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澤川,吃藥了。”真沐哄小孩似的放輕了聲音,手也沒能抽走,任由單澤川的額頭貼着他。單澤川太燙了,好像已經燒得迷迷糊糊,既沒有睜開眼,也沒有回話,只是那樣蜷在床上並不動彈。
真沐悄聲嘆了口氣,另一隻手費勁兒地在膠袋裡翻出他買的紅外線體溫計。
他稍稍挪開一點,用體溫計靠近單澤川的額頭,“滴”的提示音過後,屏幕上顯示“39.5℃”。
這也燒得太厲害了吧。
真沐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去撈單澤川,想把他從床上撈起來:“乖,跟我去醫院看看……”
單澤川對真沐來說,不僅高大,還很沉,尤其是現在意識不清、無法自主起來的時候。他嘗試把單澤川打橫抱起來無果,又嘗試弄其他上半身,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繼續哄:“澤川你醒醒……跟我去醫院……”
大約是被他弄得難受,單澤川終於出聲了:“唔……”
“跟我去醫院……”
“頭好痛……”單澤川只哼唧了這麼一句,也沒有起身的打算,或者說他仍然不怎麼清醒。他整個人都倚在真沐身上,自己一點力氣也使不上;真沐拿他沒轍,索性趁着這個機會,環着單澤川動作飛快地拆開退燒藥,塞進單澤川嘴裏。
單澤川倒是沒反抗,乖乖等着水杯遞到他唇邊,煞是吃力地把葯吞了進去。
“去醫院嗎……”真沐試着又問了一次。
但顯然,神志不清的單澤川並不想再挪動,他往後一靠,真沐不得不讓開些位置,好讓他躺回床上。單澤川仍閉着眼,往床上一縮,含糊不清道:“睡一覺就好了……”
“……要是過會兒還沒有退燒就要去醫院哦。”真沐說,“你先好好睡着。”
他起身打算去弄條毛巾過來給單澤川物理降溫,結果才出房間門,就撞上提着行李箱要出門的單澤雪:“要出去了么?”
其實離單澤雪預訂好出發的時間,還有倆小時。
但是作為一個非常會讀空氣的小可愛,她怎麼可能在家裏當電燈泡呢?哪怕她哥正發著燒,但她相信真沐就是靈丹妙藥。因此單澤雪決定提前出門,跟同行的朋友去吃個宵夜。這話當然不能跟真沐說,她有些羞赧道:“嗯是呢,多虧了真沐老師,不然我哥都沒人照顧了……”
“那你路上小心,有什麼事可以給我打電話。”真沐如此說著,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把你號碼給我吧。”
“啊真的可以嗎!!”
“嗯,”真沐將解開屏鎖的手機遞到了單澤雪面前,“你是澤川的妹妹嘛。”
他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單澤雪卻激動到臉頰通紅,憋着氣輸入了自己的號碼,打通再掛掉:“那,那就拜託真沐老師……照顧一下我哥了……他,他的鑰匙就在鞋柜上……”
“放心吧,”真沐目送她出門,笑容溫柔,“預祝你簽售會成功。”
“謝謝!!真沐老師拜拜!!”
看着單澤雪關上門離開,真沐有些茫然了一瞬,轉身繼續忙活去了。洗手間裏單澤川的東西和妹妹的東西分得很明顯,一眼就能看出哪條毛巾是他的。真沐垂着頭站在洗手池前搓着毛巾,在水聲里思維發散了一瞬——以前他也做過這種事,像個賢妻良母一般照顧生病的林長旭。
記憶要是能像電腦文件一樣,說刪就刪,那該多好。
真沐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就像葉澈說的,他在和單澤川的戀愛里,膽子前所未有的小。明明聽見他發燒,看見他難受,自己就揪心;明明知道自己對他的心動根本無法遏制……但真沐就是下意識地想保持距離,生怕重蹈覆轍。
他擰乾多餘的水,拿着濕毛巾回了單澤川的房間。
對方帥氣的眉眼都染成一層緋紅,他將濕潤的毛巾蓋上對方的額頭,然後便拉過旁邊的電腦椅,坐在床沿守着。
他盯着單澤川,思緒越飄越遠,就好像腦子裏播放起了從前的事,斷斷續續的畫面被拙劣地剪輯成一部電影。他想起自己少時暗戀過的人,想起後來和林長旭是如何在一起的,如何分手的;最後真沐想起那天他坐在休息處的沙發上,單澤川紅着臉,緊張兮兮地說“是前輩您叫得太好聽了”。
那副樣子的單澤川,和現在臉色潮紅眉頭緊皺的單澤川重疊在一起,真沐猛地回過神,拿手機看了眼時間,順便給你單澤雪發去了條短訊,問有沒有順利上車之類的。
單澤川的病來得很兇,但也許是因為素來身體好,吃了葯敷了冷毛巾,很快就見了效。真沐來回換毛巾,量了好幾次體溫,眼看他從39.5度降到37.9,他才稍稍安心了些。
真沐想着他起來應該會餓,可現在是凌晨兩點,附近能送的外賣只有燒烤類的,顯然不適合病人吃。他便去冰箱看了看——嚯,冰箱是滿的,裏面水果、食材很足,不愧是有女孩子的家庭。
他在廚房翻翻找找,最後給單澤川煮了份青菜粥,用鍋溫着。
單澤川生病了之後特別老實,躺在床上好幾個小時也沒換個姿勢,一直側着身蜷起腿,正好臉就對着真沐。他在廚房忙完又回房間照看他,逐漸地睏倦也上來了。
他靠在電腦椅上,睡睡醒醒地守在單澤川旁邊;對方在降溫之後臉色好多了,但卻睡得很香,好像幾天沒睡好似的。
天蒙蒙亮的時候,真沐再確認了一次單澤川已經退燒,他把該吃的葯全放在床頭,又怕他醒了口渴,再添了杯水,這才從單澤川家離開——他今天早上還有工作,老實說他還有些擔憂,一個晚上只斷斷續續睡了兩小時,嗓音狀態肯定受影響。
忙完好好睡一覺,明天約小朋友去吃飯吧,真沐想。
——
單澤川被高熱燒得稀里糊塗時,像是看到了幻覺。他千斤重的眼皮至多就能掀開一條縫,這條縫還被他的睫毛擋住了不少,看到的影子模糊不清,只剩下依稀可辨的色塊。
但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裏一直有聲音在提醒他,那是真沐。
是真沐坐在他面前不遠處,是真沐守在他身邊……怎麼可能嘛!
