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番外
安安回到洪江市沒幾天就參加了檢察院的面試,當場出分,最後以筆面總分第一名的好成績成功進入了體檢階段,而後順利通過了政審,等待公示結束,正式去檢察院報道是在9月1號。
蘇顯國這幾年靠投資賺翻了,大一國慶他們回洪江市,直接就給兄妹倆各送了一個相機,想讓他們多拍拍照記錄生活,他本意是想讓孩子們拍些照片寄回來給他們看看,實際經常給他寄照片的只有安安,平平實在太忙了,根本無暇拿着相機去拍照。
安安大學這四年也沒閑着,室友都忙着兼職,她卻悠哉悠哉拿着相機去了好多地方旅遊,蘇雪楨跟岑柏讓她不用擔心錢的事,趁年輕,多逛逛挺好。
這一逛,也讓她了解了這個世界的很多面,比如那些在路上遇到的主動幫忙的人並不一定是好人,可能趁你下去上廁所,就偷了你的包;也並不是所有地方都跟洪江市一樣,每個地方都可能有不同的語言和習俗,這些都是需要去尊重的;還有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好命,生活在父母恩愛,家庭富足的環境中。
過去在父母和哥哥的庇護下,她鮮少去真正了解這些,玩了兩年,漸漸收心了,也成熟穩重了些,大三開始跟着老師做任務,一直到畢業。
檢察院進入公示后,安安有了近兩個月的休息時間,被爸媽拎去給新房裝修散味順帶置辦傢具電器。
當初這個房子買來主要為了父母養老用,是帶庭院的兩層小樓,無論是環境或是地段都是一流的,當然也花了家裏幾乎全部的積蓄。
蘇雪楨跟岑柏結婚後就住在大院,到現在二十多年過去了,早就對這裏產生了感情,不太想搬家,加上平平安安兄妹倆去上大學后也不在洪江市,夫妻倆就更懶得動了,故而新家那邊裝修好以後一直在散味,連個桌椅都沒有。
洪江市檢察院正好離他們新房很近,蘇雪楨便建議安安可以先搬過去住,工作以後,通勤時間短整個人會輕鬆些。
安安知道是父母習慣了過二人世界,調侃自己一回來就被嫌棄,不過她也不想畢業了還要爸媽操心自己的事,獨立出來挺好,反正都在洪江市,想聚隨時有機會,所以稍作休息后,她欣然接了這個差事,每天早上在大院吃過早飯,騎車去新房溜達,給自己佈置房間。
一個月公示一過,安安正式被檢察院的檢察技術處錄用,九月開始入職上班。
檢察技術處,外人聽着這名字氣派又響亮,實際他們處里只有三個人,處長叫寧天祥,是高考恢復后,第一屆法醫專業畢業的學生,畢業后直接被分配來了檢察院,三十來歲,精力正足,每天都幹勁十足,一上班就先拉開窗戶通風,給花草澆水曬太陽,他給每個人的桌子上都放了一盤迷迭香養着,美其名曰去去味,不能讓別的同事覺得他們技術處身上老是沾着怪味。
安安跟前輩方勛各坐辦公室左右一側,方勛是去年從臨床專業轉過來的,平時除了檢察院的工作,偶爾還要跟着公安局的法醫去現場學習。
檢察院的法醫,說起來就兩個工作,針對命案做屍體解剖,分析死亡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做病情鑒定,其中最主要的一項工作就是針對偵查部門送來的司法鑒定書進行審查,開具鑒定意見。
檢察院的技術處是高考恢復后才慢慢建立起來的,時間短,不怎麼跑現場,多以文書工作為主,公安局的法醫都是實打實跑現場驗屍,風裏來雨里去,尤其公安局法醫還有個耳熟能詳的陳錫元在,他雖然退休了,但教了三五個能幹的徒弟,又常年跟着刑偵隊跑現場,經驗非常豐富,交來的司法鑒定書基本不存在什麼問題,這就導致他們技術處好像吃白飯不幹活一樣,存在感一直不怎麼高。
既來之則安之,雖然驗屍的機會少,但不代表沒有,而且司法鑒定書也不是隨隨便便看兩眼就能簽上自己名字的,死亡原因是什麼?有罪還是沒罪?重罪還是輕罪?
每一份司法鑒定書都需要認真對待,看似是輕飄飄的一張紙,稍有不慎,影響的可能是一個家庭的未來。
中午寧天祥正在跟他們聊該怎麼養護迷迭香,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接起餵了聲,連聲應好。
終於要來任務了嗎?安安激動地看着處長,眼裏閃爍着光芒,“什麼事?”
“余橋高速服務區那裏出了一個命案,等會兒老曹他們過來接你們倆去現場。”
寧天祥考慮到小姑娘是第一次去命案現場,讓方勛多照顧她一些,“第一次去,不行也別太逞強,慢慢來。”
“小方,你等會兒跟老曹介紹下知微。”
方勛點了點頭,“處長你放心。”
寧天祥剛入職頭兩年也跟在陳錫元後面學習,領教過他的嚴苛,到現在都還有陰影,反正連帶着幾個徒弟都有些怕,一向不喜歡跟他們一起去跑現場,交代兩句就讓他們快點出發了。
兩個人帶上工具,各拎着一個箱子就出發了,站在檢察院門口等着警車來接,對安安來說,這種感覺還挺新鮮。
方勛也習慣跟公安局跑現場的日子了,等了好多次,他現在都能推測出警車什麼時候到了,他看了眼時間,對安安道:“估計快到了。”
話音剛落,一輛警車嗖一下停到了他們跟前,裏頭的人揮手喊了句,“上車。”
“走吧。”
方勛帶着安安走了過去,他先打開了車門讓安安坐了進去,今天來的不是曹江,是另一位法醫梁玉海,沒帶助手,想來是把他們倆當助手來用了。
方勛無聲嘆口氣,坐到了副駕。
梁玉海笑着跟安安打招呼,“新同事啊,怎麼稱呼?”
