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褚郁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腦袋撕裂般陣痛,他精瘦的手臂循聲摸到地板,稀里糊塗摁掉電話。
不清楚手機為什麼會掉到地上。
褚郁翻了個身,不知其物的毛茸狀物擦過下巴,僅有的知覺告訴他,是他養了半年的薩摩耶。
習慣性擼狗毛的手掌一如既往地朝下,觸到光滑肌膚,擱向後腰的脊柱溝,手感陌生卻是出奇的好,他忍不住摩挲幾下。
小狗腦袋蹭來,滑入臂彎,發出了如輕吟般的人聲:“……唔。”
“?!”
褚郁渾身激靈地睜眼醒了。
光線劌目,周圍根本不是他的房間!
褚郁愔愔盯向窩在他懷裏的青年,回憶湧入腦海,他好像喝醉后把對方帶來了酒店。
眼睫密長,鼻樑小巧高挺,一雙唇瓣泛着果凍般的水潤感。
那人的臉是極品中的極品,面頰泛着若隱若現的潮紅,或是被折騰了一宿,眼尾氤氳紅暈,不知哭過多久。
褚郁:“……”
他強行穩住心態,輕手輕腳起身,隨手套睡袍上身,撈過手機悶頭鑽進了浴室。
一掃而過的手機界面。
【郁哥你趕緊來簽合同啊!上哪裏去了嘛QAQ!】
【救命啊你再不來我也救不了你了!】
無數條信息都是在催促。
褚郁在凌亂的思緒找回一絲理智。
他是個叫SALTY的八人男團的成員,在圈內糊得無人問津,因公司破產,他們這個破團也瀕臨解散失業,本以為就此要淪落街頭了——
誰知內娛新巨頭的盛星娛樂轉眼就收購了他們公司,堪稱托馬斯曲線救國入豪門。
所以今天的他應該出現在盛星娛樂的大樓里,跟接手全團的經紀人談新合約,而不是宿醉醒來發現自己身處酒店,還……睡了個陌生人。
就離譜。
褚郁抓了抓凌亂的額發,倚向浴室牆壁,撥通不停聯繫他的隊友羅成昀的號碼。
“我的天吶!哥,你還活着就好!”
褚郁:“……”
他儘可能壓低聲音,低音炮更顯低沉:“成昀,我暫時過不去盛星了。”
“沒事的哥,”羅成昀語氣天真,“已經完了——”
完了?!
他雀氏是完蛋了。
負債百萬,事業遭遇滑鐵盧,峰迴路轉能簽上大公司,誰知一夜情后把飯碗給砸了。
褚郁彷彿看到人生的盡頭是監獄鐵柵欄。
他會因還不上債被釘上“娛樂圈老賴第一人”的恥辱釘。
或許新聞爆出時,有人會發現這個吃牢飯的藝人也曾是個少爺。
父親是證券集團董事,母親是著名海外藝術家,后因資金鏈徹底斷裂,宣告破產。
然後再扒出他是怎麼進的這倒霉公司。
褚郁記得那年他剛高中畢業,灰溜溜過了個暑假,就被星探挖進原公司那個小作坊,大餅畫上了天,什麼出道后劍指圈內一線男團,演出代言賺得盆滿缽滿。
然而遙想出道四年,整個團的最火體驗卡還是團內老么羅成昀在機場被人踩掉鞋,又一頭撞進綠化帶,被當做倒霉蛋被哈哈哈了上萬轉發。
至於其他隊友,約炮的約炮,賭博的賭博,一年三顧整容院到了親媽不認的也不是沒有。
離離原上譜,愣是太糊沒被狗仔爆出來,大概應了那句糊是保護色。
褚郁不願再想,跟幾個隊友都是純粹的同事關係,也就和老么羅成昀關係近些,問對方:“盛星接手咱們團后怎麼說?”
羅成昀殺千刀地說:“該說的都說啦,經紀人在請我們在吃早茶。”
褚郁捏了捏眉心:“替我多吃點。”
“我會的,真香!”羅成昀含糊又道,“哥,你可是咱們隊裏最乖的,昨晚幹啥去了嘛。”
褚郁:“我哪乖了。”
羅成昀:“確實乖嘛,你可從來不亂搞的,放心我有替你糊弄經紀人。”
“怎麼糊弄?”
“說你動手術割闌尾去了。”
褚郁:“……”
可真是謝謝他的好弟弟。
通話對麵茶餐廳的熱鬧讓他感覺周遭更冷。
找個借口沒再往下聊,褚郁陷入反思,從不亂搞的他怎麼偏偏在這節骨眼上遇到滑鐵盧了。
不沾煙酒,文明養狗,業務能力過關,再糊也將身材管理到位,他的八塊腹肌公狗腰吸來了全網二百個媽粉都在哭訴——
像她們郁崽這種會寫歌、舞蹈也不拉跨的隊內Rapper低音炮,是怎麼混了個糊團里人氣墊底啊?!
曾有粉絲懷疑是晦氣隊友擋他的運,被罵毒唯也激情每天打卡:今天SALTY解散了嗎?我家郁崽單飛了嗎?
