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予倩
我是當朝第一權臣沈氏嫡房的庶女，上頭只有一個嫡姐沈予喬，姐姐備受寵愛，家中吃穿用度皆是上品，請的名師，教養嬤嬤都有數十位。
大家都說，姐姐以後是要做太子妃，是要做皇后的。
當然這不是說我過得不好，權貴之家，母親又是父親最寵愛的妾室，況且沈氏一脈，即便不是做皇后，將來也是王妃或是勛貴夫人，德工言容，從小就要培養。
姐姐並不快樂，我好一點，也沒好多少。
養尊處優，錦衣玉食，卻自小就要學會做一個王公貴族的，賢惠大度的妻子。攏住丈夫的心，主持夫家中饋，更要為母家爭得榮耀。
歷來皇后出自沈氏，可是我出生那會，沈皇后因為毒害嬪妃已被幽禁，皇后所出的翊王自出生起失寵，沈家避嫌，竟不再力主立翊王為太子，只希望大姐姐嫁給未來的太子，不論太子是哪位嬪妃所出。
至於我的婚事，她不用操心，父親母親自然會安排。
只是姐姐這步棋走了，我想要做王妃就不能了。
皇帝不會允許。
可是我十七歲那年，宮宴之上卻被那個風光無限的毓珹郡主偷偷塞了紙條。
我知道她，她就是皇后姑姑害死的那位貴妃的親妹妹的女兒，皇帝喜歡的很，當做親生女兒寵愛，雖然是魏國公府庶女，卻是郡主，身份地位比嫡出姐姐都高。
雖然不知道什麼事情，雖然約在青樓。
但是我猶豫間還是去了。
紙條上寫着——關係姑娘前程之事。
她作為沈家女子，既然擺脫不了命運，那麼嫁得更好也不錯。
母親年老色衰，逐漸失去父親的寵愛。如果大姐姐做了太子妃——
母親還不要被嫡母欺負死。
況且後門處十分隱蔽，又妥當接應。
她還記得那個午後，那個女子清麗而果決的聲音。
“翊王殿下能帶給你無限榮耀，王妃，皇后之位都是你的，但從此以後你要承受的也不再是閨閣少女之間的小打小鬧。”
我沒有猶豫，即便是在知道翊王腿沒有受傷之前。
我是正妻，翊王作為皇子，為了自己前程和臉面，我以後體面一定有，我的母親也會有。
至於夫妻不合，那不就是像父親一樣，王爺要多娶側妃，我是沈家女兒，沈家為了利益也會站在我身後，我不用怕。
這個結果很好了，而且我想，若是我嫁了。大姐姐說不定不能嫁給太子了，那麼嫡母的氣焰就能矮下去。
母親當年得寵，得罪了她。
後來想想，我這些處境和必做的選擇，我的丈夫表哥早就想明白了。
眼前的女子必定也是想明白的。
我嫁了，翊王的確對我很好，府中一切她做主，面子裏子都給我。
我很快有了身孕，我很開心，他也很開心。
我知道他和毓珹郡主之間來往密切，我並不介意。
我是女子，我看的出來，毓珹郡主對我的丈夫沒有興趣。不然，當初嫁給翊王的就是毓珹郡主了。
至於翊王喜歡她或者不喜歡她。
那有什麼要緊。
我與姐姐沈予喬雖然不是什麼姊妹情深，也沒有大人之間那麼爭鬥得厲害，年少時候，總能說說幾句貼心話。
我的姐姐也很清楚身為權臣家族嫡女，將來的榮耀和責任一樣，反覆無常。
王朝傾覆不過是百年之前的事，又有什麼事情說得清呢。
翊王對毓珹郡主的心思，只要不瞎就看得出來。
而毓珹郡主這樣精於謀略的女子，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但是她裝作不知，翊王無計可施。
變故發生的那一刻，我以為自己要死了，孩子沒有保住，血流不止。
翊王不在府中，府中那些平時精明能幹的郎中竟然無一可用。
我意識到有人衝著我的孩子來，想要我的命。
我不知道那一刻為什麼我會想到毓珹郡主。
