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冥市10
奈娘的話橫聽豎聽都像是魔鬼的呢喃，偏偏又該死的充滿說服力。偉智原本以為破解的方法應該是請那位高人處理，或者是助印多少部佛書之類，沒想到繞了一圈，最後還是只有殺人一途。
痛苦橫生、神明愛莫能助的命運，讓偉智想起了佛祖釋迦牟尼的故事。當時佛祖的偏頭痛經常發作，座前侍者阿難就問他，你有不可思議的神通力，為什麼不用神力治療頭痛。佛祖告訴他，五百年前當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從池塘抓了一隻大魚，然後惡作劇地拿大石頭砸了魚頭，大魚就慘死在池塘邊。由於因果不滅，所以這輩子他要受頭疾之苦，不是不想解除病痛，實在是神力不敵業力。
是呀，神力不敵業力。再大的神通也無法違逆天地間運行的道理！
就連尊勝的佛祖也無法違逆天道運作，區區的人類或鬼魂又怎能不受天條限制，自由地跨越生死？
真的得殺人才能活下來嗎？
不單是偉智，其他三人全都不發一語，內心都在進行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抓交替的水鬼看似狠毒，可不也全得到投胎轉世的機會？而殺人看似泯滅良知，偏偏又是四人能否得救的關鍵。難怪到廟裏拜拜沒用，因為神明不可能現身告訴我們這些枉死城的逃犯說，你們得殺人才能活下來，唯有如此，枉死城的四個空缺才能補滿，而陽間才會空出四個名額給你們安居樂業。
忽然之間，偉智看穿了殘酷的現實，心底升起一股蒼涼。
時間緩慢地過了十分鐘，建宏終於打破沉默道：“大家一直在這裏乾耗也不是辦法，事情依然無法解決。不如我說個意見，你們聽聽怎麼樣，如何？”
眾人點點頭，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方法。
“事到如今，如果想要活下去，殺人已是勢在必行。我們沒辦法又當好人又能活下去，就如同你沒辦法又當婊子又拿貞潔牌坊。所以，我決定拋磚引玉，先表態我要當婊子，我會殺人，因為我想活下去。”
拋磚引玉是這麼用的嗎？
偉智沒有打槍他，因為他想聽完建宏後面的話。
“如果你想活着就跟我一起干，不想一起乾的人也請別向任何人泄密，不然我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現在中場休息十分鐘，大家想想殺人或被鬼殺，你要選那一邊。”
“嗯。”阿昌應了一聲，起身走向飯店門口。
“你去那裏？”建宏的語氣有些緊張，似乎害怕阿昌會向警方告密。
“抽根煙。”阿昌面無表情地說：“想事情的時候，我習慣點根煙。”
“我也去。”阿宗說罷，也跟着阿昌離去。
在阿昌和阿宗離去之後，現場只剩下偉智和建宏兩個人。
建宏沒說什麼話，不過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門口。偉智則是把自己陷入沙發里，閉上眼睛，陷入他自己一個人的世界。
從小到大，偉智也沒做過什麼壞事，頂多就是用強力膠把壁虎黏在牆壁上，這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極限了。現在為了活命，他知道這次得選邊站，要不就加入殺人犯的行列，要不就成為鬼魂的獵物，這對於雞也沒殺過一隻的偉智來說，實在是兩難的選擇。
如果選擇加入殺人犯的陣營，雖然可以逃過怨靈的迫害，可是一輩子都得和三十年的刑法追溯期玩躲貓貓，一旦被警方抓到就人生烏有，提心弔膽地過日子好像並沒有比待在枉死城高明……
現在，似乎也沒什麼選擇的餘地。
照奈娘的說法，非得殺四個人才能解開這個僵局。
若是他們三人都選擇殺人求生，卻只有自己沒加入，等於大家都掌握了對方的把柄。在共犯結構之下，同伴沒有人會告密，反而是沒加入陣營的自己會被視為異類，不但會特別警戒，那一天說不定還會被滅口。
若是兩人加入，兩人不加入呢……偉智越想越是恐懼。
兩人知道秘密一定會比只有一人更難保密，雙雙都被滅口的機率說不定比只有一個人知道秘密還要來得高，更何況殺兩個人不但多了兩個人的業績，還可以順便滅口，這樣好的生意幹嘛不做？都已經願意當殺人犯了，殺害本來就是該死之人的同伴，對他們來說應該就像捏死兩隻螞蟻那樣簡單。
除非只有建宏一個人願意殺人，如此一來，擁護道德的信徒在數量上就有壓倒性的優勢，勢單力薄的建宏要挑戰三人團體的機率就大大降低了……
偉智陷入了黑暗的人性辯證迷宮，在人性不斷地衝擊之下，道德的防線逐漸動搖；在對抗黑暗人性的反作用力之下，求生的意志卻益發膨脹起來。或許問題不在於該不該殺人，而是在選擇你想對付鬼，還是應付人？
人比鬼可怕，偉智忽然有了這樣的領悟。
就在偉智遐思之間，喀喀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他睜開眼睛，發現是阿昌和阿宗回來了。
待四人都就位之後，建宏清了清喉嚨：“現在，你們說說自己的決定吧。”
“我和阿昌都選擇活下來。”阿宗說得毫不猶豫，建宏看向阿昌，他也是點點頭，默認了阿宗的說詞。
建宏轉頭看向偉智，問道：“你呢？”
“我加入。”偉智低頭道。情勢已經十分明朗，如果不加入，可能會變成三人團體活下來的祭品。
“很高興我們能達成共識，那麼在殺完四個人之前，誰都不能泄密，誰也不能退出。可以嗎？”建宏半帶威脅的語氣說道。
“行。”像是下定決心，阿宗目露凶光道：“就算是殺完之後也不能泄密。”
阿昌、偉智和建宏都點頭，四人再度達成共識。雖然事情已經定案，不過偉智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空空的，總以為這一切都是夢，心底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雜，往來飯店大廳的人也越來越多。建宏起身，壓低聲音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場合，我去開間房，房錢四個人均分，大家意下如何？”
一聽到要再多花幾百元，偉智本來不太樂意，可是轉念一想，現在大家正在密謀殺人，這種事還是要找隱蔽點的地方談才好，萬一泄露風聲，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在取得眾人的同意之後，建宏到櫃枱取了鑰匙，其他三人尾隨他進入電梯，準備進行一場不可告人的秘密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