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莫怕

第十八章莫怕

頭頂是漠然的視線,她猶豫了下伸手接過。

手裏的重量一輕,謝相接過了她拿着的紙張,她低頭擦手。

素白的帕子拭過五指,沾滿了暈染的臟污。

眼前的衣料掠過,謝相繞過她走了。

官居高位的人只留下了淡淡冷香。

她低着頭,耳畔是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有人喊了他一句老師。

似乎是祁宴。

她轉過身,長廊的盡頭,祁宴一襲清雅的淡青色圓領常服,和謝相擦身而過。

直直的往她走來,廊外的雪花點點飛了來,落在挺括的肩膀,那雙慣常帶笑的眉眼此時斂去了笑意。

他似乎是生氣了,氣什麼?

思緒生鏽的她,一時想不到他為何生氣,不過卻隱隱知道是因她,為何?她不解。

清艷獨絕的身姿被廊中的燭投下晦暗的影子,籠着她。

壓迫感極其的強,她不敵,忍着往後退的衝動,瞧着他。

“沈玉微,你嫌命太長是嗎?”

言語間含着不愉,沒有半分往日隨意自在。

“什麼?”她不解。

強壓的沉沉浮浮怒火,終於被她這副懵懂無知的模樣點燃。

深深吸了幾口氣,他不由嗤笑,早晚被這不知輕重的姑娘給活活氣死。

他咬了咬后槽牙,有些無奈又有些無可奈何。

耐心問道:“你大病未愈,為何還要來?”

擔憂、關心、無奈、一同躍上清俊的眉目,她看的一清二楚。

玉微張了張嘴,輕道:“我答應了姜郁要來,不能食言。”

一向守諾的少年郎沉默了,怒火被三言兩語熄滅,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依然翻湧,甚至是愈演愈烈。

重情重義、言而有信、又有什麼錯。

可他竟希望她能言而無信。

衣袖被一隻奶白的手拉住,粉白的指頭捏着淡青色衣角,左右搖了搖。

是撒嬌的動作,他心頓時一軟,瞧着她含着清露的美目,不忍再說重話。

“別生氣了,靛卿。”

軟軟的嗓音帶着一絲啞,像是久睡初醒的倦怠,喊着他的字。

輕而易舉的,將他從裏到外的情緒,驅了個乾乾淨淨。

“罷了,回去后好好養病。”

不敵那洶洶的攻勢,只一息他便敗下陣來。

頓了頓,他瞧着她的臉,蹙了下眉,心疼道:“臉還疼嗎?”

她搖頭:“不疼了,只有些發燒。”

“好好喝葯,很快會好的,頂多半月,便無礙了。”

“好。”她乖乖的應道,又疑問:“你怎麼出來了?”

“我看姜笙和林茹出了宴會,擔心她們欺負你,便出來尋你。”

“謝謝…”

她心裏一暖,眸里含了幾許溫情。

空氣一時寂靜,還是祁宴先開口道:

“唔…你今日所跳之舞,甚美。”

她走後,大殿內的人幾乎都在討論她。

淺淺的粉靜悄悄的爬上玉色的耳廓。

她瞧着少年唇角微含的笑意,明凈如玉的五官耀目極了。

他在誇她,有些遲緩的意識到時,她也笑了。

廊外靜靜落着扯碎的大團棉絮,偶爾被寒風帶了進來,掉在二人的肩頸、頭髮、長睫、衣襟。

乾淨且美好的氛圍悄然流動。

忽然,祁宴的眸光閃了閃,移開了視線,望向她的身後。

還沒來得及問他怎麼了,身後傳來令她毛骨悚然的話。

她登時僵住,面色一瞬間變得蒼白。

攥緊手中的素帕。

“沈玉微,你那樣都沒死,真是下賤的命。”

祁宴去握她的手,入手一片冰涼,心疼溢了一腔。

乾燥溫暖的大手握着她,接着一陣不可抗拒的力道,將她拉到了身後。

有些愣怔,玉微看着寬闊且極具安全感的後背。

被握住的手有絲絲縷縷的暖意傳遍四肢百骸。

清冷好聽的嗓音不退不讓,每一句話都在護她。

冷道:“姜笙,注意你的言辭,同為皇族,她若下賤,那你又算是什麼東西。”

“你!”

狠厲的女聲氣極,被善辯論的尚書郎堵的說不出話來。

她道:“放肆!你竟拿我同她比,她如何能與我比。”

年少成名的狀元郎絲毫不懼,擲地有聲。

“沈氏從龍有功,她祖輩曾接連拿下陵州十座城池,死了無數先祖,才有了姜氏今日的榮華富貴,坐擁天下,怎不能與你比。”

他嗤笑道:“若你不服,可到陛下面前理論,祁宴奉陪。”

“祁宴,你竟為了她與我作對。”姜笙被氣的發抖。

“是又如何?”

瞧着他並未否認,大大方方的承認,一副強勢護犢的模樣,氣的她一口氣沒上來。

玉微站在少年身後,被護的嚴嚴實實,淚珠滾了一臉濕潤。

人不知是何時走的,她直哭的頭腦發昏,竟絲毫不知。

“別哭,別哭。”

少年剛一轉身,就見她手不停抹着眼淚,頓時慌了。

“我見你害怕,便用了最衝突的方法,逼她走。”

“我並未貶低你的意思,更不曾看輕你。”

他有些後悔方才沒用文雅些的語句,而是用了最極端的,方才被她驚恐萬分的模樣,刺痛了心,他一時失了分寸。

淚珠不斷的滾落,少女直搖頭,抽泣道:“沒有,我沒有怪你。”

大雪紛飛,裙裾掀動。

肩膀抖個不停的人撲進了滿懷清冷的少年懷裏。

毫無防備,毫無預料。

眸光碎了無數的裂紋,祁宴對身子失去了掌控,渾身無法動彈,他如同失了魂魄。

甜味的香濃郁,周身圍繞着他。

近乎是狂潮的欣喜將他淹沒,他有一種腳不着地的錯覺。

玉微環着少年清瘦的腰身,貼着涼涼的衣料,鼻尖是淡淡的書香氣,她感受着胸膛內沉穩有力的砰跳,汲取着安全感。

“祁宴,謝謝你。”

帶着哭腔的悶聲湧入耳里,他手足無措,只道:“你莫…怕,有我在,我不會讓她們欺負你。”

僅及冠一年的狀元郎,二十一歲便已是正二品的尚書郎,伴陛下左右處理朝務。

極善辯論,卻再次在心愛之人面前言語磕絆,緊張羞澀的情緒溢出了胸膛。

“好…”

她吸着酸澀的鼻子,笑了。

待姜郁放下對沈家的仇恨,待她將切膚、沉湖、之仇報了,她會償還欠他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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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入君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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