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鬧市

從老闆辦公室里出來時，那些職員還在打打鬧鬧，沒人注意到李辛毅的臉色。

李辛毅腦子裏亂鬨哄的。他突然想起，公司里最胖的那些員工，一個接一個的消失了。兩周前，最後一個胖子王姐，從老闆辦公室出來后，趴在桌上哇哇的哭，

當時所有員工都在勸她，不要為了這點小事難過。

好像大家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

李辛毅全身都失去了知覺，就像一個沉重的麻袋一樣，坐下。

“明天記得一定要來上班啊，”老闆剛才笑呵呵的說，“千萬不要逃跑，逃跑的話你的家人會倒霉的。”

但是，我不願意被賣掉！李辛毅憤怒的在心裏喊着。

不知坐了多久，突然有個人喊了一聲。“哎呦！你們看已經四點半了。”

“幹什麼？你又想早退？”另一個員工說道。

“走了走了，不讓我撩男人，這樣的公司不想呆了。”娓娓率先拎上小包，渾圓的屁股一扭一扭的朝門外走去。

看到有人打頭陣，接下來，所有人都動了。

“走啊，李辛毅，”香煙男喊道。

李辛毅低聲的嗯了一聲。

。

四點半走出公司，太陽正在往西邊斜。李辛毅走向回家的路，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他眼裏是這熟悉的街景。每天上下班都要看見的景色。

兩邊是高大的樹，樹蔭濃密，夕陽的金光時不時從葉縫中跳出來。樹枝上到處掛着玻璃做的黑眼睛。似乎有目光躲在那些黑玻璃球當中。

馬路上，一頭牛拉着銀光閃閃的轎車路過，車屁股上印着‘別克"兩個字。

來來往往的行人，邊走邊說笑。有一個穿工裝褲的黑瘦男人，蹲在路邊逗弄着流浪小狗。

一切看上去都那麼的正常。

一陣烤肉的香氣突然撲入鼻孔，李辛毅來到了必經的集市區。

“好肉，好肉，新鮮殺的肉唉……”肉鋪的店主在賣力的吆喝着。

李辛毅走了上去。“給我切一斤。”

“這麼好的肉，不多來兩斤？你看，你看粉粉紅的……”

拎上油紙包好的肉，李辛毅又在一家玩具店前停了下來，櫥窗里，各種娃娃和玩偶乖巧的看着他。李辛毅摸了摸口袋裏那厚厚的信封。

妹妹會喜歡這個吧。他心想。於是便走了進去。

“我買一個粉紅熊玩偶，”他從信封里摸出了一片大葉子。

店主是個圓臉的中年女人，笑咪咪的說，“家裏有孩子啊，孩子多大啦？”

店員是個男青年，他接過葉子，還對着太陽照了照。

“快把玩偶包起來。”女店主催促道。店員手腳麻利的把玩偶裝進袋子。“小姨，包好了。”

女店主把袋子和零錢一起交給了李辛毅，“下次請還要來哦。”

李辛毅看着手上的找零，——幾片小葉子，還有幾個小貝殼。

走出店門的時候，小貝殼失手掉了一個，李辛毅蹲下來撿‘錢"，順勢朝馬路對面看了一眼。那裏只有一棵大樹。

當李辛毅離開后，大樹后慢慢的伸出一個人頭。是那個逗狗的工裝褲男人。

李辛毅在鬧市裏面四處逛着，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彷彿想在變牲畜之前，盡量的享受做人的樂趣。

最後李辛毅拎着袋子離開了鬧市。

他走了幾分鐘后，突然轉身。有個人影立刻躲了起來。

李辛毅像是沒看見，重新朝鬧市走了過去。剛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鬧市重新出現在眼前。

