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無人記得
砰!兩隻巨大的鐵掌向李辛毅腦瓜拍來。
李辛毅迅捷而驚險的躲過這一擊。
如果他沒反應過來,這兩隻巨掌一拍,他腦袋就碎了。
巨掌拍了個空。李辛毅也退出兩步。
他看見兩隻全金屬的手掌,緩緩分開。
巨掌之後是粗壯的全金屬手臂。手臂本身鐵肌虯結,但里裡外外、關節處,都生長着一個個黑瘤。
那些黑瘤,似乎增強了這副軀體,使本來就力大無比的金屬軀體變得又強了數倍。
手掌完全分開,李辛毅看到了那張已經變形發黑的臉。
「大哥。」李辛毅說道。..
那個他熟悉的身影,那個他知道明明已經死了的人,站在面前。
大哥全身充滿了死氣,兩隻眼睛沒有任何光彩。無神空洞的眼神盯着李辛毅看了一會,
然後大哥喉嚨里發出聲音,「是你啊,隊長。」
聲音嘶啞難聽,似乎缺乏水份,但確實是大哥生前的聲音。
「大哥,你已經死了。」李辛毅說。
大哥突然猛的出拳,
他的動作沒有前搖,突然出擊,說打便打。一拳竟然帶有空氣爆破聲。
李辛毅急忙雙臂交叉格擋。
砰!
一聲巨響,
他原以為自己雙臂擋對方一拳,足以擋住。沒想到,那力量來勢源源不絕,李辛毅只覺得身形穩不住,連退兩步,還是剎不住,最後重重的一跤坐在地上。
大哥原先的力量就極大,在經過那些黑瘤的加持后,現在變得更強了。
「李辛毅,我還記得你。記得每次任務。」大哥聲音嘶啞的說。
「我們那個小隊的歷史不長,前後只出過四次任務,但我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一邊說,大哥一邊邁步向前,連綿不絕的拳頭向他招呼過來。打得李辛毅應接不暇,一路不停的後退。
兩人的身體都是金屬的,但大哥的拳頭,打得李辛毅竟然有種隱約作痛的感覺,他用手臂不停格擋,手臂像是要脫臼一樣。
「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很不服氣。」大哥嘶啞的說,「個頭又小,還這麼年輕,憑什麼當我的隊長?」
他一邊說話,一邊攻擊越發的兇猛,
嘴裏說的跟手上做的,完全屬於兩個不同的系統。
「但是,第一次出任務,你就救了我的命!」
砰的一聲,大哥一記重拳,李辛毅直接摔了個跟斗。他掙扎着立刻站起來。
「第二次出任務,隊裏多了個可愛的妹子,她叫林卉茵。」
砰!大哥又是重重的一拳。
「第三次出任務,大家變得像兄弟姐妹一樣,彼此互相信任。」
又是重重一拳。
李辛毅覺得手都麻了。
楊茜在車裏看急了,抓着通話器喊道:「要不要火力支援?」
「不要,讓他說完!」李辛毅吼道。
「第四次,我們就到了雲緊!」大哥嘶啞道,「我們遭遇了最艱難、最無法忘記的一次經歷!」
眼看磨盤大的拳頭又當面而來,李辛毅再也不願徒手格擋了,他急忙從地上撿起了盾牌擋在面前。
轟的一聲,大哥像重鎚一樣砸在盾牌上。
「在那之後,我就來到了北方,我死了。」大哥嘶啞的說。
李辛毅在盾牌後面喘着氣,喊道,「告訴我,你還有什麼未完成的事!」「像別人一樣,說完你未盡的事!」
他想為大哥再做些什麼。
但大哥沉沉的說,「沒有。」
「我沒有家庭,沒有父母,沒有婚配,沒有子女。我有一些朋友。我的戰友,一大半死在了北方。」
李辛毅一時有些驚愕,「你在夜海市,什麼親人也沒有?」
「有一個女孩,她答應我,這次任務回去后,相約一起看電影。」
「……是林卉茵?」
李辛毅一時有些失神,
「不要再提她的名字!不要任何名字!」大哥吼道,「因為沒有意義了!」
就在李辛毅一時失神的時候,一個躲閃不及,大哥的巨手一把抓住了他。
李辛毅用力往外掙脫,可大哥緊緊雙掌合握,只聽一陣卡卡聲作響,李辛毅的金屬身體竟然被捏出了響聲。
李辛毅掙扎中吼道,「你是因為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心懷怨恨嗎!」
「我的死,有意義嗎?還有人記得我嗎!」大哥喘息着,
接着提高聲音,「沒有!」
大哥鐵掌的力量陡然加強,李辛毅的金屬體咯咯作響。
李辛毅只覺得這樣下去只怕要糟,高聲叫道:「楊茜!強化左手!」
楊茜早就已經準備好,啪的按下一個鍵。
立刻從戰車裏噴出一個柱狀物來。那東西像顆導彈,直衝向李辛毅。
大哥目無瞳孔卻看得分明,快速飛來的,是一隻巨大手臂,是用來強化李辛毅的。
他當即抓着李辛毅,跳了起來,一個頭錘,
砰的一聲,竟然把那隻飛來的巨臂撞得彈了開去。
巨臂在空中失去飛行路線,在空中翻了個跟斗,撲通掉在地上。
接着李辛毅覺得自己雙臂一緊,大哥捏住了他的胳膊,讓他的手無法安裝強化義肢。
李辛毅用力的掙扎,當他用力的時候,那隻增強臂反覆收到感應信號,試圖再次與宿主結合,可它一彈起來,又頹然的又重重跌落。
李辛毅一米八幾的塊頭,在大哥手裏竟然像個小雞一樣,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李辛毅掙扎着喘氣,「大哥,說出你的名字。」
