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褚家南巒
楚縵此話一出，不僅是褚麓，廣場上幾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緊接着，沉靜許久的廣場終於喧鬧了起來。
“她在說什麼？”
“我沒聽錯吧？”
“褚家的另一個女兒？那不就是……”
“噓——”
“她怎麼敢提？！”
“對啊，她為何要提那個妖女？！”
“難道她們有什麼聯繫？！”
有人突然驚叫出這句話，然後大家紛紛驚恐地望着楚縵！
褚麓瞪大眼睛盯着楚縵，雙眸猩紅，一字一句問道——
“你—到底—是—誰？！”
楚縵眯起雙眼，無聲看着大家的反應。
直到褚麓問話，她輕輕瞥去一眼，聲線依舊緩慢：“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要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宣佈一些事情。而且之前我也答應過肖家主，幫肖公子祛除心魔。”
肖家主站了起來。他一會看看那邊還昏迷不醒的肖瀚海，一會看看高台上那紅衣烈烈的年輕女子，眼神逐漸變得糾結。
楚縵不想再耽擱時間，直接加大了聲音：“諸位，我接下來的話，或許會讓你們難以接受。但是，為了報答別人的救命恩情，我不得不說。
“我是火焰城楚梓彥的女兒，本與朱雀城褚家三小姐毫無瓜葛。只是，多年前，褚三小姐曾救過我爹爹性命——此事，大家可以向我爹爹求證。”
大家聽聞還有這樣一樁陳年往事，一時都有些驚訝，紛紛朝楚梓彥看去。
褚麓似乎也有些錯愕，朝楚梓彥投去懷疑的目光。
看台上的楚梓彥站了起來，臉上已經沒有了之前嬉笑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凝重和嚴肅。
他直接朝高台飛身過去，很快落到楚縵身邊。
“不錯，”楚梓彥也不拖延時間，直接說道，“我還記得，那是八年前，我喬裝打扮到朱雀城為幼子尋葯，卻遭到身邊人背叛，被小人暗算，身負重傷，躲到城郊的一間破草屋，整整三天三夜，滴水未進……瀕死之際，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女突然出現，她追着一隻灰兔跑進草屋——當時我差點殺了她滅口，但是看見她清澈乾淨的雙眼，我始終沒有下手。她一點都不怕我，用她身上那一丁點玄力，為我療傷，還把僅有的半瓶水和一顆傷葯贈給了我。不僅如此，她還把灰兔烤好，全部留下給我，才匆匆離去……”
楚梓彥說到這裏，雙眼已經發紅，看着身邊的楚縵，極力剋制了心中複雜難言的情緒。
他繼續講述：“當時她只說，是跟隨父親外出歷練，父親還在前頭那座山等她。我還來不及問她姓名，她就走了。後來我靠着她留下的東西，悄悄回到了火焰城，處理好自己的事，才開始派人去打探她的消息——花費了很多人力物力，足足半年，才終於查清楚，那位好心搭救我的少女，就是朱雀城褚家的三小姐——褚南巒！”
“褚南巒”三個字一出，整個廣場一片嘩然。
楚梓彥看向台下呆立的褚麓：“褚家主，你可知，當我查清楚是你的三女兒后，我做了什麼？而你的大女兒又做了什麼？”
褚麓眯起雙眼：“這又關梨青何事？”
楚梓彥簡直要被氣笑了：“哼！當年我火速趕到朱雀城尋找褚三小姐，並帶了貴重禮物，想要拜訪褚家主，打算為我的嫡長子求娶三小姐，可惜當時褚家主和三小姐都不在府上。接待我的，就是你的寶貝大女兒——褚梨青。我將自己的來意一一說明，褚大小姐也答應我，待褚家主和三小姐回來，會逐一述清——敢問褚家主，當年，她可曾告知你這些事？”
褚麓卻是一陣沉默，臉上的表情也是變幻莫測。
“褚家主不說話，就代表默認了——褚大小姐根本沒有把這些事告訴你。試問諸位，你們可能猜到，褚大小姐為何要向褚家主隱瞞？是我火焰城城主的身份配不上他朱雀城褚家么？是我楚梓彥的嫡長子配不上么？他今年二十三歲，大概七年前也已有十六，他在整個褚洲也是排得上名的青年才俊，多少女子想嫁他，我都看不上——我唯獨看得上的，是當年那位默默救人，單純善良的少女。可惜，世上太多人眼瞎心盲，錯把明珠當魚目！你們看到的那位‘愚笨憨傻’‘、任性妄為’、‘與妖魔為伍’的妖女，在背後做了多少你們不知道的好事？！而你們口中眼中的‘天選神女’、‘天之驕女’、‘救苦救難的活菩薩’，背地又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真面目？！今日，我楚梓彥和小女，一定要讓你們看清楚！”