褚郁晒乾了沉默。
昨晚他正是應隊長的邀,赴約酒吧,說好來勾搭行業大佬,他連根頭髮絲也沒見着,莫名其妙還跟個陌生帥哥滾了床單。
這下未來經紀人被放鴿子,團是名存實亡了,他這單飛是往飛上枝頭還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就說不準了。
不忍回憶。
褚郁甚至想不起天雷勾地火是誰先拋出的媚眼。
浴室的門就像是一堵道德的牆。
褚郁思量良久,深知再怎麼逃避也無濟於事,工作沒了可以再找,良心沒了狗都嫌,他做不出腳上抹油逃跑的事,省得一敗塗地的品德黑上加黑。
滿屋凌亂,氣息曖昧,東一件西一件的衣服竟有被撕爛的。
褚郁赤腳走到床沿邊,覺出沉睡中的那人微微蹙着眉,臉上紅得不太尋常,伸手一探額頭,體溫也滾燙。
褚郁經不住揉向太陽穴。
他頭一回睡人,把人家的衣服撕壞,弄得太凶讓人生病,可見床品是真的不怎麼好。
褚郁心懷內疚地點起外賣,有退燒藥和瘦肉粥,接着收到一條短訊提醒:您尾號8998賬戶完成支付寶人民幣-54.38,人民幣餘額2333。
褚郁:“……”
要不要連短訊也冷嘲熱諷他。
褚郁將視線移開,對上熟睡中的青年卻是矜貴長相。
撇開的劉海露出圓滑額頭,眉梢自然漂亮,半張臉藏在被套下,純潔無污,讓他想起睡醒時看見的他家的薩摩耶。
有點乖。
褚郁窺得心軟,趁着外賣還沒到,將對方抱進浴室清洗身體。
把人打橫抱起時不經意撞倒了柜上的小物件,褚郁聞聲望去,散落在地面的證件有一張身份證,他瞥到青年的名字:任希。
這麼巧。
他家薩摩耶就叫嘻嘻。
褚郁甩開多餘的想法,徑直抱着任希進了浴室。
浴缸里的水溫適量,將滿身紅痕斑駁的任希放入水中,起初還沒半點問題,後來不知是他力道或是手感讓對方不適應。
任希不適地皺起眉,低哼了聲:“……你誰。”
褚郁開始沒搭理他。
他給任希擦拭上腰間,或是怕癢,任希反應激動:“滾遠點。”
褚郁低沉道:“我滾了誰照顧你?”
長得甜滋滋的,沒想到內餡兒是辣口的。
褚郁全程伺候,實在沒想到給人洗澡還能鬧這麼大的動靜。
睡着的任希折騰來去,水濺濕褚郁身上的浴袍,他脫下更換時,借鏡面才瞥見後背滿目曖昧的抓痕,不覺一愣。
褚郁赧然又難堪地脖頸一紅。
再將任希裹上浴巾抱回床,收手時,指腹擦過曖昧不堪的吻痕,灼燙蔓延,褚郁僅有的理智也崩盤了。
他該怎麼辦?
等這傢伙醒了要怎麼解釋?
他沒有過這種經驗,怕是也只能用那張生來容易讓人誤會高冷的臉,裝出臨危不懼。
等褚郁給人餵了粥,上完葯,任希還是陷入昏沉。
可任希尚被照顧時也在罵罵咧咧,皮囊漂亮,脾氣倒是不怎麼好,褚郁先前還擔心任希醒來后,十有八成要鬧着揍他一頓,這下沒挨拳頭——
反倒擔心起對方醒來后赤條條的會有多難堪。
褚郁又抱了下任希,身高和體重能憑手感估量,穿着取向就不清楚了,他乾脆湊活買套三百來塊的運動裝,畢竟貴的也買不起。
又一筆開銷,簡直是讓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褚郁頹唐坐向沙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家裏負的債在屁股追着趕,這下只求老天保佑盛星娛樂別跟他解約。
只要老闆沒被他弄得一夜下不來床,他應該還有活兒可接。
褚郁瞥了眼時間,意識到在狗咖有份兼職可不能鴿掉,現階段的慘狀只能說是錢多一份不嫌多,否則他只能餓到去天橋底下過乞討的落魄生活。
本就靜謐無聲的房間裏,褚郁輕手輕腳換好衣服,在外賣單子上留了手機號,再把僅有的現金壓在藥盒下,旋即先跑路了。
關上門后,逐漸只剩下任希孱弱的呼吸聲。
從天亮到太陽下山。
任希終於醒了,大腦昏沉像被鎚子砸了一宿,他逐漸想起發生了什麼。
記憶割裂,畫面卻直擊理智,他掠視過打發叫花子的五百塊錢,還有一串不知何意的號碼,那暴脾氣上頭反手就把枱燈給砸了。
助理遲遲趕來,戰戰兢兢進了套房:“老、老闆,您這怎麼有一套——”
任希冷眼問:“怎麼?”
這一身運動裝果然就是在羞辱他。
連他智商不怎麼在線的秘書常小鑫都看出來了。
常小鑫:“我這就給您去換身衣服!”
任希叫住腳上抹油的助理:“等等,查一下這個人現在在哪。”
常小鑫:“!!!”
將效率貫徹首位的常小鑫,二話不說開干。
等身穿浴袍的任希用難以言說的坐姿,艱難坐在床沿喝粥,常小鑫臉色略微難看,對上老闆的眼神:“任總。”
任希慵懶抬眸:“怎麼?”
常小鑫:“他叫褚郁,是咱們盛星剛要簽的SALTY男團成員,說是割闌尾了今天才沒去公司。”
割個屁的闌尾,把他折騰成那樣像是要去動手術?!
任希冷言:“他現在在哪。”
“……褚郁現在在、在狗咖里擼狗。”
“狗咖?!”
這算哪門子的侮辱他“狗都不如”。
任希收不住怒氣:“把他經紀人的電話給我。”
常小鑫瑟瑟發抖:“好、好的。”
雖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褚郁好像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