「夜海市一定還有你牽挂的人和事。告訴我,我一定為你辦到。」
大哥吼道:「沒有!!」
「我終將被遺忘,我的死,沒有換來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大哥的身上冒出滋滋熱氣,似乎是要失控的樣子。
李辛毅朝大哥吼道,「你的死是有意義的!」
「說出你的名字!」
用這種方法喚醒大哥本來的意識,註定是徒勞的。
這個與自己對話的,不可能是真正的大哥,
一個死掉的人是不會說話的,
而且這個大哥的乖戾,與活着的時候也大相逕庭。
但是,這畢竟是與他生死同行過的人,李辛毅想把話說完。
可是此刻,他感覺到身體的金屬外殼就要撐不住了,不能再耗下去了。
這套金屬體質量不差,但有些地方似乎已經被捏變形了。
地上的巨臂不停的收到信號,翻騰跳動着,始終不能正確完成安裝。
「肌腱!」李辛毅喊道。
車艙里立刻彈出一個白色的東西,
那物件體積不大,通體為白色,看上去像是一節軟骨。
白色肌腱像子彈一樣,瞬間飛到,輕輕一響,吸附在了李辛毅的脊背上。
地上那隻巨臂,立刻有了安裝點,於是騰空飛起,
只聽咔嚓一聲,安裝完畢。
李辛毅背部突然長出了一條巨大的手臂。
肌腱是一種附加組件,可以將義肢安裝在身上任何位置。
通過「肌腱」,背後的巨臂同樣能收到李辛毅的命令,
只見巨臂越過李辛毅的頭頂,重重朝大哥臉上揍了一拳。
大哥向後一仰,似乎一時間被揍得有些懵,但他晃晃頭,馬上恢復了過來,
這一拳沒有讓他喪失知覺。
也許他已經死了,所以是打不暈的。
嗆!伴隨一聲長長的金屬聲,巨臂上彈出一把長劍,
增強臂與李辛毅本人的手臂一樣,是按照他的使用習慣打造的,內部同樣藏着利劍,
安裝在背上的巨臂,讓劍揮舞起來,有了更開闊的空間。
只見手劍高高舉起,猛然切下。
刷!
大哥的手臂頓時從肩膀處脫離,
斷口處,線路與黑汁同時濺了出來。接着大劍又削掉了他另一邊手臂。
大哥的雙臂被切斷了。只見他憤怒咆哮着,試圖再次撲過來,
李辛毅身體在地面翻滾、騰挪,給大劍讓出更多空間,
大劍橫向一斬。
把大哥攔腰斬斷了。
他的軀幹像千斤重的石頭一樣,失去腿的支撐后,沉沉的砸在地上。
現在無論如何咆哮,大哥也沒一個地方能動了。
只見大哥頭部用力的擺動着,金屬身體在地上徒勞的晃動,接着,大量粘乎乎的黑色線纜,像內臟一般從腹腔里流了出來。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李辛毅怔怔的看着掙扎的大哥。背後的巨臂高懸着,黑汁從劍刃上一滴滴的滴落
「什麼人!」李辛毅突然喊道。
在前方的幾十米處,大霧中隱約有個人影。
那個人是全黑的,一動不動。默默的站着,不知道在那兒站了多久了。
那人從上到下,沒有露臉,也沒有露出手和腳,
就像一大塊黑布,直接從頭罩到腳,
也看不出是活的還是死的,它就一動不動的站在霧中,看着發生的一切。
「什麼人!」李辛毅朝那個黑影喊道。
沒有回答。
李辛毅立刻沖了上去。那個黑人像風箏一樣,在地面上飄了起來。
它似乎是沒有腳的,完全沒有轉身,直接在地面上快速的向後飄去,
不像一個活的生物。
李辛毅懷疑它是沒有臉的。因為,如果它一開始是用臉對着李辛毅的話,那它突然開始向後飄,難道是在用後腦勺看路嗎?
李辛毅的螳螂腿突然伸出,猛的向前一竄,瞬間彈出幾十米,
與此同時,背後的大劍伸出,像是手臂增長了幾倍,刷的一劍斬去。
那個黑色人影被悄無聲息的一斬為二。兩塊大黑布慢慢的飄落到了地上。
黑布裏面,竟然是沒有人的。
僅僅就是布而已。
李辛毅吃驚的用腳踩了踩,真的什麼也沒有。
他立刻抬起頭來,四處張望,
難道是黑布裏面的人,用什麼方法逃掉了?
但舉目四望,只有無盡朦朧的白霧,哪裏看得清任何東西?一切都模糊不清。
這鬼東西究竟是什麼?
李辛毅看着黑布想道。
突然耳機里傳來楊茜焦急的聲音,問他跑哪去了。
楊茜只能看見李辛毅突然朝一個方向衝去,然後就消失在了霧中。
現在這種狀況,一個人只要跑遠幾十米,就完全看不見了,在楊茜眼裏,他是消失在霧中了。
「沒事,我現在就回來。」李辛毅回復說。
當他再次走回到大哥身前時,大哥已經完全的腐爛了。
腐爛的臉上滿是淚痕。
理應說,他早就腐爛了。畢竟已經死了一個月了,
可就在李辛毅追黑布的那短短一兩分鐘裏,大哥身上的腐爛徹底爆發,然後完全的爛光了。
「大哥,」李辛毅喊道,「你還沒有說出名字,也沒有說出需要我去辦的事情。」
但是腐爛的大哥,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
李辛毅蹲下來,把手慢慢伸進爛掉的「內臟」,
摸到了銀牌,李辛毅把它取了出來,
害怕被世界忘記的大哥的名字,被刻在銀牌正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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