
“我會回去很晚,你沒必要……”
“有的。”韓亦程固執地不肯妥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事情能稱得上重要。”謝期年寒着聲,“你發微信吧。”
他掛了電話。
楚星言滿是理解他此刻心裏泛起的疲憊一般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揚了揚手機:“王聞遠和經紀公司的約快到期了,他這幾年沒有什麼爆的作品,還有幾部戲壓着沒播,經紀公司不打算和他續約,他自己成立了個工作室,但是估計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漸漸也就查無此人了。”
提到王聞遠的處境,楚星言也不免帶了些可惜的情緒:“他演技不錯的,有點可惜。不過可惜的人,我們也見過不少了。”
他笑着又拍拍謝期年肩膀:“謝老師退圈了,我就覺得很可惜。”
謝期年想了想,說:“既然如此,他這麼寄厚望於這次會面,我還是能幫他一把就幫吧。”
“如果不為難的話。”楚星言也表示贊同,“給人一條路走,總是好的。”
和楚星言聊了許久,又和王聞遠聯繫,確定了第二天和王聞遠推薦的合作商見面,臨近午夜,謝期年才回到第一國際。
走出電梯,他立刻看到了斜靠在電梯對面的牆壁上的韓亦程。
韓亦程的黑眼圈很重,但看到他,還是立刻有了一個發自內心的喜悅的笑容,立刻迎了上了。
謝期年帶着頗為意外的眼神看韓亦程:“你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下次別這麼刻意了。”
“你記得我以前沒有耐心了?”韓亦程眼睛一亮。
“不,我猜的。”謝期年不停留地向自己公寓走去,“像你這樣驕縱自我的人,大概都沒什麼耐心。”
韓亦程眼裏的光黯淡了,他垂下頭,看上去竟然有些可憐。
但眼看謝期年毫不停滯地走到A座,打開門準備進門而把他關在門外,韓亦程又打起精神拉住了謝期年的手腕:“我真的有事情跟你說。”
謝期年沒有回頭,任由韓亦程拉着他的手腕卻只給韓亦程一個背影:“我很累,你有話請快說。”
韓亦程貪戀地用指腹輕輕摩挲謝期年的手腕,同時說:“我約了李博文。他答應接受我去就診。”
謝期年一抖手掙脫了韓亦程的手:“和我有關係嗎?”
“有。”韓亦程篤定道,“我去李博文那裏就診,我們的約定重新開始。”
“韓總,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重新的。”謝期年不改冷淡。
“不,我初三上學期,和韓東洲吵了一晚上,期末考砸了。”韓亦程的聲音有了些許顫抖,“你告訴我,沒關係的,下次再努力就好了,這次不成功,下次避免,就可以的。”
謝期年嘆了口氣:“韓總,你能不要這麼強人所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