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寒西宮
我住進了寒西宮,皇上按照我的喜好,佈置好了一切。
聽康兒講,院子裏的梅花,是從皇上寢殿的院子裏移栽過來的,先皇最喜愛這些梅花。如今就要入冬了,梅花不久便會盛開。
記得在古府的院子裏,也有許多梅花,記得那天晚上,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雪,我抑制不住在梅花和雪的世界裏盡情地舞動,那時的我,忘記了傷痛,忘記了古梵生,忘記了一切,那時候的我,應該就已經在重生了吧,可是,古揚也把我丟棄了,就像古梵生一樣,其實,我不是因為他們而死,我只是不想活了。
我說,我留下,冷執就必須留下,這世上,我只剩冷執了。
他說,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一定會給我,包括冷執,包括這天下。
可我要這天下做什麼。
冷執說,如果我想離開這座城,隨時可以帶我離開。
離開,哪有那麼容易,就算天涯海角,他都會把我找到,這天下都是他的,我也是,我能逃到哪裏去。
他為我免了一切繁文縟節,唯獨免不了太后這一關,我不去拜見,即不忠不孝,納我為妃,本就遭到眾臣抨擊,惹眾妃嬪不快,如若連太后都不拜見,那我就真成了禍國殃民的妖女了。
太后阿蘇拉,善勇善謀的女子,在這皇宮中生存得如魚得水,即沒有遭到其他妃嬪的嫉恨,又受先皇尊敬,她分得清得失,格局遠大,善於謀略,如今成為太后,是實至名歸。
面對受人敬仰的太后,我自然是尊敬有加的,畢竟,在這深宮中,誰又能像她活得如此通透。
我挑了一件玉色,淡花紋較為素色的衣裳,前去拜見太后。
想必,太后對我早有耳聞,且如眾人一樣,她必定對我有所不滿,認為我在戕害她的兒子,戕害寐國的江山。
“母后定會喜歡你的”他說道,神情若個小孩子,看的出來,他十分在意太后對我的看法。
“若是皇上待妾像普通嬪妃般,興許太后不會對妾有看法,別說是太后,其他妃嬪,甚至朝臣都覺得不妥,皇上說,太后能喜歡我嗎”我說道。
他知道她說的極是,但是他是不會理會那些庸人的,如果一個君王,不能寵愛自己深愛的女人,那還有什麼意思。
他就端坐在那兒看着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皇上為何這樣看着妾”我問他。
他靠近我,“若是受了委屈,告訴孤”,他靠近我耳邊說道,擾得我絲絲痒痒的。
“縱使妾身受了委屈,也是妾身的錯”我說道。
“以後不要在孤面前稱妾,稱婉迷,可答應”她一聲聲妾,讓他渾身不舒服。
“婉迷答應皇上便是”婉迷,婉迷,宛如一個迷,我是婉迷。
嬤嬤教的禮儀我悉數用上,但我直到現在也沒見上太后,我已經站了大約一刻鐘了,太後果然對我有了偏見,且偏見十分深刻,這一刻鐘,真是讓我難以支撐,我全身虛軟無力,應經快無法站立了,我的手心額頭一直在冒冷汗,最後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太后,迷妃暈倒了”下人急忙稟報太后。
“什麼?這就是她慣用的伎倆嗎”太后被氣得不輕,“這迷妃,果真是好手段”
“太后您彆氣壞了身子”從太后嫁給先皇就一直跟在太後身邊的李嬤嬤擔心太后氣壞了身體,說道。
“罷了,傳太醫過來,省得皇帝以為我怎麼了她”太后更在意皇帝的看法,若是這個女人有什麼事,她與皇帝之間產生隔閡,得不償失。
“兒臣參見母后”皇帝聞訊趕來,把太后嚇了一跳。
“太醫都沒到,你反而先到了”太后露出不悅的神色,看了一下李嬤嬤,意思是查查誰走露了風聲,才這麼一會兒功夫,皇帝就知道了,看來她真是小瞧了皇帝。
“兒臣只不過是剛好要來給母后請安,並不是特意趕來”他雖這樣說,眼神早已飄向婉迷。
“太后,覃太醫到了”李嬤嬤說道。
“快請進來為她診脈吧”
“太醫,她如何,莫不是複發”這覃太醫才剛把上脈,皇上就在旁着急地問。
“皇上,請容老臣安心診斷”
寐承秋在旁踱來踱去,他生怕她再出意外,同時責怪自己,應該和她一同前來給母后請安的。
“稟皇上,太后,迷妃娘娘餘毒未清,身體虛弱,不可久站,也不宜活動過久,迷妃娘娘需靜養”覃太醫道。
“這,她只不過才出來一刻余鍾”難道是母後為難了她,皇帝意識到不可再追究下去,沒有再往下說。
太后慌了神色,道“迷妃身體虛弱,還是等養好了身體再來請安吧”,說罷起身回了寢室內。
“謝母后體諒”說罷,寐承秋抱起在榻上的她回了寒西宮。
寐承秋抱着她的這一路,不知招忌多少宮女妃嬪的羨慕嫉恨。在這深宮中,唯一的男人便是他,他是蛟龍,是神,是天底下最具陽氣的男人,能夠被他寵幸,哪怕是死也值了。可是,自從納了迷妃,其他妃子連見一面皇上都難,漸漸的,各宮妃嬪怨聲載道,有意無意地到太后處訴苦,只是太后也拿皇上沒有辦法,只不斷地旁敲側擊,以示職責所到。
“婉迷,孤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你相信我。”他說。
“為什麼呢?”我問他。
“什麼為什麼?”
