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年三十這天，飄着小雪。

單澤川起了個大早，開着單父的車就往機場去了——票是之前就訂好的，以防春節買不到票。但過來這個決定，卻是昨晚才正式定下的。昨晚他和真沐煲了兩小時電話粥，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那些在家人面前有些難為情的想法，單澤川像倒豆子似的全說給真沐聽了。只要聽見對方的聲音他就會奇妙的平靜下來，心裏悶着的感情好像有了宣洩的途徑，在說完之後變得無比輕鬆。

但最重要的，還是告訴真沐，在他妹妹的傾力相助下，他的家人順利地接受了。

“我好久沒和別人一塊兒過年了，”電話里真沐還語中帶笑地說，“被你這樣弄得我都有點緊張。”

何止是真沐緊張，單澤川更緊張。

他也是第一次帶喜歡的人回家，以前就算有過短暫的戀愛，他也壓根沒想過發展到這一步。

此時此刻，單澤川在機場接機處站着，忐忑又期待地等着真沐出現。

他時不時看看手機，時不時看看大屏幕上飛機降落的時間信息，生怕自己錯過了。但他的擔心很多餘，因為飛機才落地，真沐的電話就過來了：“你在機場嗎。”

“在啊在啊，前輩下飛機了嗎，”單澤川雀躍道，“我就在出站的位置等着！”

“正在下飛機，可能還要等一會兒，你今天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啊？”

“誒？黑色的……前輩問這個幹什麼？”

“因為想第一時間看到你呀，好啦我先掛了，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

十幾二十分鐘后，單澤川就從往外涌的人流里捕捉到了真沐的身影。真沐拖着他的旅行箱，穿着件灰色的呢子衣，正揚着下巴一邊走一邊往前張望。就這點小動作，都讓單澤川覺得甜死了，他故意沒揮手，想等真沐什麼時候能看見他。

沒過幾秒，真沐就看見他了。

這瞬間時間彷彿被無限拉長，機場裏這些那些的人都被蒙上一層霧，變得模糊不清，他的眼裏只剩下真沐一步步靠近他的樣子。

那雙勾人的眼，在看見他的瞬間，便彎了起來。

真沐腳步加快，拖着箱子好像快要跑起來。他一邊朝着單澤川走來，一邊勾着嘴角笑，還抬起手揮了兩下。

——這個人真的會發光！

單澤川連忙迎上去，恨不得走進接機口通道里去接他似的：“前輩——！！”

“呼，這邊好冷啊。”真沐快步走到他面前，非常自然地把箱子的拉杆往單澤川手裏塞，自己騰出手來搓了兩下放在嘴邊呵氣。

“……你穿太少了啊前輩。”單澤川嘴上責怪着，動作卻很溫柔地拉住他的手，往自己口袋裏塞。

他的手滾燙——可能之前沒有這麼燙的，在等待真沐的航班抵達這段時間裏，他便因為即將見到對方而開始發熱。

真沐回握住他暖和的手心：“唔，你手好熱啊，你一年四季都這麼熱嗎。”

“……是吧，我也沒注意過。”單澤川一手抓真沐，一手拉箱子地帶着人往停車場走：“我開我爸的車過來了……那走快點，車裏暖和點。”

真沐點點頭，轉而跟他自然而然地閑聊起來：“你沒打算買車么，沒車還是挺不方便的……”

“我也覺得，”單澤川說，“可之前不是沒有錢嘛……說出來還怪不好意思的，沒錢就沒考慮過這些事。”

其實他們現在更應該討論的是等會兒見家長的事；可話題就在雞毛蒜皮的討論上繼續了下去。單澤川把他的行李箱放進後備箱裏，真沐自然地拉開副駕駛的門，上去系好安全帶之後又翻下車裏的鏡子仔細打量了下自己的臉。

單澤川上車的時候，就看見真沐拿着什麼東西正往眼窩處塗。

像他們這樣半個公眾人物，出席活動時化妝倒是很正常；可單澤川還從沒見過真沐自己化妝，之前在對方家裏過夜時也沒發現過化妝品。他一時還有些不明所以，直接道：“不用化妝的吧，前輩本來就已經很好看了。”

“哈，”真沐斜着眼看向身邊的男人，“你看我像化妝的人嗎。”

“呃……”

真沐收回目光，又接着忙活了兩下算完，將東西塞回包里。他對着鏡子左看右看，察覺到車仍然沒發動，他才看向單澤川——小朋友正滿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只是點遮瑕膏啦，遮一下黑眼圈而已。”真沐說，“昨晚我們通電話之後，我就沒睡着……要見你父母，還是想精神一點。”

