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清晨，陽光從窗帘縫隙里透進來，準確無誤地照在單澤川閉着的雙眼上。他不安穩地皺了皺眉，翻身想躲開這抹光，卻把自己給翻醒了。
睜開眼，眼前是熟悉的衣櫃，再往旁邊看看，是他的電腦、書桌，一切都表明他現在在自己的房間，而這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早晨。單澤川迷迷糊糊地想着，又闔上眼打算再睡一會兒，腦子裏卻突然間冒出真沐的聲音。
“單澤川，單澤川……”
——用真沐前輩的聲音叫他的名字，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名字不要太好聽。
這瞬間，單澤川像被人當頭棒喝，眼睛猛地睜開，整個人彈了起來。
他坐在床上，身上還穿着昨天那件T恤衫；再掀開點被褥，能看到自己的運動褲。
顯而易見，他昨天沒洗澡就鑽到被窩裏睡了。
單澤川在床上呆坐了兩秒，昨晚的記憶在他腦子裏像部粗陋的電影回放了一遍。他的眼睛被陽光刺得難受，抬起手不知是頭痛還是眼痛地捂住了半張臉：“我都幹了些什麼啊……”
單澤川念叨着又重重倒在床上，感覺自己前途難卜。
他明明知道自己一沾就倒，為什麼還喝了那口酒，弄得在真沐面前丟人丟出銀河系，他都不知道下午去錄音室時要怎麼面對真沐了。
然而他昨天到底是怎麼回的家，那段記憶模糊得厲害，他只記得真沐把他弄上了車，至於自己說了什麼，真沐又說了什麼，他都記不清了。
單澤川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懊悔中，抱着被子翻來覆去地滾了兩圈，想再睡個回籠覺也睡不着，最後只能睡眼惺忪地爬起來，隨手抓了乾淨衣服出房間，打算先洗個澡。
“哥你起來了啊，我還以為你要睡到中午。”
單澤川剛打開門，就看見自家妹妹坐在客廳里，跟往常一樣打招呼。
等等，他昨天如果喪失了行動能力的話，他是怎麼進家門的……單澤川僵硬地看向單澤雪，心裏七上八下道：“小雪你……今天沒早課啊……？”
“今天周六啊。”單澤雪道。
她坐在茶几旁，正在邊看電視邊吃面，樣子好不愜意，甚至連說話的時候，目光都沒往單澤川這邊來。
也許，也許他是自力更生回的家呢？！
單澤川帶着僥倖心理，轉頭往浴室走。就在這時，單澤雪幽幽道：“昨天送你回來的……”
這話猶如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狠狠砸在單澤川頭上，砸得他抬不起頭。
如果他這位妹妹看見真沐前輩送他回家，他還是那種狀態，可以想像接下來的話會是什麼，最後，她一定會開始闡述她腦補的各種香艷劇情……並且要求他迅速去要真沐的簽名。
“……不是你朋友吧，你朋友我都見過。”單澤雪繼續道，“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男朋友啊？我絕對不會告訴媽的！”
單澤川鬆了口氣——看樣子昨晚扛他回來的，應該不是真沐，而是真沐的朋友。那邊單澤雪還在戲謔地說：“沒事的，你大膽承認吧，你妹我，超、開、明！”
“少腦補些有的沒的，我是直男，真的是直男！以後會給你帶嫂子回來那種！”
“也沒法律規定‘嫂子’得是女孩啊。”
“……”天啊，她說的好有道理。
單澤川自知說不過妹妹，只能逃難似的拎着衣物進了浴室。
總而言之，不是讓單澤雪看到他和真沐在一起，還喝多了的狀態就好。不知怎麼的，如果是別的男人，單澤川總覺得很正常，雖然他不喝酒，但就算偶爾有和朋友喝兩杯的時候，也沒有哪裏奇怪；可對象是真沐的話……事情就變得GAY了起來。
啊啊啊啊，下午還要和真沐前輩同處一（錄音）室，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昨晚丟人的自己。
他有預感，以真沐的性格——
絕對會提的啊！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和單澤川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下午按時去到錄音棚的時候，真沐好像早早就來了，他剛走進去就看見對方坐在休息處的沙發上，垂頭一邊玩手機一邊喝奶茶。聽見他的腳步聲，真沐只是抬眼看了看他，連招呼都沒打，又繼續看手機了。
完了，這絕對是討厭他了，一定是因為昨天晚上他給真沐添了麻煩。
單澤川這麼想着，已經對上了視線，再繞開來顯得太刻意，他只能硬着頭皮、忐忑不安地走到真沐附近，努力裝作跟往常一樣，頷首打招呼：“前輩好……”
“嗯，”真沐頭也不抬，淡淡地應了聲，“今天不會因為宿醉狀態不好吧？”
