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真的很能打
太陽依舊毒辣,蘭州城裏小販的叫賣聲也顯得無力,有一步沒一步地在路上晃蕩着。
石板路的盡頭,是被陽光曬得扭曲的城門樓子。
一個滿是補丁的少年攙扶者一個老頭子緩緩走進城門,交了入城的銅板之後,沒有理會其他靠在城牆上假寐的軍士,路過門**不起入城費而滯留的百姓,聽着軍士喝罵他們的老者嘆了口氣,便與少年徑直入城了。
“陳爺爺,您真的是肅王府的講學?”少年看見城裏地物事,漫不經心的問道。可眼珠子早不知道轉到哪裏去了。
少年眼裏的一切,好像都是新奇的,裹着小腳的婦人,挑着擔子的貨郎,不遠處還有一隊駝隊向著城門口走來,灰青色的石板路上發出“噠噠噠”的響聲。
“那可不是,老夫曾經可是肅王殿下的蒙學老師,要不是...哼,不足為外人道也。”老頭子原本得意地摸着自己山羊鬍,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麼,惱羞成怒了起來。
“小沈青,不走了,不走了,找個地方歇會兒。”
“別呀,陳爺爺,往前走走,我還是第一次來城裏呢,單叔說等我十六歲就可以去找他了。”
“單叔也真是的,整天神神秘秘地,還不讓我離開村子。”
少年嘴裏發著牢騷,還是順着陳爺爺的意思,走進了城門口的茶水鋪子。
一老一少走進茶店,看見掌柜的病怏怏地樣子,也沒有說話,少年先是扶着陳爺爺落座,隨後自己坐了下來,拿起扣在原木桌子上的茶碗,遞給老人一杯,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只是一雙烏黑的眼睛還在溜溜地轉着。
“小子,你們是從城外來的?”
被茶水澀地呲牙咧嘴地少年聽到有人問話,放下了茶杯,大大方方道:“這位伯伯,我跟爺爺就是從城外的二橋堡過來的。”
“哦。”茶店掌柜聽到這話,又閉上了眼睛,靠在牆上不說話了。
“怪人。”少年嘟囔道。繼續喝自己的茶。
老人好像能將茶店裏的茶沫子喝出什麼味道似的,眯眼享受了半晌,惹得少年老不痛快。
“陳爺爺,這茶又哭又澀,您喝地還很享受似的,就只能解渴嘛。”
“哈哈哈,就你嘴挑。”老人笑了起來,唇邊的山羊鬍一抖一抖的。
一壺茶喝畢,老人從懷裏摸出兩個銅板,沖後面說到:“走了店家。”
掌柜的好像是睡著了,點了一下頭,繼續病怏怏的。
一老一少繼續上路了。
蘭州城不是很大,但是肅王府卻顯得恢弘,到如今的第九代肅王朱識鋐,代代都有擴建,不遠處的青石階上面,就是貴氣的硃紅色大門了,再往上,鎏金的肅王府三個大字,無不顯示着肅王府的尊貴。
老人看着眼前恢弘大氣的肅王府,不由嘆道:“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啊,可憐百姓連一口飽腹的飯食都要交給這些王侯糟蹋,可笑,可笑啊。”
“就是就是,村裏的張叔李叔他們,今年秋種的種子都被官府收走了,年後狗伢子們又要去挖野菜了。”少年不平道。
“什麼時候才能有陳爺爺你說的天下大同,百姓不飢,五體不寒呀。”少年看着王府門外腳穿皂靴,身着黑袍的持刀侍衛,不由自主地說道。
可能是侍衛感受到了少年打量的目光,喝到:“放肆,王府門前不得逗留,速速走開。”
少年剛要發作,就聽老漢對侍衛說道:“勞請通報李管家,陳鏡山來訪。”
王府侍衛哪個不是心肝玲瓏的,立即明白了這是正式的拜訪了,雖然拜訪的不是王爺,只是李管家,可那李管家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旋即就起了進去通報的心思。
又看那老人雖然只穿一身麻衣,但反觀儀錶,雖然不至於威嚴,但是也有種壓着自己的感覺,再看一旁的少年,雖然滿身補丁,但是除此之外,儀錶堂堂,除卻眼睛滴溜溜的四處打轉,略顯猥瑣之外,也算一個翩翩公子了。”
也罷,侍衛暗嘆一口氣。“你且等着。”說完就從側門進去,通報去了。
先說這肅王府,雖是地處西北,不似江南那麼繁華,但是由於蘭州乃是咽喉要地,連接帝國東西,再加上幾代肅王的經營,也是攢下了不俗的家底,儘管比不上同為王爺的福王跟蜀王,但是在當下崇禎朝的六十多位藩王里,也是具有相當底蘊的。
肅王府里,一個小廝模樣的年輕人被吊在房樑上,被一旁的侍衛拿棍子毆打,眼看就要被打地昏死過去了,嘴角的血浸透了衣服,流了一地,屋子裏除了木棒跟肉體碰撞的聲音,就只剩下血液落在地上的滴答聲了,好不凄慘。
一旁的黑袍胖子,略顯富態,擺了擺手,侍衛隨即停下了動作,笑眯眯順道:“小水兒啊,快說,與你一同偷竊糧食的賊人藏去了哪裏,免受些皮肉之苦。”
