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袁文軒輕嘆一聲,“各自保重,暗號如前,反正兩院相隔不遠。”
秋暝駟季點頭,“你也儘快弄件稱手的兵刃,但凡有事,我們一同殺出去。”
出房間后,袁文軒沒有過多遲疑,乖巧地回到了靈境仙子身邊,望向秋暝駟季手中長劍的眼神,充滿羨艷。
靈境仙子轉頭打量了會,問道:“可和他說清楚了?”
袁文軒目光再次和秋螟駟季交匯,靈境仙子說得露骨,自己給得隱晦。
但這種事,向來無師自通,又不是扭捏的小姑娘,只要找准心態,萬事可為。
怕就怕秋暝駟季一如既往地認死理,吃眼前虧。
袁文軒決定,無論如何要儘快弄件趁手的兵刃,以備不時之需。
靈境仙子並未追問,而是突兀說道:“長老即將回閣,他能定所有人生死,你好自為之。”原本凝重的眼神掃向秋暝駟季手中的劍,莞爾一笑,“功夫還是內外兼修的好。”
等她領着袁文軒迤邐出了院門,秋暝駟季下意識回頭望向孤峰煞所在的後院,裏面依舊寂靜無聲,一如既往。
晚間他剛剛躺下,就聽到了熟悉的劍鋒破空之聲。靜謐的夜,連風都是凝滯的,他不必靠近也能聽出劍鋒中蘊含的焦灼。
凌湘閣十煞,他已見識過三位,今日又聽說了以前只聞其名的長老,還能定所有人生死,那豈不是比閣主更具權威。
舅父的卷宗里,記錄著凌湘閣的由來。
凌湘閣本是前朝暗衛,前朝覆滅后,少主凌滄淵帶着餘眾隱匿江湖,因亂戰剛息,流離孤苦者眾,就收留拐賣骨骼清奇,適宜練武的幼童,入煉獄。
凡出煉獄者,早已硬了心腸,必有絕技傍身。凌滄淵擇優組成十煞,拿錢替人消災辦事,在江湖上漸成氣候。
孤峰煞一柄穿腸劍,從最初的一劍洞穿,到現在只在額尖留道血痕,卻從未有過目擊。
反光煞自稱靈境仙子,總喜歡在卧房動手。得手后,必會在鏡面上留下血字:鏡中日月長,何不獨歸去。
最新的留字改成了:鏡鬼索命,奈何望鄉。
因死者都曾涉足邐月樓,舅父卻查無實證,所以袁文軒才會和自己約定去那裏一探究竟。
死於頂心煞手中的,創口都是槍傷,可見其是使槍的,那日隔得遠,但其身上斜背了包袱,後背似有槍尖隱現。
至於其他的七煞,天斬煞使大刀,穿心煞用弩,割腳煞的柳葉飛刀,孤陽煞亦用刀,開口煞用鬼針,鐮刀煞用鐮刀,獨陰煞亦是用刀。
天斬煞手持偃月刀,戴紅臉關公像,不過,這兩年似消聲匿跡,再未出手。
穿心煞和鐮刀煞一般同時現身,穿心煞是個年輕男子,鐮刀煞是前朝暗衛舊人,有些年紀,互稱師徒。
孤陽煞則和獨陰煞是一男一女,亦是夫妻。
割腳煞是個侏儒,前朝暗衛舊人,這兩年也未再出過手。
原先的開口煞,五年前被官府擒獲,可惜他死得太快,口風又緊,只留下了這些記錄並不太詳細的宗卷。
現在的開口煞雖然依舊用鬼針,卻從未單獨出手過,其人就如以前的孤峰煞,尚沒有定論。
等他終於有了困意,窗外的天已蒙蒙亮,翻身坐起,洗了把冷水臉,準備再去聽牆角。
推門而出后,側耳聆聽,後院並無動靜,這才憶起昨晚她已苦練過,今早想必不會再練。
正打算去空房間,就聽到了後院傳來熟悉的劍鳴聲。
聽出劍鳴聲與往日不同,秋暝駟季站在牆角,仔細辨別,發現劍招其實一樣,只是用劍之人心神不寧,才會顯得略有不同。
不過,正因為她心緒的紛亂,劍招有些遲滯且帶着雜亂,讓他撿了個便宜,未敢使力地學着虛招,領悟勝過往常。
秋暝府合家上下,皆死於天斬煞、割腳煞、鐮刀煞、死去的開口煞之手,這份血海深仇,壓在他心底將近八年。
隔壁的孤峰煞亦是仇人,如若有機會,他定不會留手。
她的自信和狂妄,必會在日後敲響喪鐘。
如果讓她死於自己的劍法之下,豈不正應了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惡有惡報。
心隨意動,原本只是使出虛招的他,懷着滿腔恨意,在劍氣破空而出后,才意識到隔壁定然能聽到。
正欲收勢離開,隔壁的聲音突兀傳來,一連指出他數處不足。
像個強迫症患者,眼裏容不得一絲沙子。
秋暝駟季強迫自己凝神靜氣,態度和緩地問出幾處疑惑。
沒想到,孤峰煞竟毫不遲疑地為他解惑。
秋暝駟季按照她所說,一連數個劍招,她只憑聆聽,又準確說出了他的短處。
秋暝駟季沒再客氣,一招一招分解,最後得她一句,“你悟性不錯,確實適合練劍。”
秋暝駟季再想問幾句,牆那邊已經沒有回應。
他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意識到對方已離開,或許是沒打算再理他,才意猶未盡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胡婆子送來的早餐已經涼透,但飢腸轆轆的他顧不上許多,填飽肚子為先。
聽了半宿的劍,又思索了半宿,更練了半個上午的劍,躺在床上很快睡死過去。
睜眼就跳了起來,懊悔自己身處險境,竟如此大意。
胡婆子送來的午飯,就在桌上擺着,卻未曾驚醒過自己,直接讓他後背發涼。
屏風后,換洗的衣物也已放好,更讓他心驚。
胡婆子卻似無事人一樣,來送晚飯時說道:“我們院主有請。”
任由秋暝駟季僵立在那,“你早已進去打探過,熟門熟路,我就不送了。”
自己來文昌院的緣由,靈境仙子早已明示。
頂心煞的敵意,涉及閣主,或許正是孤峰煞要靈境仙子送自己來的原因。
縱使理智讓他明白,怎樣做最為有利。
可他終究邁不過那道坎。
所以他又在房中枯坐了整夜。
其間胡婆子再未來過。
正在他慶幸自己再次躲過時,房門被輕輕推開,孤峰煞穿着墨色斗篷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