“婉迷不懂,婉迷如何值得皇上如此費盡心思,論美貌,這宮裏不乏美人,論性情,我既不豪爽,更不通達,況且,皇上不是不知道我的過往······”
他還未聽我說完,就把我擁入懷裏,不讓我再繼續說下去。
“婉迷便是婉迷,婉迷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是孤的婉迷,婉迷若是不願意,我就一直等下去,等到婉迷願意為止”他的眼睛如此清澈,那一潭汪水顯得真誠無比。
他也不知道她有什麼魔力,就是喜歡她,為她着了迷,從一開始,他就從未能夠忘記她,他的心裏除了她就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即使她是別人的妻,他也想擁有她,擁有她的愛,擁有她的全部。這一次,他再也不能讓她飛走了,他要讓她成為他的女人,成為他的皇后,成為這天下之母。
寐承秋此刻還不知道,這天下,並不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一開始,寐承秋也想過勵精圖治,大力革新,改變寐朝百年來的陋習,打破各項陳腐的規章制度。然而,實際上並不如他所願。
寐朝成立百年,發展到如今,文官掌控朝事,操縱着寐朝的事態發展,寐承秋成為了名義上的統治者,成為了一個朝代的象徵,按照文官制定好的的規則和框架,按照文官的那一套道德、倫理綱常,將他的行為規範在他們所謂的制度框架里。無論寐承秋作出什麼樣的努力,一旦和文官的利益不符,必然招致文官的集體反對,登基以來,他提出了一些主張,不斷被朝臣反對,頒佈的新策,也無法得到施行。
就連戰功赫赫的古揚,也受制於寐朝的一眾文官,若不是珂國來勢洶洶,就連戰爭,文官也要插一腳,文官們認為,戰爭要講究戰術,武官皆是莽夫,戰爭的勝利,少不了文官的出謀劃策。
文官中最受器重的是安妃的阿瑪安義史,此人聰穎過人,先帝在位時就受到先帝重用,他敢於改革,敢於創新,他在整頓吏治、賦稅改革、鞏固寐朝邊防方面的貢獻,對寐朝的發展起到的巨大推動作用,但也就是因為此人,寐朝的文官集團抱得更緊,形成了一股難以打破的勢力。
新帝繼位,安義史威福自擅,越發橫斷稱霸,不僅煽動文官掌控朝事,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對皇帝行為進行彈劾,稱皇帝沉迷女色,不顧皇家臉面,罔顧朝政云云。大部分文官,認為皇帝應在此時,立后,以全面支持後宮,而他們所認為皇后的最佳人選,當然是安妃。
寐承秋不惜翻臉與眾臣駁斥,卻仍抵不過文官施加的壓力,只得一再推脫,安妃還未有子嗣等等為由,此時立后不妥當,憤然離朝。
皇后只能是他的迷妃,他不可能立別人為後,至於安妃,之所以封她為安妃,就是希望她能安分守己,盡妃子的本分足以,即使文官壓勢,他也絕不會在立后一事上妥協。
直到現在,他仍沒有想到任何有效的辦法去應對這些文官,如何瓦解文官建立起的難以推翻的勢力,不但需要時間,更需要足夠的精力去籌謀,去應對。短期內,寐朝的一切根本不會有所改變,寐承秋嘗試過多種方式,都無法切中要害,他越發覺得心煩,平日裏的縟節已經讓他不堪重負,他現在已經覺得自己精神大不如前,每日各種儀式和縟節,就已經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單單聽盧文傅的講授,已經足夠讓他厭煩了,還有那堆滿的奏摺,芝麻點大的事情,也要上奏請求定奪,這樣的日子讓他整日整日地感到昏沉。
只有她,才能讓他打起一些精神,只要每日能見一見她,內心便覺得好受些。
他常常不由自主地前往寒西宮,然後遣退下人,看她酣睡的樣子。
這次,他掀開了帷帳,她背對着他,被子裹成了條,他看了看炭火,燒得正旺,這屋子也不冷,怎麼裹成這樣,他探了探她的額頭,沒有發熱,他放下心來。他這一探,弄得她翻過身來,把他的手鋪在臉上墊着。