他的力氣無法支撐自己完全睜開眼,甚至連維持這條縫都很艱難,他沒支持多久就合上了眼,沉沉的腦袋裏滿是對自己的嗤笑。
真沐怎麼可能出現在他面前,他記得他雖然在錄音棚里就感覺人不舒服了,但還是強撐着回了家才對。睡過去前的記憶停留在自家妹妹咋咋呼呼的聲音上,無論怎麼想他應該在家裏。
額頭上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但好像之前,還有什麼更柔軟光滑的東西觸碰過他的額頭。
啊——啊,他真沒出息啊。
從那條短訊他沒有回復后,三四天他和真沐都沒有聯絡。正如他想到的悲慘境況,他不聯絡真沐,真沐是絕對不會聯絡他的。他們明明就在同一個城市,做着同樣的行業,他們卻像異地戀,全靠手機短訊和電話維繫,能見面的時候少之又少……反正單澤川覺得少。
現在呢,連異地戀都不算了,算腦電波戀愛吧。
想想自己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這情節好像也不算什麼大跌眼鏡。但他真沒出息啊,即便這樣,他眼裏看到的、耳里聽到的、心裏想到的還是真沐。
他好像有聽見真沐溫柔地叫他“澤川”,也好像聞到了真沐家沐浴露的香味。
他一定是燒糊塗了。
單澤川這一覺睡得十幾個小時,第二天早上八九點他才醒來。醒來時床頭柜上全是葯,還有一杯水和體溫計。
單澤川從床上爬起來,衣服被汗水弄得粘膩,貼在皮膚上怪難受的;他連外褲都沒脫,就被妹妹扔到被褥里,這下起來還得把床上用品換洗掉。他下了床,身上鬆快了不少,看樣子是沒事了。
家裏空無一人,廚房裏有在鍋里保溫着的青菜粥。
看不出來啊,他家那個專業坑哥的妹妹,現在會照顧人了?不但貼心地準備好了葯,還煮了粥,搞得這麼賢良淑德。
單澤川洗了個澡,舀了碗青菜粥出來解決他的飢腸轆轆,味道還很不賴。
好說歹說,電影中配的工作是順利結束了,他有幾天可以休息,剛好又生病了,單澤川就沒打算出門,在家裏做了點家務后,拿着妹妹的遊戲機開始墮落。
可就算是他之前挺喜歡的遊戲,都沒辦法讓他徹底投入進去。
他只要稍稍鬆懈,就會想到真沐。
到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單澤川第145398次拿起他的手機,點進和真沐的短訊界面。
依然沒有新的短訊,最後的對話停留在真沐那句模稜兩可的回答上。
再這樣下去他肯定忍不住要給真沐打電話——可打過去又能說什麼呢,問真沐為什麼不找他么?單澤川明知道對方的回答一定是“最近很忙”。
這麼想着,他乾脆轉手給單澤雪打了過去。
“嘟……嘟……嘟……”電話響了許久才接通,接通后那邊立馬傳來嘈雜的聲音,單澤雪聲音也超級大,“喂!哥!你好了嗎!!!”
“好多了……你在哪兒啊?”
“啊?!我在Z城!!在簽售會!!”單澤雪說話像跟他隔了座山似的,“我明天才回來!!!”
“啊你……”“我先掛了哥!!有事發短訊!!!”“小雪……!”“嘟嘟嘟……”
靠,他妹妹都開始搞簽售了,他怎麼還沒紅啊。
單澤川忿忿地想着,把手機往身後一扔,靠在沙發上發了下呆。
就這時候,手機震了震。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單澤雪發來的。他這麼想着,伸手把手機又摸回來,無精打采地拿到自己眼前。
「真沐」:明晚能出來一起吃飯么。
!!!
單澤川是真玩不過他,就這麼一句非常客氣的詢問,感性的那個他已經開始原諒真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