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吵
隔日,葉白的身影出現在太學。
林悅穿着一件水白色的外衫,遠遠瞧去兩人竟有些像。
不過林悅可不這麼覺得,他瞧見葉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愣,愣了又坐到葉白對面,不經意地朝旁邊的人說:“今兒個還奇怪得很,嬌小姐也來上學了。”
葉白皺了皺眉,沒搭理,自顧翻開自己的書。
帝冉跟着安若水來來的,見到坐在一邊的葉白,疑惑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上學。”葉白瞅他一眼,淡然道。
帝冉一嗤,他能不知道葉白是來上學的?他問的是他怎麼沒和他三哥黏在一塊兒。
然而葉白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只收拾東西等先生來。
先生是位德高望重的人,為人謙和,彬彬有禮,太子算是他的得意門生,即使帝衡如今已經不用再去學堂了,先生每每講授的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提及到他。
譬如現在。
先生左手執書,右手托起茶杯,抿了一口,緩緩問道:“世所以說三德,是謂哪三德?”
下面一片沉默。
先生輕輕放下茶杯,“安若水,你說。”
安若水秀眉一簇,試探着問:“先生說的是‘以三德教國子:一曰至德以為道本,二曰敏德以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惡。’中的三德?”
先生不說話,又問旁邊的帝冉。
帝冉沉思片刻:“先生說的莫不是正直、剛克、柔克,此三德?”
先生沒回應他,視線掃過下方,停在葉白身上:“葉白,聽聞你跟在太子身邊學了不少東西,你說說,這三德是為哪三德?”
葉白抬頭看向他,是有這麼個理由不錯,但是他就進過帝衡的書房一次,哪能學到些什麼?於是他直言自己不知道。
先生嘆了一口氣,“世所以說三德,是為佛家所言恩德、斷德、智德,此三德相伏、相依、相生、相併。昔日太子帝衡與我論過這三德,究其原因不過是本心作怪,如今問起你們,竟一無所知。”說完他又嘆了一口氣,擺擺手,“罷了罷了,有如太子那般人物,也不多見。”
葉白一直都知道太子帝衡是個驚才艷艷的人物,要不然自己也不會那麼死心塌地地喜歡上他,不過太子本無心,無論他做什麼也暖不了他。
林悅聞先生言附和道:“太子是為儲君,必然是優秀至極,哪能是我等能夠企及的,不過某人即便是跟在太子殿下身邊竟也一問三不知,所以說,做人還是得自省,先生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先生還沒回他,就聽見葉白輕嗤一句:“林悅你在這兒含沙射影些什麼呢,好歹也是林府嫡子,扭扭捏捏連個姑娘都不如,你要想說我壞話就直接擺明了,省的在這兒陰陽怪氣。”
林悅一聽這話,猛地拍桌子,怒瞪着葉白:“你說我什麼!你再說一遍!”
葉白將書一拍,直視他:“怎麼,你都不自省的?”
林悅頓時火冒三丈,擼起袖子就要朝葉白的方向走去,周圍的書童侍衛趕緊攔下,場面一時之間混亂非常。
葉白冷眼看着這場笑話,等到場面好轉了,先生看看兩人,袖子一拂:“成何體統!”
“這是誰惹先生生這麼大的氣了?”隨着一道清冷的嗓音穿過眾人耳,一人踏過門檻進來。
帝衡一掃門內的混亂之景,最後將視線停留在葉白身上。
葉白心裏一咯噔,突然覺得有點慌。然後他又想,自己為什麼要覺得慌?他又沒做錯什麼。
“參見太子殿下——”所有人起身問安,帝冉正要往帝衡身邊走,不料帝衡腳尖一轉徑直走向了葉白。
走向了葉白?他狐疑望去。
葉白剛準備坐下,眼前投下一片陰影,抬頭一看——是帝衡。他又站直了,問帝衡:“太子殿下是要坐在我的座位上嗎?”
帝衡卻神色溫柔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頭,轉頭對着先生:“先生因何事生這麼大的氣?小白風寒剛愈,先生這麼一發火,莫要再嚇到他了。”此話一出,不僅是上方的先生大感吃驚,就連帝冉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葉白輕輕拍開他的手,低垂着腦袋不去看他。
先生垂手,回道:“是,臣差點忘了……”
林悅在一旁道:“太子殿下您莫要被葉白的表面樣子騙了,他剛剛還罵我來着,那精神勁兒,可沒半點大病初癒的樣子——”葉白嘖了一聲,神情有些不耐煩,帝衡沒搭理林悅,反而是低聲與葉白說話:“不想來學堂?”
葉白點了點頭,太煩心了,與其來這兒與林悅相看兩厭還不如在怡月殿裏睡大覺,為了來這兒上課他今晨可是早早便醒了。
帝衡輕笑了一聲:“小白,你做點讓孤高興的事孤就帶你走。”
葉白正眼瞧他,視線對上帝衡近在咫尺的唇,腦中突然閃過昨日的畫面,心上浮起一抹燥熱,趕緊偏過頭,含糊道:“不、不用了,我就呆在這兒……”
帝衡眉眼低順,若有所思地看着葉白緋紅的耳朵——倒是不知道他還有這個小習慣,害羞了竟會紅耳朵,還真是……乖啊。
他轉身朝着先生:“孤來此是為了帶小白離開,先生放心,孤已與父皇說道了,此後小白就在孤身邊不來先生這兒了。”本來昨日他想着讓葉白多出去走走,免得他成天想着跑回家,今日上了早朝回去東宮見着怡月殿裏人還未回,心裏不舒服,當下去找父皇駁回了這件事。
先生一時反應不過來,聽他說完愣神片刻,然後點點頭:“如此也好,葉小公爺性子驕縱,還望太子殿下好好管教。”
“這是自然。”
“太子殿下!葉白他虛偽至極,他壓根就沒病!他這是在騙您呢!”林悅上前幾步,大吼道,“還有上次在皇后的宴席之上他是與我換了座位,那本該是我的位置,他使心機才坐到您身邊的——”葉白徹底來脾氣了,站在林悅面前:“你以為我稀罕?我要知道他——”不行,這話不能說,起碼不能當著帝衡的面說。葉白熄了火氣,剛想說什麼,肩上突然搭上來一隻手。
帝衡勾着葉白的肩膀將他往後拉,雖然葉白還沒說出口,但是他也能猜到葉白想說什麼,不過現在重要的是解決眼前這個煩人的蒼蠅。他視線掃向林悅:“林府的?”
林悅神色激動地點點頭,還沒說話又聽見帝衡冷聲道:“林大人可算是教子有方,這如潑婦罵街般的言語都能說出來,倒是讓孤長了見識。”
林悅微微張開嘴,似乎也沒想到帝衡說話這麼不留情面,面色難看地看着帝衡,下一秒就被他眼中冰冷的漠然嚇得後退兩步。
“這次孤饒過你,若是下次再讓孤聽見你辱罵小公爺,庭杖伺候。”
林悅被嚇得臉上血色盡失,雙手緊緊地攥着,眼睜睜看着葉白被帝衡牽着走出去。
太子怎麼會這麼說他——一定!一定是葉白和他說了什麼!太子殿下身邊的人該是他才對——沒有葉白才好!葉白怎麼不去死——葉白就該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