“春園,你幹嘛。”
她竟然以為他是春園,她一點也沒感受到他的存在,可是他又捨不得把手抽走,她的臉墊着他的手,他能觸碰到她溫溫潤潤的臉頰,他用拇指來回蹭了一下,她還是沒發現是他,這小東西,他捏了她一下。
她猛地睜開眼睛,似乎驚嚇到了,一動也不動。
“睡得可好”
“皇上怎麼來了”他這樣悄無聲息的,把我嚇了一跳。
“今日早朝散得早,便來看看你,看你還睡着,就沒吵醒你。你若還覺着困,就繼續睡着,我就這樣看看你,不打攪你。”
我哪裏還有睡意,早已被他嚇醒了,可我也沒法起來,我只能把自己裹得緊緊的。
“婉迷是不是覺得冷,是哪裏感到不適嗎。”他把手伸進被子裏探她體溫,看是不是她身體不適,他剛把手伸進去,他就知道那柔滑的觸感是什麼了,他感到下體一緊,他摸到了她柔軟的肌膚,軟綿,溫熱,他真想抓在手裏好好的把玩把玩。
“婉迷不冷。”想阻止他的侵入已經太晚了,我只能往裏面挪了挪。
他不得不剋制自己,他說過,除非她願意,他絕不逼迫她。
且他一心想立他為後,卻一直做不到,一想到這,他就面露難色。
“皇上可是有什麼心事。”看他突然低垂的目光,似乎是有煩心事。
“沒什麼。”與她說了,也無濟於事,徒增她的煩惱。
他起身到榻上倚靠着,康兒服侍我更衣。
“皇上可是因為朝廷上的事煩憂?”自他登基以來,所推行的政令,不但得不到施行,還被朝臣反對,朝臣對他的政令不加執行,他們認為百年來寐朝都是按照如今的模式在掌朝,他們認為,這是一切的使然,即使他們也發現其中的弊端,但是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教條,一旦打破,就會損害到他們的利益,所以即使他們認為皇上的政令並無不妥,他們也不會按照新令行事,他們仍舊按照老套的做法,變相地執行着。他們不會承認,寐朝根基動蕩,就是因為他們的老化固執,使寐國死氣沉沉,鄰國虎視眈眈。一旦珂國恢復元氣,聯合鄰國,以破竹之勢襲來,寐國將不保,唯有破除現有弊端,寐國才能走得更遠,但是,談何容易。
“你且將身體養好,其他什麼都不用管。”
“若想打破現有格局,可從招賢納士開始,文武兼重,且不能只重文而輕武,這一次珂國來犯,我朝差點無人可用,這是十分危險的。只有把賢才猛將注入腐朽的現有的文官集團內,才有可能改變現有文官操縱一切的弊病,也只有這樣,皇上才能把大權掌握在手中。”
寐承秋吃了一驚,他雖表面不動聲色地盯着她,但是他已然再次被眼前的這個女子驚訝到,他。她到底是什麼人,為何一個女子能將國事看得透徹,且句句在理。他嘗試過許多法子,制定了新規,立了章程,但毫無用處,甚至還未施行,就已經被扼殺在了搖籃里。他說的對,培植新勢力,是最好的方法。
寐承秋再一次重新審視起面前的女子,他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深深地吸引着他,她睿智,聰明,得體,她不僅有小女子的嬌羞,更有大女人的智慧,他總能在她身上發現驚喜,她是多變的,每一天都能發現她的不一樣,他每一天都能重新深愛她。不過他現在有一絲絲的挫敗,他竟然不及這樣一個女子。
“你到底是誰?”他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我嚇了一跳,他為何這樣問。
“皇上,我是林姍姍。”我就是林姍姍,從未改變過。
他拂袖而走,她說她是林三三,她不承認她是他的妃子,她不承認她是婉迷,她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他,儘管他已另娶她人,她心裏還是有他,無論他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哪裏惹惱了他,他問我是誰,我只不過告訴他我是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