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簌簌(3)
趙誠心中覺得好笑,他轉過身來,看着自己身後的許雲蘅,緩緩開口:“本王第一次見你這般不怕死又嘴硬的人,不怕死是好處,你且去查,本王希望你能如己所願。”
許雲蘅頷首應是。
趙誠走近了些,吩咐身邊的梁護:“這兩天不必跟着我了,好好協助她。”
許雲蘅一語不發,她抬頭看了眼裏頭的趙誠。長長的珠簾擋住了他的面容,卻可見那挺立身軀外的一襲黑色長袍,暗金色的大蟒露出兇惡的蠻牙,滿身清冷,陣陣寒意襲來,讓人的心當下就涼了半截。許雲蘅出神片刻,很快就回過神來,行禮後跟着退了出去。
梁護將收好的利器遞還給許雲蘅,不動聲色的將她送了回去。
“今日晚了,我明天再送你去找江小姐。”
“你去看過她嗎?”
許雲蘅接過他遞來的長劍,好奇地問。
梁護偏離視線,“我怕她不敢見我。”接着又寬慰許雲蘅,“她是安全的,不過要受些苦了。”
他苦笑着,似有無限心酸。
第二日清晨,梁護替她端來還算熱騰的早飯。許雲蘅有些胃口,往嘴裏送了幾口熱粥,就匆匆跟着他去找江琉月。
江琉月被鎖在王府內最偏的院子裏,枯枝落葉,塵滿各地。江琉月就在這樣的院子裏被關了兩天。
許雲蘅看見她的時候,她的手腳都被捆住,嘴裏也被隨便塞了張帕子,防止她亂喊亂叫。
那邊的江琉月已經急出了眼淚,許雲蘅跨着步子走過去,將她口中的帕子抽出扔在一旁,又鬆了繩子替她放鬆,嘴裏還順便埋怨着:“再自作自受,下次就不管你了。”
掙脫了繩子的江琉月如獲新生,她撩了撩額間的碎發,一副委屈的模樣,笑道:“許姐姐,真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許雲蘅將她扶了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塵,中指戳着她眉角的淤青,氣道:“我看你,下次還敢。”
江琉月低下頭,拉着她的衣袖,漸漸擺動起來,撒着嬌:“姐姐,我餓了。”
她的臉上沾了灰,頭髮微亂,衣服都皺得不成樣子,誰也想不到,堂堂御使千金竟會如此狼狽。
許雲蘅替她整理衣服,握着她的手,說道:“走吧,帶你吃飯去。”
不遠處的梁護沒有抬頭,他就好像不存在似的。許雲蘅沒有看他,江琉月也沒有在意他,兩人邁出房間時,都決心要忽視他的存在。
心痛是沒有聲音的,除非哭出來。可是江琉月不會哭,他悄然離去時她沒哭,現在她也不會哭。秋風似刀鋒,早已把她的一顆相愛心千刀萬剮,風漸了,血盡了,就不會再痛了。
吃完飯後,梁護帶着許雲蘅和江琉月去了另一處院子。為了方便查案,趙誠特別吩咐她和江琉月單獨居住。那裏緊靠着趙誠的玉階庭,環境極好,清幽雅緻,又無人打擾。夜深人靜里,偶爾能聽見幾聲幽雅的琴音。
江琉月往外擠了擠,碰到了尚且清醒的許雲蘅,她剛要閉眼,就聽見許雲蘅的聲音。
“今天怎麼不待見他了?”
江琉月的聲音帶着哭腔,似是怨恨道:“不想理。”
江琉月的聲音軟軟的,又透着委屈,“那天我向他求助,他就當沒看到我似的撇開了眼神。我還以為他是真的想見我呢,沒想到都是我自作多情。雲蘅,我以後都不要喜歡他了。”
一年的相思讓她站在這裏,也讓她徹底斷念。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她對他的排斥,終究是自作自受。她覺得當時爹娘說得對,他的心裏就是沒有自己的。
她的最後一點念想,燃起在翠軒林,最後消弭在他的冷漠裏。
許雲蘅將手枕在腦下,知道她心裏難受,還是忍不住勸慰:“你怎知他沒有替你求情呢?他不過也是替人做事,受制於人,或許也有自己難言的苦衷,你與他不必賭氣。”她知道江琉月對梁護一年的情感,知道這段情沒有那麼容易斷掉,“喜歡不是你現在說怎樣就怎樣的,以後的事情還長着呢。”
江琉月卻不願意再提,迴避得將話題引到她的身上,“雲蘅,你喜歡過誰嗎?”
許雲蘅冷聲道:“沒有。”
“那你以後會喜歡怎麼樣的?”
“不知道,以後…還長着呢。”
———
晨星晦暗,幾點殘光映着紅燭搖曳,晃悠悠的火光灑在琴身上。梁護一夜未眠,他自從將許雲蘅和江琉月安置好后,就一直守在趙誠的身邊。心中疑慮重重,卻實在難以開口。梁護看着眼前同樣一夜未困的趙誠,黑風月高的天裏,趙誠總是睡不着的,唯有星月朗朗的夜裏,他才會安心睡去。
深宮庭院,紅影嫣然,梁護想起關雎宮殿裏的那位故人。
思緒未深,耳邊傳來趙誠的聲音。
“阿護,你望着這月亮,心裏想的是誰?”
梁護順着趙誠的眼光抬頭望月,今晚的月光並不美,它深深藏在薄霧之中,彷彿並不想讓人看清它的模樣。但月的輕柔,月的皎潔,卻讓他的心思不再澄明。眼中閃過一人笑靨,如花美眷,暖上心間。
梁護咬着牙,將不該有得心思都咽了下去:“殿下,屬下什麼也沒想。”
趙誠並不揭穿,反倒收回打量到他慌張的餘光,“江謙之子今年不過十歲,一年前怎麼救你。”他輕嘆了口氣,“其實你不必遮掩,也不用害怕,本王不會傷害江琉月,你在意的人,本王會護她平安。”
梁護心緒難寧,輕聲道:“殿下不必記掛屬下,屬下並未動心,只是記掛着那樁救命的恩情。事成之後,屬下會自己還情的。”
“真的不想嗎?”
“屬下只願終生追隨殿下。”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在靜夜裏有着莫名的力量。
趙誠將自己身旁的一盞燭火吹滅,溫聲道:“下去吧,好好去睡會,白日裏把我交代你的事做好。”
梁護拱着手,後退了幾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