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夜風從巷子裏穿過,帶起一些涼意。道路兩旁的院落里亮着光,偶爾會傳出某戶人家說話的聲音。尤理拽着他一直走,卻保持着詭異的沉默,致使南風幾次張開嘴想解釋一下他剛才的行徑,又悻悻地閉上嘴。
直到兩人走到自家門前,尤理卻還沒有停下的意思,腳步也沒放慢什麼,幾乎幾秒之內兩人就達成了過家門而不入。南風實在忍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試着把手從尤理那裏抽回來,怎料尤理感受到他的動作,反而抓得更緊,甚至都把他手腕捏疼了。
“尤理你幹什麼啊,走哪兒去啊……”南風兩手並用,抓着尤理的手,拚命想脫離他的魔爪。尤理倒像是被這聲疑問喚醒了,腳步一停突然轉過身,南風整個人撞在他懷裏,還在哇哇怪叫:“哎喲喲喲,你今天吃錯藥了嗎?”
“你能不能有點自覺?”尤理拽着他的手,扯得老高,朝他問道。
他聲音並不大,甚至跟平時比還要更小些,可語氣中的怒火藏也藏不住,似乎正處於爆炸邊緣。
“你有話好好說,別拽手行不行,手要拽斷了!”南風擠眉弄眼地還在試圖掙扎,尤理這才把手放開,只看見南風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紅紅的印子。
他也是太生氣了,根本沒有顧慮到自己使了多大的勁兒。
眼瞅着就在自己家門附近,尤理有脾氣也不好發,萬一聲音上去了,很快兩家的母親就會冒出來詢問是怎麼了。
怎麼了?
你兒子背着我在外面跟別的男人鬼混……尤理生怕自己不小心就把這話吼出來。
“你說話啊……”兩個人站得太近,尤理又比他高出半個頭,因而南風不得不抬起頭看着面前臉色鐵青的尤理。
對方毫無疑問是在生氣,但這個生氣生得也太匪夷所思了——尤理生氣的模樣他不是沒有見過,反過來說,他是經常看見尤理被他氣得不行。按照南風的經驗來劃分,尤理生氣大致分兩種,一種是直接懟他懟到無話可說;另一種是皮笑肉不笑地拿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抓住了把柄開始威脅南風。
但像今天這樣,明明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我好氣啊”的氛圍,卻一言不發,南風還是第一次見。
於是慫慫的南風在對方這樣強大的氣場上,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幾乎把嘴唇都遮進了圍巾里。要是冬天,他這副模樣倒沒什麼奇怪的,偏偏現在都開春了,他還這樣反倒是一副做賊心虛的猥瑣相。
氣氛幾乎落針可聞,即便南風這麼說了,尤理依然不說話,只是以銳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在南風看來,像是想要把他直接吊起來打一頓似的。
“尤理你到底在生氣什麼啊……”南風猶豫着道,試圖把氣氛搞得輕鬆一點。
但他萬萬沒想到,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尤理突然大步流星從他身邊走過,朝着自己家去了。
“喂……”
南風無力地喊了聲,尤理跟沒聽到似的,徑直走進自己家的院子,然後拿鑰匙開門,動作一氣呵成,最後只留給南風一聲摔門的聲響。
南風:???
這算是什麼事兒啊……南風想着,長吁一口氣,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往自己家走去。
“回來了?”
他剛打開門,就聽見自家媽媽的問候。今天大概真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日子,南媽媽居然詭異地沒有出去跟小姐妹打麻將,而是在家裏慵懶地攤在沙發上,看着電視。
“嗯……”回了家,南風自然而然地把圍巾摘了,隨手掛在椅子背上,然後跟自己媽媽一併賴在沙發上。
“今天沒打牌啊?”南媽媽眼睛看着電視劇里的年輕男主角,微微泛着光,隨口詢問起兒子的近況來,“難得啊。”
“下午打了,剛吃了飯回來。”
“是嗎,贏了輸了?”
“輸了。”
南媽媽這才扭過頭看向南風。她問個輸贏不過是例行公事,反正南風每天都在贏錢,這話就跟廢話似的。但今天的答案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趕忙接着問:“輸了多少?”
“一千多吧……”南風有氣無力道,“我沒算。”
“什麼?!一千多?!”
“哎難得輸一次,你別嘮叨了,我想歇會,我特別的累……”南風說著,跟撒嬌似的往南媽媽肩頭一靠,順帶着還蹭了蹭,活像只小貓咪。
自家兒子的性格,她當然清楚得很。南風從小就是個沒心沒肺不知道難過的,成天嘻嘻哈哈,遇到什麼事兒都看得很開。他自然不可能是為了打牌輸錢這種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難受,但南媽媽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是因為什麼。
許久沒跟南風膩在一起,南媽媽有些生疏地抬起頭,在南風的後腦勺摸了幾下,替他順毛。
誰料到,她摸了沒兩下,就發現南風脖子上紅紅的痕迹。
這是什麼東西?!是過敏嗎?!
