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番外（四）

參觀完林大郎故居后,因為天色較晚的原因，旅行團這邊便沒有再給大家安排接下來的遊玩了。導遊小姐姐帶着大家上了大巴，去到了林家村附近的餐館吃晚飯。

晚上這頓飯,吃的也是林家村的特色菜。

因為明天,他們還需要在這裏參觀遊玩一天。所以吃完飯後，眾人便再跟着導遊小姐姐，去到了旅行團給他們提前安排好的酒店，也就在這家餐館的旁邊。

距離林家村都不遠，對於明天的遊玩來說，大家便會方便許多。

跟着導遊小姐姐進了酒店,拿到各自的房卡后，趙慕新先幫着趙老頭和趙老太將行李箱拿到房間，又幫兩個老人調整了一下房間裏的空調和熱水后，趙慕新才回的自己房間洗漱。

不得不說,旅遊確實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即便這次遊玩，是趙慕新心動許久的,旅遊的整個過程也很是愉快。但一等到回到這酒店房間裏，身體上的疲憊便迅速席捲而來。

洗漱完畢后的趙慕新，幾乎是一挨着床,眼皮便自動合了起來。然後迷迷糊糊中，趙慕新好似做了一個夢。

……

永興四十六年,七月初十。

跟錢秀秀從草市那邊七夕遊玩回來后沒幾天，林立文在莊子上便聽聞永興帝昨晚上身體又有不適，雖然在太醫署忙了一整個通宵后，今早永興帝身體有所好轉,但情況依舊堪憂。

這個堪憂所透露出來的另一層意思便是,永興帝這一次只怕是臨近極限了。

永興帝大約心中也有了數,所以在他尚還能清醒說話時，便下令讓太子監國，然後又點了一些朝中大臣輔政。

太子紅着眼睛忙推拒，還準備說一些等待永興帝身體康健之類的話時，卻被永興帝直接給打斷了。

自此太子監國一事定下。

說起來，太子如今是這一位，也是許多人在一開始時未曾想到的。

當初那三位爭鬥得是何等的激烈啊！

尤其是在李家走/私茶葉出境一事被敗露后，李家被重罰，處死的處死，貶謫的貶謫，李家自此敗落了下去。而大皇子也因為這等損害國利的事，徹底遭了永興帝的厭棄然後被踢出了局面后徹底的頹廢下去，最終鬱鬱寡歡而早死。

當時朝中很多人都以為，皇位也就是在二三那兩位皇子之間了。

之所以沒把淑妃生的那個皇子算進來，是因為他當時的年紀太小了。永興二十七年，也就是五公主成婚的那一年，這位皇子方才不過兩歲。

他這年紀跟上面三位已經成年的皇子相差太多，而永興帝當時的年紀，在很多人看來，他根本熬到這位皇子成年長大。

若非如此，當初永興帝也不可能讓五公主降嫁林立澤。

林家是草根出身，林家這兩兄弟，一個才剛考中探花郎，另一個雖做官多年，但一向來被外放外地種植，在朝中毫無根基，也毫無牽扯。五公主嫁到林家，相當於給不了幼弟什麼政治上的幫助，自然也就不存在會遭新帝忌憚。可那位林大郎呢，因其所行極為利國利民之事，在民間又頗有好名聲。

於是永興帝當時賜婚的這一舉動，在很多朝臣看來，那便是永興帝在為自己這位幼子做長遠的安置考慮。

可誰知道，永興帝從二十七年，愣是熬到了如今的四十六年。

一晃十九年過去，那位當初才兩歲的小皇子，如今也已經長成了二十一歲的青年郎君。反倒是他前面的那幾位兄長，一個抑鬱早死，一個在後來的意外里斷了腿，還有一個因早些年的變故被永興帝罰去守了皇陵。

而對於前三位皇子落得這般下場，好些人不是沒少背地裏唏噓感嘆的。

所以早些時候眾人都覺得毫無希望的那位小皇子，但放到如今來看，又覺得這是必然的結果。

說實話，在位的皇帝若是太長壽，對下面成年較早的皇子來講，未必是什麼好事。因為他們不僅要跟自己的兄弟爭鬥，還需得跟上面的皇帝熬時長。

一個皇子做到四五十歲，其實是一件比較悲哀的事情，甚至還可能如大皇子這般，都沒能熬過永興帝。

當然這種話也就是在自己心裏想想，對外的時候，這些人可是一個字都不敢說的。

*

太子監國的事，對眾朝臣來講，必然是意義不一樣的。

但這些事，對林立文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林立文管理的一直是農學院的事，這麼多年的官做下來，他連朝會都沒去過幾次。除種地以外的事情外，別的朝中事情林立文更是一件都沒有參與過。

林立文便如往常一般或是在農學院裏授課，又或是回莊子上種植新作物，培育一些新良種。

這一日，林立文在瞧見果園那邊，早些年栽種的一顆蘋果樹上的蘋果開始成熟，便將上面較為紅艷的幾顆蘋果摘了下來。

然後林立文拿籃子裝好，說道：“備車，我要進宮。”

