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回家(2)
在總場大門下了車,找到場長開會的地方,正好是休息時間。諸事順利,場長就站在外面抽煙。
龍小鷹高興地跑過去喊了聲,“場長!”
“你怎麼跑到這裏來啦?”
“接到家裏的加急電報。”龍小鷹把電報遞上去說道,“我父親患有高血壓、心臟病,現在病危住院要我立刻趕回去。場部說要你同意才能回去。我已經找到回家的車了,懇求場長批准我的事假。”
“別那麼急嘛。”場長看了看加急電報問道,“他們沒有告訴你現在不能批假嗎?”
“只是說要找到場長才行。”
“有沒有告訴你,我上總場開的就是嚴格知青批假紀律的會。”
“沒有。”
場長思考着,抽了幾口煙。
有希望!龍小鷹高興的想。
“那我告訴你吧。知青剛下來就有人請假回家,因此總場做出決定,為穩定知青情緒安心邊疆建設,最近一段時間不管什麼理由,知青請假回家的一律不批。”
“可是我母親知道家裏有事農場可以請假,子女又都在鄉下,一定在焦急地等着我回去。”
“雖然我很同情你,但只能嚴格執行上級決定。”
“特殊情況可以嗎?”
“小鷹同志,你剛參加工作,對許多事情還不了解。我勸你放棄回家的念頭安心工作,有些緊急事,過後看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龍小鷹還在懇求時有人在喊,“開會的進來了。”
“我得開會去了。”場長對龍小鷹說道,“這件事,落在個人身上很重,甚至是不可承受之重,但別人不會這樣想。風頭上,不能頂風批假,特別不能做違反紀律的事。現在跟你說的這些你可能不明白,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慢慢就會明白。”
看着場長走進會議室,龍小鷹無奈地走出總場大門,站在路邊準備攔車返回生產隊。
不料邊境公路車輛稀少,等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卡車路過。看太陽這個時候大約已是下午三點多鐘,不會有開往邊境的車了,只好向城裏走去。
在十字街頭找到景洪旅社,售票處是個小窗口,無人排隊,龍小鷹湊上去,裏面有個婦女在織毛衣。
“阿姨,我要住旅社,有房間嗎?”
“沒有了。”
“我第一次上景洪,人生地不熟,能想想辦法嗎?”
婦女抬起頭望了望,說道,“知青啊,可以為你加個地鋪睡過道,行嗎?”
“行!”
賣票婦女伸出手。“介紹信。”
“什麼介紹信?”
“就是到景洪辦事的證明呀。”
“沒有。”
“通行證也行。”
“沒有。”
“你是哪裏的知青?”
“農場知青。”
“出門沒有給你開介紹信嗎?”
“走得急,來不及開。”
“那就不能住了,看見牆上貼着的佈告了嗎?晚上要查房的呀。沒有證件會被抓起來,誰敢收留你,記着以後出門要帶介紹信。”
“行行好吧,路遠回不去。就住一晚上,睡過道也行。”
“你去看看牆上貼着的佈告吧。”
看了佈告,肯定是不能住了。
住不上旅社,今晚在哪兒睡覺?十字街頭,還是別人家的屋檐下。離開繁忙熱鬧的生產隊,一下子被丟到一個冷漠的世界,讓他初次感受到做一個流浪兒的焦慮和不安。
“你還沒吃飯吧?”窗口裏的婦女又說話了,“這條街只有一家賣飯的小食館,現在已經到了賣晚飯時間,半小時不到就把飯賣光了,你還不趕快去找飯吃。”
“請問小食館在哪裏?”
“出門右轉,大約五百米。”
“謝謝!”
