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耳畔處的溫度不似作假，少年的指腹微有些薄繭，捂在她耳朵上的動作卻不重，虛虛攏着，隔着層恰到好處的距離。
只是那溫熱呼吸在提醒着雲熹此刻的不同尋常，她怔愣地抬起頭，像是還沒回過神來，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掛了?”
還是耳邊的冷然嗓音將她喚醒。
陸祉年小幅度地晃了下從她手裏奪走的手機，遞了個眼神給她，像是在徵詢她的答案。
修長冷白的手指懸在紅色的掛斷鍵上，在雲熹無意識點頭的同一時刻，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陸，陸祉年，謝謝你。”
像是終於反應過來，雲熹匆忙地道了句謝。
聞言，陸祉年眼尾懶懶撩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淡漠的眼神在她稍顯慌亂的臉上停留了片刻才離開。
雲熹拿不准他的意思，站在原地小聲問道，“我是說錯什麼了嗎?”
“沒。”
陸祉年原想將手機直接扔她懷裏的動作頓了下，改變主意般修長手指夾起銀白色機身，往她口袋裏塞去。
湊近的瞬間，卻又慢條斯理地咬着字句，“只不過，你不是都叫哥的嗎?”
疏冷的嗓音里聽不出什麼別的情緒，彷彿只是單純問了下。
卻像根羽毛，輕飄飄地往人心上惡劣地撓了下。
雲熹恍然間抬頭，可當想看清他臉上表情時，陸祉年已經抄着兜往房間裏走去了。
獨她停留在原地，因他一句話反反覆復地思來想去。
他這是簡單地想讓自己叫他“哥”，還是對她前兩次的稱呼耿耿於懷?
雲熹微闔着眼，心頭那些因舅舅舅媽電話積聚而來的烏雲散了個乾淨，轉念想起其他。
嘟——
兜里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下，她摸了出來，才發現綠色軟件上邊有個嶄新的驗證消息，是好友添加提示。
黑色的頭像框，昵稱是一個小黑點，貌似是英文中的句號。
沒說是誰，但是驗證消息的一行字讓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還站那，不打算睡覺?
雲熹一怔，瞥了眼二樓房間緊閉的房門。
那門關得嚴絲合縫，所以他是有千、里、眼嗎……
搖了搖頭她轉身往自己房間裏走去。
_
距離南川一中正式開學還有兩天，雲熹待在陸家再沒出過門，她的日常過分簡單，除了在房間溫習功課就是下樓吃飯。
還有就是，她會在傍晚時候把陸祉年傷口需要換的葯放他房間門口。
特別的準時準點，准到陸祉年能掐着手機上的時間預估到門外什麼時候會響起細碎腳步聲。
五點五十七、五點五十八、五點五十九……
他懶洋洋地倚靠在門前，聽到腳步的下一瞬，拉開了房門。
六點整，不偏不倚。
陸祉年挑眉望着門外站着的人，冷不丁說了句，“你對誰都這麼好?”
接連三天給他送葯，還跟個田螺姑娘似的，悄悄來又悄悄走。
雲熹“啊”了聲，瓷白的臉上現出淡淡的茫然。
她手上的醫藥包還沒來得及放下，就猝不及防地對上陸祉年那雙細長微眯的眼。
黑曜石一樣的瞳孔像蒙了層薄霧，教人看不太清裏頭情緒。
見她久沒言語，陸祉年沖她手裏的葯揚了揚下巴，問得直白，“為什麼給我送這個?”