南媽媽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面上卻沒有一點動靜。她不着痕迹地繼續薅着南風的頭髮,順帶着把他脖子處柔軟的發尾全部薅了起來。不僅僅是髮根處有,在衣領子裏藏着的部分明顯也有。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痕迹,但卻想像不出南風究竟找了個什麼姑娘,竟然這麼狂野。
“咳咳……風風啊。”南媽媽咳嗽兩聲開了口。
一開口南風就懵了。他媽媽叫他“兔崽子”或者“南風”,他都覺得很正常,唯獨這樣聲音甜甜的叫他“風風”,那一定沒有好事。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是不是他命里跟哪顆星星犯了沖,不僅打牌輸錢,還跟一個不怎麼熟悉的男人糾纏不清,甚至還莫名奇妙承受了來自尤理無聲的怒火。
現在自家親媽也發出這種謎一般的問候。
“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南媽媽半眯着眼,很犀利地看着他問道。
南風當然是立馬否認:“我沒有啊,你別亂猜。”
“你前幾天不是沒回家么,去哪兒了?”
“尤理沒跟你說嗎,我喝多了,睡在他公寓裏。”南風神色不太自然地說道。
一提起這個話題,他也不敢再躺在南媽媽肩頭了,立馬直起身子,倒向沙發的另一端。就在他這個動作里,南媽媽感覺自己老花眼可能都好了不少,明晃晃地看見南風的領口裏,同樣藏着那些令人遐想連篇的痕迹。
“我不是怕尤理給你打掩護嘛。”南媽媽道,“你這麼大人了,找女朋友也沒事,媽媽又不生氣。”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南風不耐煩地說道,“真沒有,我那天就是睡在尤理那裏,不信你去對門問。”
“我記得尤理買的是個小公寓,哪有地方給你們兩個睡啊……”
“有張床不就能睡了,我和尤理又不是沒睡在一起過。”南風說著,實在不想再聽誰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便站起身朝自己房間走去,“我回房間了。”
“……”南媽媽沒有回話,看着他進了屋,才長嘆一口氣。
他跟尤理自小一起長大,睡在一起是沒有什麼問題。
但睡在一起之後脖子上多了那麼些痕迹……聽南風的口吻,好像真沒說謊。
南媽媽心下一驚,彷彿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南風穿着睡衣倒在柔軟的被褥里,他捏着手機,手機一直停留在跟尤理的短訊界面。尤理不怎麼喜歡用微信,大多數時候他們兩的遠距離溝通還是靠短訊和電話。上一回發消息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而現在他十分想問問尤理到底在生氣什麼。
按照平時尤理的邏輯來推算的話,他倒是有可能因為自己說謊而生氣。
但這種事不是直說就好了么,直接問自己為什麼會說謊之類的。
總之這樣隱忍不發,完全不是尤理的作風。
他這麼想着,在編輯欄打上一句“你到底怎麼了”,半晌沒有發出去,又逐字刪掉。
“要是以前根本就不會這麼麻煩……”他把手機屏幕一鎖,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語道。
就是因為那天晚上夢見了跟尤理髮生了某些關係,現在才會這麼尷尬。原本他們兩個相處的時候,說什麼都不奇怪,口無遮攔也完全沒問題。而現在,尤理彷彿心裏憋着事,自己更不用說了——理虧的要命。
對自己多年的好友起了那種心思,之前還因為尤理的相親而吃醋。
怎麼想都是他理虧。
這麼想着,南風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難道是尤理良心發現決定跟他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生氣么?南風手腳飛快地解了屏鎖,把手機屏幕湊到自己眼前。
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訊。
“我是秦均逸,這是我的號碼。”
為什麼這種時候,又要跟這個人打交道啊。還有他是從哪裏搞到自己號碼的?南風不爽地把短訊直接給刪了,又開始發獃。
想了好半天,南風還是給尤理小心翼翼地發了條消息。
——你睡了嗎?
尤理沒有回復。
他就這麼抱着手機看了半小時,也沒見尤理回復。
大概是在洗澡吧……他自我安慰着,又試探着發了條消息過去。
——你今天為什麼生氣啊,如果是因為我說謊的話,對不起啦,別生氣了。
仍然沒有回復。
再要給尤理髮,他也不知道發什麼好了。他仔細琢磨着自己發的這兩條消息,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態度良好,而且還很端正,尤理再怎麼樣也該回條消息吧。
但沒有,直到半夜一點,尤理也沒有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