廣場上的數萬人已然十分躁動，許多人站起來抗議楚梓彥的說法。
“你簡直一派胡言！”
“你說誰眼瞎心盲？！”
“褚大小姐六年前一人救下拂魊城整整一座城的百姓，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你竟然敢在此處詆毀？！”
“今日竟然有人惡意中傷我們的女神！我豁出去了——那褚南巒當年放出無數兇惡的魔獸，屠戮我拂魊城，期間她自己也走火入魔，變成了魔女，殺了城裏許多人！我的叔叔嬸嬸都是被她殺害！這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楚城主，就算她八年前救過你，你如今也不能否認她在拂魊城犯下的惡行！”
“沒錯！楚城主說話未免太不公平！僅僅因為那妖女早年間救過你，就可以成為你誣陷褚大小姐的理由嗎？”
“若楚城主還要繼續在此胡言亂語，我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為褚大小姐討回一個公道！”
“對！”
“沒錯！”
……
成千上萬的人出聲討伐，廣場上的秩序已經開始有些混亂。
廣場外，有幾大高手，也就是褚梨青帶來的那些長老，開始有些蠢蠢欲動。
“師父，要不要殺了他們兩個？”
明燼長老問道。
“愚蠢！剛才楚縵和小姐那一招我們都沒來得及救下小姐，你以為我們現在還有機會殺她？”
明燼長老瞬間啞然。
確實，之前楚縵使出那招應心決時，他們就嘗試阻撓，可沒想到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一直在壓制着他們，導致他們半點功力都使不出來。
難道還有什麼世外高人在暗處幫楚縵？
想到這裏，明燼長老忍不住脊背發寒。
能夠同時壓制在場那麼多高手的，那人的實力，得恐怖到什麼境界？！
他想回頭看看四周，卻又不敢。光是想想，就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楚梓彥和楚縵仍然站在台上。
面對這麼多人的質疑和聲討，楚梓彥已經到了發怒的邊緣。
就在他快要爆發的時候，一雙纖纖玉手搭在了他胳膊上。
他對上一雙澄澈乾淨的明眸——一如當年。
可惜，如今那雙眸子，已不復當年的純真溫暖，只有無邊的清冷，無邊的——黑暗……
楚梓彥漸漸清醒過來。
楚縵嘴角擒着一抹淡笑：“爹爹，何必與他們做無謂的爭執。我們只管拿出證據就好了。”
楚縵說完，識海輕輕喚道：“喜安，出來吧。”
緊接着，楚縵身邊憑空出現一道嬌小的身影——五六歲的模樣，紅衣紅裙，紅辮子，連眉毛都是紅的。
一個紅紅的——女娃娃？！
見此一幕，眾人漸漸安靜下來。
卻也有人眼尖地發現那個紅娃娃的特殊。
明燼長老的師父忍不住驚呼：“這是——器靈？！”
嘉賓台上，那明黃長袍、手搖摺扇的年輕男子，見到那紅娃娃的一瞬間，立馬就頓住了，他緩緩合上了手中的摺扇，一雙銳利的雙眸迸射出一道難以察覺的光芒。
就在他內心做着某種盤算的時候，他的腦海突然響起一道冰冷低沉的聲音——
“寧雲陌，收起你的心思。”
這年輕男子一個激靈，手一抖，摺扇都差點沒拿穩。
他趕緊朝遠處的高樓瞥去一眼，神態立刻變得卑微起來。
他的一系列變化，引起了旁邊一高貴女子的注意——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西綺國的大長公主。
她順着他的目光朝那遠處的高樓望去，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廣場上的眾人已經安靜了下來，都在心裏猜測台上那憑空出現的小女娃娃是誰。
楚縵冷幽幽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位小女孩只是我的一個小助手，大家無需關注。”
她的聲音冷，眼神也冷，輕輕一瞥，彷彿在場之人的心思都無所遁形。
配上她渾身強大的氣場，堪堪震懾住了廣場上成千上萬的人。
人們都不禁打了個寒噤，便真的慢慢收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楚縵這才又說道：“大家需要關注的，是另一個人。”
說著，她示意喜安把楊璩放出來。
喜安雙手一揮，幾人身邊立刻又憑空出現一人。
只是那人跌趴在地面，披頭散髮，衣裳凌亂，渾身狼狽不堪，一時大家都看不清楚他是誰。
“爹爹，把他提起來吧。讓大家好好看看，他究竟是誰。”