雖然她與王爺說不清的關係，但是我知道她與王爺在一條船上，而她又對王爺沒有興趣，那麼她就是最安全，卻此時最能及時來救我的人。
她和她的哥哥一起來的。
她那位哥哥明明尚未娶妻，世家公子，卻醫術高明，擅長婦人之症，他沉着冷靜指揮那些庸醫，不僅止了血，還保住了我的性命。
只是孩子終究保不住了。而我以後再也不能生育了。
那時我的骨肉，作為母親，作為王妃，這對我來說都是無比絕望的事情。王爺在回來以後，徹查此事，不惜處置了父皇賜給他的侍妾。
可是，王爺怎麼會以為他做的滴水不漏呢？
我是王妃，掌管府內事務日久，怎麼會不清楚這件事和琴瑜有沒有關係，而且琴瑜隨後失蹤，王爺卻沒有追究。
琴瑜若是受到父皇的指示不留沈氏女的孩子，不會等到月份大了再下手，如果事發，也會讓琴瑜死得不明不白，不會為了一個女官公然傷了和兒子的體面。
那麼琴瑜失蹤，王爺卻沒有追究，全京城除了父皇，只有毓珹郡主有這個本事。
但若是毓珹郡主想要害她，完全可以毫無責任地不救她，若說為了要一份恩情，毓珹郡主也不需要。
毓珹郡主此後對王爺明顯變得生疏的態度，和府中那些庸醫，我已經明白了。
是翊王想要皇位，他和父皇都不會允許沈氏女再生下兒子，即便他是沈氏女所出，但他是要做帝王的人。
那我又能如何呢？
再恨，我也明白，我與沈氏一族的生死榮耀都繫於我的枕邊人。
即便他殺我骨肉，害我此生不孕。
我也只能與他夫妻同心，琴瑟和鳴，做一對為天下表率的帝后。
我的夫君登基為帝，我做了皇后。這麼多年，我一直隱藏得很好，利用他的愧疚，利用毓珹郡主對我的愧疚，得到了他的賢妃，也就是毓珹郡主的嫡姐所生的兒子撫養。
他娶了一個又一個女人，我並不介意，我也很清楚有很多都是毓珹郡主的建議，為了朝局，呵呵，他喜歡這樣的借口，就用着吧。
不過這樣看來毓珹郡主從未喜歡過他，毓珹公主自從兄長去世以後，就住在宮裏，即便他冊封她為毓珹長公主，立她為掌政公主，天天有事沒事留在長樂宮，人家根本不搭理他。
她很明顯心有所屬。
反正我繼續做大權在握，溫柔賢惠的正宮皇后。
後來他大病了一場，毓珹公主可能是可憐他，竟然答應了他，從此他就是日日留宿長樂宮。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就不去了。
我見長樂宮門庭冷落，下面的人也漸漸懶怠，雖然毓珹公主並不介意，但是我還是藉此機會着意照顧長樂宮的起居飲食，就當有個機會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
我並不恨毓珹公主，當年確實是她拉我入局，但種種緣由，也是自己深思熟慮的結果。
況且當年我流產之後，前前後後送我去療養，讓我避開她姐姐嫁入王府做側妃，避免我觸景傷情，後來種種，我清楚她為我的后位穩固做了很多。
況且她救過我。
雖然我想要自己的養子做儲君，而我丈夫必定想要她的孩子做儲君，將來我們必有一戰，但最終還是以結成兒女親家解決了此事。
毓珹公主到底愛沒愛過我的皇帝夫君，她自己不懂，我也看不懂。
但她大抵是沒有那麼愛，不然為何等她的兒子成了太子，我的外甥女成了太子妃，等太孫成年了，我意圖毒死皇帝的時候，她明明有機會卻不阻止。
固然皇帝已經重病纏身，她也是有過猶豫的吧。
皇帝在她心裏，終究是不如她心裏那個少年情郎吧。
至於是誰，我不想猜，也不重要。
反正我此生從嫁給長孫叡就是個悲劇，如今長孫叡終於死了，我要好好做我太后，過兒孫繞膝，幸福美滿的下半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