“前輩難道一晚上沒睡嗎！”

“就是睡得晚了點而已……”

——實際上真沐就是徹夜未眠，只不過這話他不會和單澤川說，以免對方多心想些有的沒的。

他只是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天，可以光明正大地拜訪心愛的人的家人。

說出來有些沒面子，但真沐確實因為這事兒徹夜難眠，緊張又期待。從真沐知道自己是GAY那天起，他就認為很多“正常”的事對他來說能算得上奢望。

真沐看得很開，奢望的事不追求也就罷了。

可奢望的事有天忽然就實現了呢？

年近三十的真沐也像回到十八歲，回到第一次戀愛時那樣，緊張、期待得整夜睡不着。

“……其實不用遮的，前輩怎樣都很好看。”

“是你有濾鏡吧哈哈……”

——

雖然是回自己家，但單澤川也沒比真沐好到哪裏去，他同樣緊張，只不過緊張的內容有一些區別。他比較緊張的是，自家的幾位會不會說出什麼讓真沐難堪的話，或者過分打聽私隱而讓真沐感覺不適。

他在樓下停好車，帶着真沐進電梯，還特意道：“前輩，要是他們問到什麼你不想回答的問題，那你不回答就好了，千萬不要勉強……”“你在把我當小孩子么，”真沐眯着眼笑起來，“配音演員也是演員哦。”

“我是怕你不開心，”單澤川垂着眼看他，聲音低沉，“我怕我做得不夠好。”

“我哪有那麼脆弱。”真沐說完，彷彿是怕單澤川還不夠放心似的，驀地伸手捧住他的臉，將人強硬地拉向自己這邊，在他嘴唇上用力地親了一下。

“唔！”然後單澤川就紅着臉老實了：“……那前輩，準備好了嗎。”

電梯應景似的“叮咚”一聲，門打開了。

這一刻顯得超有儀式感，真沐點頭，主動拉着單澤川的手一併走了出去。

“沐哥！你來啦！歡迎歡迎！”

他們倆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單澤雪的招呼聲——她正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站在椅子上貼春聯。單家的門也開着，裏面還傳出來電視聲。現在才十一點剛過，可屋裏已經飄出了飯菜香味。

“小雪，好久不見。”真沐笑着道。

單澤川悄悄看了眼他的神情，跟平時沒什麼差別，很從容不迫……明明單澤雪出聲的瞬間，真沐就緊張地把手抽走了。

“你放着吧，我來貼。”單澤川說，“我先把他行李拿進屋。”

“那交給你啦，我一點都不想貼！”單澤雪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往屋裏走，“媽——沐哥到了！！”

“！”

他們倆跟在單澤雪後面換鞋進門，就看見廚房裏冒出一個腦袋來。單母在看見真沐時眼睛都睜大了一圈，隨後就樂呵呵地笑起來：“真人比照片更好看呢，比小雪畫得還好看！”

“阿姨好，”真沐客客氣氣地頷首問候，“這兩天要打擾了。”

“哪兒的話……老單！出來！小沐來了！”單母喊道。

然後真沐便瞅見單父戴着塑膠手套走出來。男人微微眯着眼打量真沐，原本想用嚴肅的表情應對，可到最後卻成了彆扭地點點頭：“歡迎……”

“叔叔好！”

真沐差點笑出來——單澤川和他爸爸簡直一模一樣，尤其是彆扭的小表情。

真沐沒覺得這個短暫的照面有什麼不妥，倒是單澤川覺得哪哪兒都不自在，趕緊提起箱子揚聲道：“我們先整整行李哈。”

“你們看會兒電視就能吃飯啦。”

單澤川看慣了的陳設，對於真沐來說倒是挺新鮮的。和他在外面租住的房間不同，一進房間真沐就能感受到濃濃的、歲月的味道。有一面牆貼滿了單澤川從小到大的獎狀，還有各種照片；書柜上排列着各種小說雜誌名著，最上面甚至還放着他從小學到大學的教材書，看起來保存得很好……真沐進房間就被牆上的老上面吸引了目光：“你小時候長得好可愛啊！”

單澤川正在騰地方給真沐放箱子，聽見這話還不明所以地“啊”了聲。他回過頭，臉立馬漲紅：“……前輩別看那些，不好看的！”

“我覺得挺好看啊，”真沐說，“高中到現在倒是沒怎麼變呢。”

“有長高……”單澤川傻愣愣地說，“我好像上幾個月又長高了點。”

“還能長啊……”

“不知道啊……”單澤川想了想，認真地說，“也許能長到一米九？”

“一米九就算了，別再長了。”真沐回過頭，嘴角上勾着說，“再高就親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