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沒牽住的手
那日陽光正好,風也溫柔。
王西樓看着前面男人,暗道不行,今日這手是一定要牽的,活了三百歲還沒牽過男人的手,她尋思本姑娘也不差,咱老王當年還是個村裡一枝花了。
於是她兩三步追了上去,執意要攙扶,「還是扶着吧,修行者年邁後跟普通人也無甚區別,今日這街上着實熱鬧不少,碰着摔着也不好,你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還當自己是年輕不成。」
男人扭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然後在她面前表演了連續七八個後空翻。
「好!」
「再來一個!」
附近街上頓時無不鼓掌,歡呼,為這一出叫好。
面具男子站立後身子不穩,連退幾步站穩后,向四周抱拳,豪邁道:「一時技癢,給鄉親們獻醜了,獻醜了。」
王西樓:「……」
等那男人走近時,感嘆道:「確實不服老不行啊,年輕那會兒翻二十個不帶喘氣的,現在翻個七八個就不行了。」但是也遠不至於要扶着的地步吧,他不禁得意洋洋。
接着在風無理不解的視線中,年輕的師父大人不知怎麼就生氣了,掠過他而去,留下一道曼妙的紅色身影,和王西樓身上獨有的香風。
他想起小時候王西樓教他的一句話,女人心,海底針,看着走在前面氣鼓鼓的王西樓,心道還真是這麼回事。
風無理撓了撓頭,想起小時候王西樓教他的另一句話,師父和徒弟要是鬧不開心了,做徒弟的都要先去哄師父的。
他買了冰糖葫蘆,買了簪子,買了女子喜愛的胭脂,只是王西樓並沒有要和他和好的意思。
她到底為什麼生氣了,她到底要自己怎麼才能不再生自己的氣,風無理是一點也不明白。
他覺得誰都不可能會明白,誰能明白姑娘家的心思呢?
前面的王西樓依舊氣鼓鼓而自顧自走着,留那個拿着胭脂,冰糖葫蘆,簪子的面具男子在後面獨自嘆氣。
師父大人到底要什麼呢?
本姑娘要牽你的手啊!
這個獃子!
王西樓餘光瞥了一眼身後,心中直嘆氣。
只是想到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王西樓實在不願把時間浪費在跟他生悶氣上。
就在她準備放低姿態跟他道歉時,卻是一時不察,被擦面而過的人群撞了一下肩膀,身形不穩險些倒去。
只見人群中伸出一隻手,跟她穿同樣一身大紅色的男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抓住了她的手,把險些摔倒的自己一把拽住。
她愣神了很久,視線在兩人牽着的手上。
他的手滿是皺紋,蒼老,乾瘦,而自己的手嬌嫩白膩,被他牽住的時候像是能感覺到對方跳動的心臟,有力且炙熱,就那樣牢牢地握着自己,無比堅定地選擇着自己,被肯定着,被愛護着,王西樓不禁在車水馬龍的鬧市街頭出神。
而在確定自己站穩后,那隻乾枯而有力的手便鬆開了。
王西樓心頭一緊,嗓子眼深處在迫使自己說出些什麼不得體的話,卻聽那人用跟一年前充滿朝氣、活力截然不同的聲音,那是蒼老、風燭殘年的聲音:「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就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她才驚醒,訥訥無言。
衣袖下面的手張開又合上,最後攥緊拳頭。
他真的不懂自己想要什麼嗎?王西樓看着那張一直未曾摘下的面具,想來是未必。
自己握不住他的手,但是那一瞬間被牽住的感覺卻一直牢牢刻在心裏,那隻手的溫度,力量,脈搏。
是如何也不能忘卻。
她還是沒能握住那隻手,那個
男人就老死了,之後王西樓時不時便會看着自己的手發獃,隨後不知怎麼的倒成了她的一個習慣,偶爾什麼事也不做不想,只是直愣愣看着那隻白膩的手,春日,仲夏,午後,月下,這個習慣她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幾月後
幾年後
幾百年後
當她從記憶的走廊回到現實時,便發現自己又看着自己的手發獃了,只是這次跟過去幾百年不一樣的是,她空着的手被另一隻大手牢牢握緊着。
她歪了歪頭,被扯了個趔趄,那人只道走快點。
等到了那家新開的茶百道,風無理進去拿,王西樓在店外等着,她站在牆邊踢了會兒牆角,沒一會兒便看到小徒弟拿了兩杯東西出來,遞了一杯過來,她接過後發現是暖的。
「這是什麼?」她好奇,插上吸管吸了一口,暖到肚子,甜絲絲的還挺好喝。
「山茶花輕乳茶。」風無理答道,嗤一聲也插上吸管。
「你的呢?」
「鴨屎香檸檬茶。」
「鴨屎香……」
「一種茶葉的名字,不要作無端聯想。」
「師父喝喝你的。」
風無理遞了過去,她吸了一口,臉頓時都縮在一起,縮着脖子,牙齒髮酸,風無理心裏偷笑。
「酸了吧唧,還凍牙。」
「解膩。」
「你嘗嘗師父這個,師父這個好喝。」她舉着自己那杯湊到風無理嘴邊,一連串的舉動都像個可愛的小姑娘。
待到回去時,尺鳧手裏捧着一個紙杯。
她一臉得意,這個是自己在那裏守了三輪豆漿后,才拿到的戰利品。
估計是算準了尺鳧和索關兩個小屁孩是不會買豆漿機,那個銷售前兩輪把示例的豆漿都分給了那些大媽,是被尺鳧不屈的努力打動了,最後還是分了一杯給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尺鳧小口小口抿着喝,一是不太捨得一口喝完,二是有種想回到風無理和王西樓面前炫耀一下的小心思。
然後她就看到這師徒倆一人一大杯的飲料。
低頭看了看自己小紙杯的豆漿,她默默喝完,一聲不吭。
風無理打了兩輛車,跟出門時一樣。
「我們今年是不是要回舅舅家耍?」回去的路上王西樓問。
「嗯,大年初二或初三回吧。」
「行。」
回去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王西樓順路去了一趟菜市場,插着兜轉了幾圈,路過那些農人用竹篾籠子裝着還活蹦亂跳的禽類區,禽畜的各類叫聲綿延不絕。
她停下腳步,跟一隻鵝對視許久。
……
「買了什麼?」在菜市場外等着的風無理問。
王西樓揚了揚膠袋裡已經被拔毛放血乾淨的整隻鵝:「今晚師父給你做頓燜鵝。」
「吃不完吧。」風無理嘀咕。
「剛好能放冰箱。」今兒可是買了新冰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