他眼睛圓滾滾的,看着很有親和力。
安安繫上安全帶,沖他禮貌笑了下,“岑知微。”
梁玉海比方勛早一年入行,不過經驗比他深厚得多,已經有了幾分前輩的架勢,見面不到三分鐘就隨意起來,笑道:“還挺巧,咱們公安局刑偵處的處長也姓岑。”
安安啞然,不知道要不要坦白岑柏是她爸的事情,梁玉海這邊下一秒就轉移了話題,“小方,你上回推薦的牛蛙鍋是真的不錯,怎麼找到這個店的?”
方勛也跟他聊了起來,“正好跟朋友一起去吃發現的。”
車子在馬路上飛馳,穿過城區,一路上了高速,速度加快,安安坐在車裏往外看,不一會兒就看到了正在拉警戒線的命案現場,警察已經先到了。
余橋高速是去南平機場的必經之路,死者在進入洪江市最近的一個服務區被發現拋屍在廁所附近的溝渠。
高速不能隨便停車,遇到拉肚子或者尿急這種事只能憋着等到服務區再上,就算不急,也覺得來都來了,去廁所方便下,是以,廁所是比服務區餐館人流量更大的地方,每天人來人往的,又疏於打掃,加上現在是夏天,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完美掩蓋了屍體腐爛的氣味。
直到今天有人等不及去廁所排隊,想着後面有個溝渠,去那撒尿應該沒人看到,哼着小曲就過去了,結果就看到上面飄着鼓鼓的一團,像是泡發了的人,頓時被嚇得不輕,褲子都來不及提,驚慌失措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死人了死人了。
眾人聽到聲音也去看,沒一個不害怕的,趕緊報了警。
高長東組織人員拉起警戒線,不要讓群眾靠近,梁玉海到達現場后,收起弔兒郎當的態度,冷靜吩咐他們做準備,“別怕,跟着我就行。”
夏天溫度高,又泡在水裏,屍體膨脹的速度非常快。
安安過去給導師做過助手,但都是在實驗室里,有明亮的燈光,整潔的環境,眼下這個場面她只在書上看到過,但饒是看過多少遍,也不抵現場觀看的衝擊大,她沒實戰經驗,心也虛,這會兒再多的理論知識都沒用,拼盡全力才忍住要嘔吐的衝動,猛咳了幾聲。
這場面就是有經驗也難熬啊,尤其是這個味,語言都無法準確形容出來有多難聞,方勛憋得眼眶通紅,別過頭,緊緊閉着嘴。
梁玉海準備結束,面露關心,問了他們一句:“還好嗎?”
安安和方勛艱難點了下頭,“可以。”
高長東看到安安跟着來了,不禁有些擔心,害怕她受不住這個場面,他們看着倒沒什麼,關鍵他們作為法醫還要屍檢。
看到梁玉海這麼專業冷靜的樣子,安安漸漸也平靜下來了,路是她選的,誓言也喊了,以後肯定還會遇到更艱難的場面,從她選擇的那一刻開始,就做好了心理覺悟。
盡全力配合梁玉海做屍檢,查清死者死亡真相,才是她現在該做的。
梁玉海有條不紊開始了屍檢,安安和方勛在一旁做助手,圍觀的人群紛紛捂住了鼻子,不敢再看下去。
哪怕是努力去忽略掉自身的感受,安安還是覺得非常難受,屍檢過程中數次想吐都忍住了,終於捱到結束,她再也忍不住,捂住肚子,抄起手邊的空袋子,衝到一旁的空地對着一個勁乾嘔,她感覺自己的胃在不停翻滾,喉嚨非常難受,泛着酸水,有什麼東西想吐又吐不出來,哽着,不上不下。
梁玉海走過來給她遞了張紙巾,“先休息休息,緩一會兒。”
安安蹲在地上,感覺自己好沒用,學了這麼久的專業課,卻連最基本的都做不到,她煩躁地抓了把頭髮,猛地一轉頭,不經意間瞥見遠處圍觀的人群中有個人影似乎有些眼熟,她站起來,眯起眼睛又看了過去。
梁玉海怕她暈了,伸手扶住了她。
對方也在看她,見此情景,不悅地扯了下嘴角,眼底的輕蔑更明顯了,清貴逼人。
安安有些恍然,視線一時停住了,兩個人隔着人群遙遙對望,恍惚中她彷彿回到了高中時代,那時候她經常領到試卷后第一個回頭去看他,鍾弋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穩操勝券的表情。
每次贏過他,安安都很開心,覺得你小子狂什麼,這回又沒考過我,居然還笑得出來。
可她沒想到,闊別多年再次見面,會是在她如此狼狽的情況下,鍾弋看到她的表現,想必會很失望,覺得曾經的對手不過如此。
不過她轉念又想,兩人早就不是一個賽道了,在那個夏天,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