所有的人都不見了。

幾隻蒼蠅嗡嗡的圍着肉攤轉着。幾塊肉掛在鉤子上。

充滿香味的烤肉攤上，只有烤肉在滋滋作響，那些一邊吃着一邊叫好的顧客也無影無蹤。

李辛毅走到玩具店門口，朝裏面望了一眼，圓臉店主和那個年輕店員正黏在一起，細細碎碎的說著什麼話，不像是小姨和外甥應該有的樣子。

面對這一切，李辛毅卻沒什麼表情，彷彿一切都司空見慣了。

他平靜的離開了鬧市，繼續往家的方向走去，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穿工裝褲的乾瘦男人慢慢走了出來，看着李辛毅的背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兩人相隔幾十米，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速度均勻的走着。李辛毅一次也沒有回過頭。

走到一排水泥平房前，李辛毅向右一轉，突然就消失了。

工裝褲男人驚愕的向前跑了幾步，看清那水泥房是公共廁所，於是安下心來。腳邊那隻流浪貓又出現了，男人逗弄起貓來。

十分鐘過去了，李辛毅沒有出現。工裝褲一邊擼貓一邊頻繁的看廁所門。接着又過去了十分鐘，

最後工裝褲忍不住了，他跳起身來，急匆匆的衝進了廁所。剛一進門，一股疾風向他迎頭襲來，

接着砰一聲響，工裝褲被踹翻在地上。

“你是誰？為什麼監視我！”李辛毅抓着那人的領口，平靜的問道。

工裝褲叫道：“你他媽神經病啊？我來上廁所，誰監視你了？”

李辛毅把手伸進那人的口袋一頓掏。那人穿的工裝衣褲，有很多個口袋，裏面的東西都被掏了出來。

望遠鏡，記號筆，場景卡，還有一個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

“我見過這個東西。”李辛毅拿起單筒望遠鏡，“晚上，在我家屋外，曾有人用這個偷偷的觀察我的窗戶，是不是你？”

“你別鬧！我偷看你幹嘛，這東西誰都能買得到……”工裝褲拚命掙扎，但他太瘦了，而李辛毅比他高大，他根本無法掙脫。

李辛毅接着又抓起筆記本，一翻開，頓時瞳孔一縮。

‘早上8點，離家，路上45分鐘……"

‘12點半午餐，下午4點叫到老闆辦公室，"新筆趣閣

‘4點半下班，5點途經鬧市購物（時長超預計）"

‘7點半女友來家，……"

上面記滿了他的行程與具體時間。

李辛毅覺得背上汗毛都豎起來了。他以為只是有人跟蹤，沒想到，那人竟然全天候的觀察着他，把他的一切行為都記得清清楚楚。

“你記下這些幹什麼？！目的是什麼！”李辛毅大吼起來。

“我沒記！真的沒有！”工裝褲還在嘴硬。

李辛毅揚起拳頭，作勢要揍下去。

那人驚慌的擋住臉：“本子交給我的時候，就已經寫滿了！我只作了個標記！”

李辛毅震驚的拿起本子重新看，發現上面有兩種不同的筆跡，

黑筆寫了他一整天的所有行程，而藍筆只在‘鬧市購物"後面標註了（時長超預計）。

這明顯不是提前寫好的，李辛毅心想。

但目光突然落到了‘7點半女友來家"這個部分。

他今天晚上準備要做的事，也在本子上寫好了。

也就是說，還沒有發生的事，也被記錄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晚上要做什麼？”李辛毅的聲音都變了。

“不是我！不是我！”工裝褲掙扎着說，“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如果你的行為不符合安排，我就記一筆……”

“什麼意思？誰安排好了？！這是我的生活！”李辛毅吼道。

按照工裝褲的說法，他今天要幹些什麼，都已經提前被別的人計劃好了。怎麼可能呢？

關鍵是，上面還有‘去老闆辦公室"這件事，就算工裝褲跟蹤他，也不可能知道這事。這是怎麼被記下來的？

這時候，一道閃念在他的腦海劃過。

難道，老闆召見他這件事，也是提前就安排好的？

李辛毅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

“這一切是不是都是某種惡作劇？”他狠狠掐着那人的脖子，吼道：“我知道《楚門世界》的故事！這個世界是假的，對不對！

“說！出口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