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這只是一起普通的車禍
一段往生咒念完,莫言直起身,雙手緩緩收回。
旁邊的醫護人員見狀,立刻上來協同莫言將遺體抬上擔架。
包括周圍的交警在內,沒有人注意到,莫言雙手抬起的一瞬間,兩點肉眼難見的白色光點自遺體的額頭逸出,飛快的沒入他的掌心。
兩點白光進入掌心后,順着經脈前行,很快就來到臍下三寸的關元穴。此處用道家術語來說,就是丹田。莫言的丹田並非空無一物,一團白灼灼光團正懸浮其中,彷彿心臟一般有節奏的律動着。兩點白光進入丹田后,便圍繞着光團旋轉。不一會,其中稍大一些的光點忽然竄入光團,而稍小一些的光點卻彷彿氣泡一般碎裂,而後消散無形。
白灼灼的光團接受光點之後,忽然凝聚不動,稍後卻開始不斷的凝縮,從先前的鴿蛋大小漸漸縮成指尖大小。而且顏色也在不斷的變化,自白髮藍,然後由藍轉黃,漸漸地變成金黃色。猛一看上去,就彷彿丹田中多了一顆金燦燦的黃豆……
“七七四十九,果然是缺一不可,多一無用。”莫言察覺到丹田中那一點散去無形光點,暗自感嘆着。
他心中清楚,如果沒有意外,這將是自己在慈和醫院的最後一次任務。
想到這裏,一時間,他心中不禁有許多的感慨……
種種記憶紛至沓來,有童年時的畫面,有高中、大學時的片段,也有這半年來苦苦等待的場景。瀏覽着這些記憶,再加上心愿達成,他心中重負盡釋,恍惚間,便有一種喝醉了酒似的醺然。
莫言壓抑着心中的激動,慢慢走向救護車,盤算着回到醫院后,就正式提出離職。
不過,羅科長顯然沒有立刻返回的意思,他站在黑色越野警車旁邊,正和那白髮老頭說著什麼,並不斷的點着頭……
莫言心中好奇,走過去問道:“羅科,不走嗎?”
羅科長回過頭,說道:“這事不歸我們管了,先等一會,馬上有人過來接手。”
莫言看了一眼那白髮老頭,奇道:“怎麼回事?”
羅科長道:“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警察廳的鄭處長,遇難的兩位就是鄭處長的下屬,遇難前正在執行任務。所以,鄭處長懷疑車禍是人為製造……”他聳了聳肩,接着道:“大致情況就是這樣,太具體的東西鄭處不便透露,我也沒權利問。總之,這事不歸我們管了。”
馬尾辮女孩就站在鄭處長的身邊,微微的偏着頭,一雙清澈的眸子看着莫言,露出一絲好奇。
“堂堂H大高材生不去當公務員,不去大集團,卻偏偏落腳在一家私立醫院當救護車司機。這種行為獨特、另類的人,心理活動多半很豐富……”
看着莫言,馬尾辮女孩在心裏不斷地琢磨着這個男人。
當然,她僅僅只是好奇,並非懷疑莫言是個壞人。況且羅科長剛才已經介紹過莫言,其中就包括他那很文青的理想。對此,女孩也是心存敬佩。不過,對於她這樣的犯罪心理學博士來說,探尋身邊每個行為獨特的人的心理活動,早已成為一種職業本能。
很多時候,她所研究和觀察的對象,並非就是罪犯。
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說,絕大多數人在潛意識裏都有着犯罪傾向。事實也證明,很多罪犯並非慣犯,他們在沒有犯罪之前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只是在某個時刻,因為衝動又或是其他原因,一步走錯,這才成為罪犯,成為法律懲處的對象。
馬尾辮女孩打量着莫言,試圖從他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來推斷他的性格。
莫言卻是微微皺眉……
因為他很肯定,這只是一起很普通的車禍,絕非是人為製造。只是……自己有必要說明嗎?
“莫先生,你好……”
馬尾辮女孩忽然伸出手,向莫言問好。
莫言沒想到女孩會主動和自己握手,不由一怔,反應過來后,立刻輕輕握住女孩伸出的手,微笑着問好。
……女孩的手白皙溫潤且綿軟,指節修長,是一雙天生的鋼琴家的手。
莫言忍不住想,不知她會不會彈鋼琴么,如果不會,那真是可惜了……
“莫先生,謝謝你剛才的往生咒……”馬尾辮女孩微笑道:“另外,恕我冒昧的問一句,你對道教很有研究?”
莫言搖了搖頭,道:“談不上研究,又或者說根本沒有研究。我只是覺得,在這種情形下,給遇難者念一段往生咒,不僅可以舒緩現場的壓抑,同時也是表達我們這些生者對死者的尊重,以及對生命的敬畏。”
馬尾辮女孩點了點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很突兀的說道:“我剛才看見你皺眉了……”
莫言一怔,道:“什麼?”