忙着趕路中午就沒有吃飯了,夜晚流浪街頭,一定得吃到飯。走出旅社大門,龍小鷹連忙去找吃的。
很快就找到小食館,裏面亂鬨哄擠滿人。
上海知青正在打架。筷子、竹筒丟得滿天飛,雙方使出全身力氣扭打在地,又是拳打、又是腳踢,鼻血都打出來了。
自家人也會打起來?貿然進去會不會被惹麻煩?飢腸轆轆就顧不上這些了,龍小鷹走進小食館。
身後突然傳來叫罵聲,又有一夥上海知青湧進小食館,仗着人多勢眾,很快就把人少的那方趕跑。追出門,雙方站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叫罵著,遠遠的互相砸石頭。
“不同路的知青一碰面就充滿兇險。”坐在條凳上的當地人在議論,“前幾天十字街頭才發生命案,兩伙北京知青打架,一個北京知青被對方用利刃刺斷股動脈,流血過多倒在大街上死了。”
“其他人都走了,我們也趕快走吧。”
碰到知青打架,當地人就像見到老虎進城,嚇得紛紛起身離開。
看見凳子空出來,龍小鷹趕快坐下,還未喘口氣就感到氣氛不對,被對面坐着的一個上海知青狠狠瞪着。
“小冊佬!”他嘴裏嘟囔着。
想必是佔了被他看好的座位,不滿意也沒辦法啦,被他罵了一聲,現在想起身都不好意思了。哪有孬種到剛坐下來,又被嚇跑的。
“小冊佬!還不快滾開?”那人提高嗓門,衝著他又罵了一句。
總不能像喪家犬般夾着尾巴灰溜溜被人趕跑吧,接受下鄉路上的教訓,當縮頭烏龜。龍小鷹把身子轉向一邊,不理他。
見他不答理,這人火大了,一把扯開衣領,拉歪帽子,騰地站起身來。
一腳踩在凳子上,嘴角斜叼着煙沖他罵起來,“裝聾作啞,小冊佬!哪裏跑出來的?”
不回應不行了,龍小鷹回答道,“山溝里。”
啪!的一聲,對方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目圓睜大吼起來,“儂啥意思?山溝里就是不買賬啦。這是阿拉的地盤,識相的跑遠點。”
遇上欺行霸市的流氓了,這些人生活不如意,心情煩躁肝火旺,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裏。回不了家住不了店,正窩着一肚子氣,吃頓飯還被人罵,真的是變成喪家犬叫花子了。
想一想,家中還有病重的老父親等着去照顧,不要和他計較。但要離開也得找個台階,龍小鷹好言好語對他說道,“第一次進城不懂規矩,有話好好說,你別嚇唬我行不行?”
“嚇唬你?打的就是你這種人。”
性情暴躁的人突然迎面一拳打來。
龍小鷹連忙起身,一招“懶龍縮尾”擋開這一拳,順便賜他一個反抽嘴巴。
啪!的一聲,出手重了點,對方被打得連連後退,腳步不穩倒在同伴身上。
他的一個同伴立即提起靠在牆上的扁擔橫掃過來,龍小鷹抓起腳下條凳隔擋。哐!對方沒有握穩,扁擔脫手飛出,劈哩啪啦,把堆在牆邊的一串空鹹菜罐打碎。
“到外面去打!”小食館的職工叫起來,“不要把公家的財產打碎了。”
小食館裏面打起來了,在外面丟石塊的上海知青連忙趕回來
門口一黑,壞了!冤家路窄,龍小鷹發現魯文武進來了。
“呵呵,龍小鷹!”魯文武對他說道,“又是你在惹事。你的朋友呢?”
“別擔心,就我一人。”
“為什麼會打起來?”魯文武問小食館裏的同伴。
“他佔了我們的凳子。”
“凳子大家都能坐,誰先坐下來就是誰的。”魯文武對龍小鷹說道,“剛才我就看見你了,但有架要打忙不贏招呼你。你上次說的話過後我思考過,我們之間沒有仇恨,都是誤會,多個朋友多條路。大家都坐下吃飯吧。”
“不能這樣就饒了他!看看我的臉。”和龍小鷹他打架的人叫起來。
魯文武看了看同伴的臉,對龍小鷹說,“是有點不說不過去,把我這位兄弟的臉都打腫了。這樣吧,咱倆扳手勁,扳贏了沒事,輸了你可要向他道歉哦。”
龍小鷹點點頭,打量着魯文武。高大結實,果然是摔跤體型,而自己屬於偏瘦型,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不過扳手勁,不是靠噸位大。
“看你的眼神,深藏不露啊。”魯文武說道。
“這麼說來,你是個很有心計的人啦。”
“哈哈!彼此、彼此。”
收拾出一張桌子,上海知青選出裁判,將兩人的手齊平握好。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雙方掌力一靠上,龍小鷹馬上就覺察到對方的心態。急於取勝,一股蠻力,還沒喊開始,力量就透過掌心傳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