被吊起來的年輕人動了動眉毛,一聲不吭,只是不斷發顫的嘴角好像在告訴自己身體是多麼的痛苦。
“哼,跟你那不知好歹的娘一個樣子,看你能不能嘴硬。”不等說話,侍衛就要掄起棍子,繼續施刑了。
一個青衣小廝從門外進來,在胖子耳邊耳語幾句,胖子挑了挑眉毛,對侍衛說道:“就這樣吧,先吊著,等晚上了再盤問。”
說完就跟着青衣小廝走了出去。
“呀,陳師傅終於來尋老漢了,真是叫老漢受寵若驚啊。”
“哼,莫要油嘴滑舌,此次找你還要你多多出力。”陳老頭看着面前的黑袍胖子,不忿道。
黑袍管家聽着對方倨傲的語氣,張口就來:“你這異端,當年坑我就罷了,如今有事尋我還高高在上的,老不羞。”胖子不知為何,突然激動了起來,少年心想莫不是陳爺爺搶了胖子的心上人。
少年看着面前這個白白胖胖的黑袍胖子,心想:“管家都長這個標緻?”身穿黑色員外袍服,腳穿雲紋皂靴,嘴角白白凈凈的,除了兩鬢的些許白髮,再加上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儼然一個西北大豪。
李管家注意到了少年人的打量,不禁疑惑道:“陳師傅,這小兄弟可是沈家娘子的後人?”
“不錯,這是沈青,快向你李叔見禮。”
還沒等沈青施禮,胖子就問道:“聽說你很能打?”
沈青確實很能打,自從記事起,總有一個娘里娘氣的叔叔來到村子裏,從小就教授他武藝,特別是槍術。沈青還記得當時他帶來一把鑌鐵長槍,僅僅是一個甩尾,院子裏脖子粗的槐樹就從中斷裂,搞得沈青滿眼小星星,只有陳老頭罵娘的聲音搞得正在威風的叔叔好不尷尬。只是以後,村子裏喜歡欺負沈青的孩子就悄聲匿跡了,近幾年收成不好,官府收租的時候,山裡一般的猛獸也不能傷他分毫。
那天,沈青記住了這個怪叔叔的名字:“單岷。”
聽到胖管家問話,沈青想了一想,說道:“我確實很能打。”
“行了行了,再過些年月你也不是這小子的對手。”“哦,對了,王爺可在。”陳老頭怕胖管家出手試探,邊問邊往王府里走。
“王爺陪王妃省親去了,如今只有小王爺在。”
說罷,便快走了兩步,迎着老少二人進去了王府。
王府的一賭圍牆,彷彿將蘭州城隔絕成了兩個世界,王府外秋老虎在肆虐,曬地滿城的百姓直不起腰來(好像一直沒有抬起來過),而王府裏面,小橋流水,亭台樓閣,乍一看像是到了江南水鄉,穿着羅裙的侍女低着頭走過,每走幾步,就有一個侍衛挎着腰刀,如入定的老僧一般,動也不動。
沈青二人跟隨李管家進入了王府,沈青看到什麼都很好奇,摸摸柱子,踩踩石磚,看見水裏的龍首咕嘟嘟地冒着水,驚奇地睜大了眼睛,路過的膽大的侍女看見沈青土包子的樣子,發出咯咯的笑聲。
“到底還是個孩子。”李管家低聲說道。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走在身旁的陳師傅。
“哈哈,無妨,少年心性。”老人乾笑兩聲。
陳師傅好像是真的當過當今肅王習,輕車熟路地走到一處校場旁,看着裏面有個虎頭虎腦的少年正在舞槍弄棒,一桿偃月刀耍得甚是威風。看見少年頭上的金冠,陳師傅確認是肅王世子無疑。劈,砍,撩,磨,陳師傅雖然只是一介儒生,但到底是陪伴了沈青至今,沈青的功夫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練成的,更何況還有單岷的演示,也早早地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好刀法。”沒等陳師傅讚歎,沈青大喊一聲,雙腿發力,便跳上了演武台,看着金冠少年。
李管家跟陳師傅都是歷經世事的老油條了,哪裏會看不出來沈青這是起了比試的心思。正在演武台上沉浸在招式上的肅王世子看見一旁有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玩味地看着自己,心一狠,沒有收力,順勢一刀撩出,直逼沈青腰肋,沈青見狀立馬一個仰身,等刀鋒過去,張嘴罵到:“你這......”話來不及說完,明晃晃的刀尖直直向自己面門刺來,想罵娘的沈青側向一個翻滾,抽出一把腰刀,掂量掂量重量,暗嘆一句倒霉,乘着肅王世子收力的空擋,學的像模像樣,一個跨步,也是一招直刺就像對方面門攻了過去,世子來不及收力,眼瞅着刀尖直刺面門,一個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
沈青見狀,撇了撇嘴,朝着胖管家喊到:“我真的很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