“我覺得你可能不會記得這樣的瑣事。”，雲熹說得委婉。
一個傷口都懶得處理的人怎麼可能會記得每天細緻地給自己再擦遍葯。
“如果你覺得被打擾了的話，那我明天就不送了。”
反正，經過這幾天的擦抹，他的傷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
陸祉年敷衍地點了下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唇線拉直，神色淡淡地道了個謝。
……
房門合上的那一刻，雲熹鬆了口氣，腳步輕快了不少。
於她而言，陸祉年這個不冷不淡的態度就已經足夠，夠她在陸家安安穩穩地住完高三最後一年。
而房間內，陸祉年正給齊盛發消息。
他低斂着眉目，薄薄的一層燈光打在身上，瞧上去沒平時那股桀驁的勁在，倒顯得清冷又惑然。
就是發出去的消息內容不是這麼一回事。
望着佔滿整個屏幕的長串消息，陸祉年不耐煩地發了句“閉嘴”，直接了當地跟齊盛說“你只要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而不是扯些毫不相干的七七八八，諸如“這就得看那人是男是女，星座運勢是什麼，性格怎麼樣，還有平日裏的人際交往如何”。
齊盛在他們學校有個外號，叫“情感百事通”，他和大部分女生都玩得特別好，堪稱“婦女之友”，很多人有了煩心事都喜歡跟他傾吐。
但此時此刻陸祉年懷疑自己可能是大腦短路了，才會問齊盛這種問題。
——“有人頻繁跟你示好，什麼意思?”
那邊齊盛自然不敢再扯些有的沒的，說話也直接起來，“陸哥你就說又是咱學校哪個女生跟您表白了，鄭清雨還是王薇薇?”
他說的這倆都是競爭附中校花的有力人選之一，也是被附中學生整天押寶到底誰能成功追到陸祉年的存在。
陸祉年看見齊盛發來的消息，卻是一陣無語，他動動手指，敲了兩個字上去，“不是。”
.:【你可以閉嘴了】
多給他打一個句號陸祉年都覺得浪費。
齊那個盛:【別啊陸哥，讓我給你分析分析!】
齊那個盛:【跟你示好還能是為了什麼，這肯定是喜歡你，為了博取你的好感，進一步接近你啊!】
齊那個盛:【不如您跟我說說是誰唄?】
……
陸祉年沒什麼表情地瞥了眼齊盛後面發來的消息，然後利落地退出聊天框，摁黑屏幕。
這都說的什麼?
他不覺得雲熹的做法和齊盛說的企圖吻合。
也是昨天，陸祉年才知道，她上次給他送的那個瞧起來還挺精緻小巧的葯囊，不光幫忙做飯的王阿姨有一個，連司機張叔都有。
這種示好也能叫喜歡他?
可要不是吧……
陸祉年不疾不徐地往儲物柜上的醫藥包瞥了眼，向來沒什麼情緒的眼裏陡然生出點波瀾來。
還能是什麼?
他驟然起身，毫不費力地將醫藥包打開，目光久久定在那羅列整齊的紗布、藥品上。
……
_
晚上吃飯的時候，難得陸雲楓也忙完了工作和他們坐在餐桌上一起吃。
“熹熹，你是在哪個高中念書啊?”，吃着吃着，陸雲楓忽然想起來，然後問了句。
被點名的雲熹放下筷子乖乖回道，“南川一中。”
“誒就陸祉年隔壁那個學校是不是?”
陸雲楓指了下正沉默着吃飯的陸祉年，建議道，“要不要叔叔幫你轉到附中來，正好陸祉年也在，你倆平時可以一起上下學。”
“不用了陸叔叔，一中也挺好的。”
雲熹確實覺得一中挺好的，而且她也不喜歡過多麻煩別人。
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陸祉年在她說話的時候，倏地抬了下頭。
聽她拒絕後，夾菜的手一頓。
不過雲熹並沒有注意到他，她在為另一件事而苦惱，“陸叔叔，我可能得回原來住的地方一趟，我好像把學生檔案袋落在那兒了。”
“行，你想什麼時候去取?”
“明天可以嗎?”，雲熹試探性地問道。
“我想想，明天我得開會，你張叔叔正好休假……”
陸雲楓眉頭鎖着，似是在想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那要不——”
雲熹想說算了，或者她自己去也行，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陸祉年疏冷的嗓音給截斷。
“我送她去。”
四個字說得快又穩，且出乎人意料。
連陸雲楓都是慢了拍才反應過來，對雲熹說道，“讓陸祉年送你也行，他上個月才拿的駕照。”
只是說完，他不免看了眼自己那慣常冷着張臉，沒什麼好脾氣的兒子。
人剛進來第一天，還連個招呼都不怎麼願意打，怎麼今天這麼積極?