“好！”
楚梓彥立即照做，一隻大手抓住楊璩的后衣領，將他提溜起來。另一隻大手粗魯地掃開他臉上的頭髮。
“大家看，這是誰？！”
楚梓彥渾厚的聲音落下，立刻有人認出了楊璩。
“楊大俠？！”
“真的是楊璩楊大俠！”
“楊璩怎麼會在他們手裏？”
此時廣場外的明燼長老眉心狠狠一跳，不敢置信地盯着楊璩。
“師父，恐怕不妙！”
“何事慌慌張張？”
“那位，真是楊璩！糟了，拂魊城深井的事被他們知道了！”
“你是說？”
“恐怕那位叫楚縵的，身份不簡單啊！”
“現在怎麼辦？”
“看來只有逃了！我們對付楚縵和楚梓彥兩人還好，可他們身邊明顯有高人暗中相護，我們不是對手！”
明燼長老和他的幾位師父一直在用密音討論，最終作出決定——趕快逃離這裏！
於是他們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原地。
高樓上，墨衣矜貴的男子頭也不回地對着空氣吐出幾個字：“去，解決掉。”
“是。”
空氣中有人沉聲回應，然後氣流泛起一陣輕微的波動，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而廣場上，一身紫衣的展玉塵在看到楊璩的時候，也握緊了雙拳，眼神極其複雜。
“沒錯，他就是楊璩——也就是，褚梨青的侍衛。”楚縵的聲音繼續響起，“之所以在我手裏，恐怕是因為天意。我和爹爹在來朱雀城之前，聽聞拂魊城的魔獸林又有一隻高階魔獸出沒，所以前去捕殺。沒想到半路，恰巧碰到此人慌慌張張從拂魊城裏逃出來——我們平素雖不喜歡多管閑事，但是想到讀靈大會在即，怕生什麼變故，更是想到六年前拂魊城發生的大事，我爹的救命恩人還被關在拂魊城，所以我們打暈了此人，探查了他的記憶。沒想到，得知了一些天大的真相——
“首先，當年拂魊城出事，褚梨青對着全城的百姓，悲天憫人地說把褚南巒關起來，親自想辦法消除她身上的魔性，根本就是一個天大的謊言！若早知她是在撒謊，我爹爹早就來拂魊城救下褚南巒，如何會容忍她被折磨這整整六年！”
話說到這，許多人又一陣嘩然，根本不相信楚縵的話。
反觀台下的褚麓，已經到了耐心告磬的邊緣。他雙眸已是通紅一片，盯着楚縵，一字一句道：“說下去。”
楚縵卻是看也沒看褚麓，繼續說道：“放心，我會讓你們看到真相的。不過，我現在很累，這個故事又太長，恐怕一時半會我說不清楚。而且，僅僅憑我說出來，大家也不會相信。我聽聞讀靈神石有投影記憶的功能，只要玄宗以上級別的人施展追憶術，就可將被追憶人的記憶投射到讀靈神石上——所以，褚家主，現在，我要借讀靈神石一用，你可願意？”
褚麓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心中開始陷入了糾結——
楚縵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她總不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她說的，都是真的？他的大女兒，梨青，真的有問題？當年的事，三女兒南巒真的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可是，南巒現在恐怕已經……他現在，只有梨青這一個女兒了……
“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南巒她，如今，是生是死？”
楚縵終於轉眸沉沉看着褚麓：“不管她是生是死，她都需要一個公道，不是么？”
褚麓聽了，一時無言以對。
楚縵追問：“褚家主，你做好決定了嗎？讀靈神石，借還是不借？”
楚縵問這話是對褚麓的一個考驗。
她其實對褚麓已經沒有什麼期待，她只是為了曾經的褚南巒，那個可憐的女孩。如果她還是褚南巒，她一定會渴望得到父親的慈愛和支持。
可惜，她現在，是楚縵——一個早已摒棄七情六慾，冷了心腸的人。
就算褚麓不願借，她也還有其他辦法。
今日，她一定要為曾經的褚南巒洗刷冤屈！
褚麓有些猶豫。
“家主，不可答應！”此時他旁邊的二長老發話道，“家主，一旦讀取有關褚家的記憶，那麼褚家的許多機密都有可能泄露！還望家主慎重！”
褚麓聽了，心中很是贊同。
他冷冷地望着楚縵，回絕道：
“二長老說的不錯——讀靈神石我不能借給你。並且，你無權讀取事關我褚家的記憶。否則，我會以涉嫌盜取褚家機密的罪名，下令緝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