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安祁靜靜地等着這一大家子的人說夠了體己話,等到安老夫人終於大發慈悲地叫人散場后才慢慢往門外走。
剛走沒幾步,身後傳來少年的嗓音,安祁回頭一看——是安落雲。
安落雲穿着藍色的錦服,玉面公子的模樣,臉上掛着笑,眼中卻滿是戲謔。他見安祁轉身,上下掃他一眼,為難道:“小公子,你這衣服也太素了吧,我看我們身形相仿,要不要拿我的衣服給你穿?”
安祁是為奶娘守孝,奶娘在鄉下照顧了他十幾年,無子女伴身,他也沒出息,連替奶娘好生辦場喪事都做不到,最後也只能求了安家人,雖然奶娘與他無血緣關係,但是奶娘待他萬般好,他不能不明恩情。
思及到這裏,安祁將視線放到安落雲身上,婉拒了他:“不必,落雲少爺的衣服我高攀不上。”
“你也不必不好意思,再怎麼說你也幫了安府的忙,對了,丞相家的兒子你知道長什麼模樣嗎?”安落雲依舊笑着,視線越過他落到不知何處,“是個俊朗人物,和你……”他停頓了一下,視線重新回歸安祁的面容,輕吐出兩個字:“甚配。”
騙子。
雖然安祁才回安府一個月,對長安城的權貴之事不甚了解,但是也聽府上的丫鬟婆子偷偷議論過,說他可憐,要被強行嫁給肥頭大耳、五大三粗的丞相府小兒子。
可見那丞相府的兒子不是什麼良人,自然也擔不起俊朗二字。
安祁輕笑了一聲,他這一笑,眼眸彎彎,明明渾身不帶裝飾卻美得不像樣,他說:“既是個優秀的人物,落雲少爺何不與老夫人說你想嫁過去?你也到婚齡了,不急么?”
“你——”安落雲嫉恨地看着他,剛要發火,他身邊的小廝急忙攔下,他冷靜了些,不打算再和他說什麼,徑直越過他,肩膀故意撞開他,錯身的時候悄聲留下一句,“庶子就是上不了檯面。”
安祁被撞得退了兩步,他身子骨弱,進安府的一個月吃也吃不好,誰也睡不好,被這麼一撞差點跌在地上。等穩住了身形看見安落雲遠走的背影,他抬頭望了望天,最後嘆了口氣。
安家就是個吃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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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馬車已經在門外等着了,安老夫人被人扶着上了馬車,幾個小輩也跟着上了各自的馬車,安祁冷靜地站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終於被人注意到了,說話的老阿嬤把他請上了最末尾的一輛粗陋的馬車上,還道:“小公子您擔待些,府上的馬車都拿給上朝的老爺們用了,只剩這一個,您若實在不習慣,不如下來走兩步。”
安祁穩穩噹噹地坐着,還沒開口就聽見前方傳來了嬉笑聲,抬頭一看,是安落雲和安景雲兩兄弟,他們笑得開懷,安祁知道他們是在嘲笑自己,可他卻不理會,只對面前的老阿嬤說:“不用了,我就坐這個。”說罷,拉上了車簾。
“是。”老阿嬤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車隊朝着南山寺行進着,安祁被馬車顛得有些難受,他腦袋昏昏沉沉的,等到動靜終於停下的時候他也受不了了,趕緊下車,等雙腳觸到了地面上,他才抓着馬車一角無力地支撐着自己。
“喲,就這一個時辰的車程都受不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什麼金枝玉葉,在這兒裝什麼嬌弱。”
安祁腦袋不清醒,只知道有人在說風涼話,又分辯不出是誰在說,等緩過了氣兒他才站直了身子,左右望去,發現剛剛說話的人已經不見了。
“咚——咚——咚——”不遠處傳來了鐘聲,山林間的鳥驚起,落到高空,羽翼撲騰而起,越過天際。
僧侶穿着僧衣,遇見來往的人便雙手合十,最外的佛堂之上是香客在參拜着,而在南山寺的最往裏一處佛堂之中,佛下蒲團旁站立一人,那人身材高大,穿着玄色衣衫,腰間佩一枚玉石扣,長發高高豎起,銀簪插入發冠,劍眉星目,鼻樑高挺,嘴唇略薄,刻着三分涼意。
只見他視線淡然地掃過一旁,沒待幾息,一位僧人面有慈色地走來,他步履緩緩,走到玄衣男子面前,低頭伸手作禮,臉上含着笑,語氣無不恭敬:“參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