這些蘋果樹也是一番人給他捎帶過來的，跟皇朝北地的柰在口感上，區別挺大的。本地的柰即便是經過培育后，一部分剛摘下來時口感脆甜，但放久了后口感還是會變得綿沙。

但這批蘋果不會，去年開始掛的果。林立文做過實驗了的，它即便是放置到外皮皺巴的程度，口感也不會變得綿沙。

這幾日，永興帝的狀態比前些日子好轉了些。在聽聞林立文又一次求見后，如往常一樣永興帝召見了。

林立文先參拜完永興帝，然後笑着說道：“臣今日在莊子上摘了些番人那地的柰，想着給聖上送些來品嘗。”

這幾年，但凡莊子上有新品，林立文都會親自給宮中送來。久了后，永興帝習慣了，身邊伺候他的吳大監也習慣了。

吳大監笑着上前接過林立文手中的籃子，然後命一內侍上前接過拿下去清洗切塊。

林立文這時也如往常過來時一般，說他最近又得了那些番外新種子，哪些已經栽種下去了，哪些馬上便可有所收穫了等……

“等到成熟后，臣再拿進宮來給聖上嘗嘗……”林立文還笑着說道。

永興帝也如往常一般笑着應允。

其實永興帝這時候，已經吃不下太多東西了。即便是林立文送來的新鮮吃食，大部分的時候他也只是瞧一瞧，品嘗一下味道而已。

林立文也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林立文只是想藉著送吃食進宮，親眼瞧瞧永興帝的狀態，有時候再陪他說會話。

死離死別這種事，林立文自穿越過來，也非第一次碰上了。

前年，林老頭去世。

去年，林老太去世。

相伴多年的親人離世，難過肯定是會有的，可林立文除了難過，還有對死亡到來的無奈和無力。

人終究都會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

所以林立文每次進宮，都儘可能的避開跟永興帝談論這些，也從不去跟吳大監還有內侍他們打聽永興帝身體上的具體情況。

因為林立文即便是知道的很清楚又能如何？

太醫署在儘力，永興帝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也很是清楚。所以他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裏，不僅全然放下了朝政，平日裏只除了太子求見外，永興帝願意召見較多的臣子中，林立文算是其中一位了。

許是因為這樣，永興帝的身體在最近瞧着似又好轉了不少。

原本眾人很是擔憂的冬季，永興帝也順利的渡過去了。

一晃，便又是新的一年瓜果逐漸豐收的好季節。

去歲時，林立文從一番人手中得來的西紅柿此時也長勢很是喜人，那果枝上掛了不少的果子，隱約間還能瞧見幾個微微由綠轉淺紅了的趨勢。

再等過了那麼幾日，那幾個便已經成熟到可摘食了。

林立文提個籃子，在地里仔細的轉了一圈，成功摘到十來個成熟的西紅柿。

“這番果圓潤又紅艷，長得可真好看。”待他摘回來后，錢秀秀對於西紅柿的長相，很是喜歡。

林立文說道：“我拿去清洗一下，一會你嘗嘗味道，看看喜不喜歡。”

錢秀秀卻搖頭：“大郎你不是說第一批成熟要拿去給聖上品嘗的么？我還是再等等吧，不急在這一時。”

“是要拿進宮給聖上品嘗的。”林立文說道：“不過不是全拿去，而是選六個品相最好的送去。”

就如之前說的那般，送新鮮吃食只是林立文入宮求見的一個理由，事實上，他不過是想要瞧瞧永興帝的狀態，和陪同他說會話。

永興帝願意召見林立文，也是因為他每次過來說的都是這些比較輕鬆的事情。

所以如過去一樣，永興帝這一次依舊允了林立文的求見。

“這便是你今年栽種的番人新果子？”永興帝對吃的胃口是真不大了，但是也被西紅柿這紅艷圓潤的長相吸引得來了幾分興趣。

林立文便笑道：“這番果我昨日也嘗了，生吃時酸甜多汁，若是做菜來吃，味道也很是不錯。”

永興帝說道：“大郎你怎又胡亂嘗試！”

林立文忙道：“那售賣種子予我的番人，言道果子變紅后是無毒的。”

永興帝便看着他，滿臉的不贊同：“你還是應當多注意些，若萬一有毒呢？”番人所言，便句句可信了么？

人心本就不可測，更何況還是那些外來番人。

林立文便道：“臣往後一定多注意。”

永興帝便不再說什麼了，只感嘆了一聲，突然跟林立文說道：“朕至今還記得，當初初見你時的場景……”

那時候，永興帝收到牧州王刺史上奏的文書。言道他轄下衡縣出一能人，製作出不少好使的農具，且在棉花種植一事上頗有幾分能力。

當時朝廷正為吉州無棉可用而頗為頭疼，因此永興帝當即便下旨，傳他入京……

這一晃，便是三十年。

當初的翩翩少年郎，也因多次奔波外放，常年在地里勞作，使得林立文即便這些年被留在京城，也終究沒能將他這一身被晒黑的膚色給養回來。

甚至跟他那相差也就幾歲的堂弟站在一塊，兩人宛如隔輩。

林立文此時也不禁想起了初次覲見永興帝的場景……

而這一日，君臣兩個說了好一會的話，林立文才從宮中離去。

等到林立文再次聽聞宮中傳來的消息時，便是永興帝駕崩。

即便心中對此事早就有了心裏準備，但真等聽到這消息時，林立文腦子還是嗡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的空白。

然後，眼淚潸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