陸祉年卻懶得理會他的探究，說完就低下了頭。
……
次日下午，雲熹才出門，就看見陸祉年等在車裏，她匆忙跑了過去，“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陸祉年沒說話，兀自發動了車子。
在車聲轟鳴中，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你沒加我微信?”
雲熹猶豫着點了點頭，“我以為你那天只是單純地給我發個消息。”
想了下又補了句，“怕加了打擾到你。”
陸祉年默了半晌，似是在分辨她話中真假，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可以打擾。”
他聲線偏冷，說話的時候總是不帶什麼感情，連個高低起伏也沒有。
偏這四個字低低緩緩，彷彿憑空擊打在人薄薄耳膜上。
雲熹“哦”了聲。
她打開綠色軟件，在那條好友申請上點了同意，很快聊天界面就蹦出條
——【你已添加了.，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所以，他們這算是好友了嗎?
她小心地往他那邊覷了眼，見少年側顏優越，輪廓立體，連眉目間的那點張狂都生得不惹人厭。
……
下午路況稍微有些堵，花了大概半個多小時才到西華巷，雲熹沒讓陸祉年陪她一起下車，只說自己拿了東西很快就會回來。
陸祉年“嗯”了聲，松懶地靠在駕駛座，雙手抱胸，只在她下車時多說了句，“有事叫我。”
雲熹邊答了聲“好”，邊朝着原先住的地方一路小跑過去。
沒成想卻在單元樓門口撞上了不速之客。
“舅媽。”，她淡淡喊了聲，其餘的話則是一句也不肯多說。
“你這是從哪回來的啊?”
錢慧琳搖着商場門口發的扇子蹲門口，看見她來了，忙不迭站起身。
上上下下掃量了她幾眼后，陰陽怪氣道，“自家親舅舅都要揭不開鍋了，你都不肯拿點錢出來，自己一個人倒是過得瀟洒。”
雲熹不想理她，只想找到檔案后儘快離開。
可錢慧琳卻不給她這個機會，衝上前來攥住她的手腕，“房產證呢，你把房產證放哪去了?”
“你放開我。”
可雲熹甩不開她，在錢慧琳一百六七的體重面前，她就像被座大山狠狠壓住，動彈不得。
白皙的手腕內側很快出現紅痕，紅白交錯，分外可怖。
“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雲熹艱難地出聲。
“嚇唬我是吧，我看誰敢管?”
在錢慧琳眼裏，這是自家家務事，就算是警察來了，她也不怕。
她攥住雲熹的手又使了些勁，嘴裏叫嚷着，“我讓你私吞，讓你私吞——”
篤——
旁邊傳來聲石子的悶響，恰好擊中在錢慧琳的腰部。
痛得她猝不及防地尖叫出聲，不由鬆了對雲熹的鉗制，轉身往左前方看去。
陸祉年就站在她所望着的方向，連閃躲都不屑，就這麼大大方方地站那讓人看。
他漫不經心地拍乾淨手，混不在意地往這邊走來，足有一米八的身高在地上投射出道長長的陰影，一看就不好惹。
“是，是你扔的……”
本來想看看是誰這麼不知好歹的錢慧琳，突然一下消了氣焰，手伸出了一半又往回收，滑稽得像個小丑。
雲熹知道她這個舅媽向來欺軟怕硬，眼下見到她這幅模樣，倒也毫不意外。
不過……
她沒想到，陸祉年會突然出現。
是方才的聲音吵到他了嗎?
“還不放手?”，陸祉年冷冷出聲。
他說話時面無表情，連臉部線條都是凌厲的，那股子冷戾勁兒特別能唬人。
至少，唬住錢慧琳是夠了。
轉瞬間，雲熹的手被鬆開。
只是，錢慧琳不免在背過身去的時候恨恨地白了她一眼。
雲熹當作沒看見，徑直上樓拿了檔案離開。
……
巷口盡頭，陸祉年懶懶倚在黑色車身上，見她過來，朝她招手，“上車。”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昨天補讀書報告去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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