馬尾辮微笑道:“我說你皺眉了……就在這位羅科長說到這可能是一起人為製造的車禍時,你皺眉了。所以我覺得,你對此可能有不同的意見。”
這妞挺牛啊……莫言驚訝的看着馬尾辮女孩,心中忍不住贊了一聲。
現在的女孩,或許一眼就能看出LV包的真假,但她們卻看不出男友微笑的臉龐中隱藏着對那高昂售價的極度憎惡。有時候,她們能通過汽車、服飾、手錶,以及喝紅酒時的姿態,算出一個男人的具體身家,但卻算不出那衣冠楚楚下所包藏的禍心與齷齪。
見多了這樣的女孩,再對比眼前的馬尾辮,莫言不禁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皺眉是一個很小的細節,有時候僅僅只是一種無意識的表情動作,沒有具體的含義。但在特定的時刻,它卻能很好的反應出一個人的心理活動。如果你細心觀察就會發現,這個小小的表情動作有着很豐富的內容。它可以表達疑惑、不悅、憤怒、不屑等諸多情緒………
很顯然,莫言剛才的微微皺眉,表達的是反對和不贊同。
馬尾辮女孩很敏銳的抓住了這個細小的表情,並且直言不諱的問起。
換個人提問,或許會顯得咄咄逼人。
但是女孩的眼睛是如此的清澈,帶着微微的好奇。尤其是嘴角那淺淺一彎,顯出兩個小小的酒窩,便讓人覺得,自己忽然間為人師長,而面對的則是一個偏着腦袋,眼睛中有無數好奇的小女生。
“還沒請教,怎麼稱呼?”
小小的驚訝過後,莫言並沒有回答馬尾辮的提問,而是問起了對方的姓名。同時,他也在打量着女孩。剛才的擦肩而過,他注意的是女孩不同於這個時代的氣質。而現在,則是欣賞起女孩的美麗。
毫無疑問,女孩長得很美,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膚色,清澈的眼眸,尤其是那雙筆直的雙腿,充滿了彈性……
不過莫言對女性的欣賞從不局限於表面,他始終覺得,沒有氣質支撐的美麗,就彷彿一朵紙花,再怎樣的嬌艷,也是沒有靈魂的。有些女人耐看,那是因為她有內斂的氣質,且被你漸漸發掘。有的女人乍一看風華絕代,但因為缺乏氣質的支撐,終有一天,你會忽然覺得她索然無味,不過爾爾。
馬尾辮女孩顯然不是沒有靈魂的紙花,她身上那種清新的氣質甚至掩蓋了她的美麗。
“我姓杜,杜小音。”女孩微笑着說出自己的名字。然後,繼續用清澈的眼睛看着莫言,雖然沒有催促,但誰都知道,她正等着莫言的回答。
不僅是她,白髮老頭和羅科長,以及交警隊的徐隊長都在看着莫言。
羅科長的眼睛帶着一絲疑惑,他不明白杜小音為什麼向莫言提出這個問題,而且他也不認為莫言能給出答案。
徐隊長眼中同樣有疑惑,原因與羅科長類似。他甚至覺得,杜小音的提問對自己多少有些冒犯。不管怎麼說,他在交通口乾了十幾年,說到現場勘查,他自認無論是經驗還是眼光,即便不是大師級的,評一個專家級卻是綽綽有餘。況且他剛才已經和鄭處長說過,等勘查數據全部匯總,最多兩個小時,就能給出一份詳盡的報告。
真是問道於盲……徐隊長心中腹誹着。不過,看在杜小音比自己的女兒大不了幾歲的份上,他並沒有開口說話。
相比起羅、徐二人,滿頭白髮的鄭處長對杜小音的了解則要深刻很多。他知道這個女孩從不無的放矢,一旦開口,必有把握,又或是有着特殊目的。
出於對杜小音的了解和信任,鄭處長同樣沒有開口,而是將視線集中在莫言身上。
乍看上去,鄭處長和社區裏的普通老頭沒什麼兩樣,但是當他的兩道視線集中在一點的時候,眼中透出的卻是鷹隼般的目光。
“這老頭肯定是軍人出身……”莫言感受到鄭處長審視的目光,再看他那雖顯老邁,卻依然挺拔如松的身型,便不難做出判斷。
莫言知道,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這種情況下,勢必要給出一個答案。實際上,他也並不打算藏着掖着,否則,杜小音試探他的時候,完全可以一口否認。
當然,原先他還是有些猶豫的。這是因為他覺得這起車禍並不複雜,經過現場勘查,收集到足夠的證據后,肇事司機歸案只是時間問題。而且這本就是交警的職責,還輪不到他一個外人來指手劃腳。
可現在,卻因為杜小音的一句話,將他推到了眾人的面前。
他不喜歡出風頭,卻也不願被人看輕。
更何況,因為兩位遇難者,他順利達成了自己的最終目的。死者為大,結案越早,兩位死者的遺體被驚擾的可能性就越小。如果這起車禍案真的被省廳接手,當成刑事案辦,兩具遺體免不了要被法醫動刀。單從這個角度而言,莫言就有責任站出來,畢竟他也算是受人‘恩惠’。
“這只是一起普通的車禍……”
莫言取出一支煙,並沒有點着,平淡的說道:“肇事車是一輛藍色貨運卡車,裝載的是生豬,而且有一輛車與它同行。據我推測,他們有兩個地方可以去,一個是秀玲縣的生豬市場,一個是西村鎮的汽車修理廠。往秀玲縣生豬市場方向去的應該是肇事司機的同行者,我們也可以稱他為車禍的目擊者。往西村鎮方向去的,自然就是肇事司機,他的目標是那裏的汽車修理廠。”
說到這裏,他點燃手中的煙,道:“就這些了……順便說一句,如果立刻行動,或許在秀玲縣的路口就能直接攔截到目擊者。這人身高大約在一米七五左右,男性,穿運動鞋。車輛的特徵也很明顯,那就是……車上裝着很多很多頭豬。”
說到這裏,他覺得最後一句多少有些無厘頭,忍不住想笑。
他說的平平淡淡,眾人聽在耳里,卻是面面相覷,什麼時候又多出一個目擊者?
在場眾人,唯有杜小音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一棵老楊樹,若有所思。
徐隊長皺着眉,開口道:“這個……小莫,我不是懷疑你啊。你這說的頭頭是道,直接就給出一個結果。我能不能問問,你這結果有沒有具體的證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