“不會不會，絕對不會！”單澤川慌張道，“絕對不會給前輩添麻煩的！”
真沐認真地操作着手機，懶洋洋道：“誒——是嗎，那就少跟我搭話吧，可以嗎。”
這話宛若一根箭，“咻”地插在單澤川心口。
他哭喪着臉，連連點頭，只能回答“好的”，然後往錄音室走去。
他果然是被討厭了。
雖然他不像單澤雪那樣，是真沐的粉絲，可被行業內知名前輩討厭——單澤川超失落。
他頂着失落感，捧在台本在錄音室里的長椅上坐着，又仔細地看了兩遍今天要收錄的內容，努力調整狀態。
言而總之，先好好完成工作才是對的。
等到配音導演就位了，真沐也收起了他的慵懶，微笑着走進錄音室。
“OK了嗎，那就開工啦。”
真沐：“OK——”
單澤川：“好的導演老師！”
還是同樣的配方，還是同樣的誘人，真沐彷彿已經修鍊到無論心情如何、精神如何，都能在工作開始的瞬間調整自己到最佳狀態。剛開始單澤川還有些心亂——他既想好好飾演“秦先生”，又因為被真沐討厭的事失落不已。但很快，真沐就憑藉他過人的演技，帶動着單澤川投入進工作里。
——
《以我之愛束縛你》的漫畫雖然出了四部，但他們這次只配一部的內容，之後還要不要出第二期、第三期，主策劃得衡量收益再考慮。
因此兩天後，單澤川在磕磕碰碰中終於結束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下海。
“OK！收工！辛苦兩位！”
“導演老師辛苦了！真沐前輩辛苦了！”聽見配音導演這句殺青宣言，單澤川連忙衝著控制台那邊鞠躬致謝，接着又沖真沐鞠躬。
真沐將台本一合，摘掉耳機道：“辛苦啦，那我就先走啦。”
真沐是衝著導演說的，和昨兩天一樣，完全不想搭理單澤川的樣子。單澤川只能乖巧地收了台本后，跟在真沐一前一後地出了錄音棚。
他這兩天時不時就在煩惱這件事，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該不該跟真沐道聲歉。
單澤川倒不覺得真沐是會刁難自己討厭的同行那種類型，他只是單純的……不想被真沐討厭。
真沐在專業方面的實力無可挑剔，令他佩服；而只看真沐這個人，單澤川很難否認自己對他的好感，哪怕真沐曾經不客氣地說“換人”。
他們的相處僅僅是源於工作，這次結束后，單澤川都不知道還會不會有機會和真沐合作——如果《以我之愛束縛你》能大獲好評的話，那他們應該能在第二期的錄製現場見面。
他這麼想着，不知不覺就跟在了真沐後面，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見真沐的背影。
對比單澤川，真沐的個子很小，他今天穿了條偏緊的褲子，看起來腿好細。在單澤川思緒亂糟糟的時候，真沐站在電梯前等待電梯過來，他便也站在真沐身後停住了腳。
“叮咚——”
單澤川的思緒被這聲音打斷，電梯門緩緩打開，裏面的人陸陸續續走出來，真沐再大步流星走了進去。
……他還是，不要跟真沐前輩單獨在電梯裏了吧。
單澤川無聲嘆了口氣，決定等下一台電梯。
誰知道電梯門卻遲遲沒關上——真沐摁着開門鍵，饒有興趣地看了他好幾秒，才說：“你進不進來啊，單澤川。”
真沐說這話的時候沒怎麼用力，聲音軟綿綿的，帶着一絲絲沙啞……好像事後。
單澤川腦子裏一冒出這個想法，臉就開始發熱。
他慌慌張張地說：“進，進來。”
靠，這什麼對話，簡直就是——單澤川為想歪的自己感到羞愧。他垂着頭不敢直視真沐，只能快步走進電梯裏，和真沐各站一角。
真沐摁下一樓，回頭看了眼。
從他和單澤川說“少跟我搭話”之後，這個純情新人就開始這樣。真沐在腦子裏搜索了一下形容詞，最後只想到了“小媳婦”。
電梯往下發動，真沐剛收回目光，身後忽然傳來單澤川的聲音：“……前輩！”
那聲音聽上去是，他有什麼話要說，而且隱忍很久了。真沐勾着嘴角轉過頭，桃花眼眨了眨：“嗯？”
“那天晚上給前輩添麻煩了！我不太能喝酒！抱歉！”單澤川一邊說，一邊緊張到鞠躬。
真沐啞然失笑，玩味地打量身後的小媳婦。
原來他們這幾天在錄音室見面，單澤川一直有點低落的原因，居然是因為這個？這傢伙不僅僅是純情，還有點……正直孩子氣？
“你不會覺得，我是因為介意那天晚上的事，才讓你少跟我說話的吧？”
單澤川這副樣子，和他大男人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萌不萌另說，有趣是真的。真沐忽然間就把自己前幾天做的決定給拋諸腦後了，他笑着舔了舔上唇：“……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性取向男？”
然後他便看見單澤川茫然又緋紅的臉。
電梯抵達一樓，真沐又說“那你現在知道啦，要記得哦”，然後留下愣住的單澤川，步伐輕巧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