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第197章

第197章 第197章

城北郊區。

Z市的夏天很愛下雨,連日來少有晴天,連帶着家裏也潮得厲害。

江霽初把地上的畫一幅幅掛在牆上,或者收進剛買的柜子,考慮到本市的天氣狀況,畫都進行過特殊處理,但這麼脆弱的東西還是更注意點好。

他把那幅還沒命名雨夜圖掛在了最裏面,謝寄偶爾會來看他畫畫,萬一不小心被看見就不好了。

雖然之前有跟謝寄要求過使用一次肖像權,可誰好意思讓喜歡的人看到自己畫的自己和對方的親吻圖。

最外面掛的是謝寄指名要的藍薔薇,畫早就畫好,這兩天他親自做了後續處理,好保護畫的後續存放,等謝寄來了可以直接拿走。

“小初,西瓜切好了。”

“來了。”

江霽初離開畫室,媽媽從廚房裏端來一盤切好的沙瓤西瓜。

他拿起一塊看起來最紅的遞給媽媽,自己又拿起一塊。

“怎麼樣,很甜吧?”

“嗯,很甜。”

“你從小就喜歡吃甜的。”

通過這些天的相處,謝寄指紋成功錄入進江霽初別墅外大鐵門的指紋鎖里,此刻他站在門邊,聽着裏面傳出來的隻言片語,忽然就有點挪不動步。

但他沒有多久猶豫的機會,門被從裏面拉開。

剎那間謝寄已經收斂好神情,端出一副溫和儒雅的神態。

江母見到他有些吃驚,隨即友好道:“謝先生來找小初?他就在裏面,快請進。”

謝寄:“我來時沒和霽初打招呼,是不是打擾到伯母和霽初了?”

江母:“沒有沒有,我就順路給小初帶個瓜,這就走來着,你們玩。”

謝寄眼中的笑意有一瞬的凝滯。

卻也只有一瞬。

送走江母后,他和江霽初進了屋。

江霽初:“怎麼這個時候過來,外面還下着雨。”

謝寄黑髮只被雨打濕了末梢,拒絕了他遞過去的毛巾:“出門取趟東西,正好路過,想着過來看一看,你幹什麼呢?”

江霽初:“吃瓜,你嘗嘗,很甜。”

謝寄依言嘗了一塊西瓜,點頭認同:“是挺甜。”

西瓜甜的像是在糖水裏沁過,可謝寄舌尖卻泛起苦味。

江家父母對江霽初是真的很好,大雨天還專程拐來,就為了送個江霽初喜歡吃的西瓜。

江霽初:“那幅畫畫好了。”

謝寄回過神:“藍薔薇嗎?我看看。”

他擦了擦手,走進畫室。

藍薔薇被掛在最明顯的位置,故意等他來取。

世事無常,冥冥中卻總有些東西是註定的。

比如他哪怕不記得,也會在江霽初生日時送上同款腕錶,會讓江霽初畫出祭壇複式里的藍薔薇。

即使之前見過,他還是對着畫看了又看:“你是真的很有靈性。”

江霽初坦然接受,類似的誇獎他從小到大聽了太多。

謝寄:“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那就開始畫新的畫了?”

江霽初:“對,想把那天生日會上的場景畫下來,已經畫得差不多了,你要看嗎?”

謝寄:“看。”

他被江霽初帶去了另一個畫架前。

這幅畫畫的是生日會上的大團圓合影。

江霽初:“當時想叫你一起,但是你不在。”

謝寄聽出江霽初語氣中的試探之意。

他當時確實是有意沒去合照。

古鄰溪在Z市的老宅樓閣高聳,青磚綠瓦間儘是為江霽初慶生的欣喜。

江霽初現實世界形單影隻的十九年間,怎麼會沒隱隱期盼過父慈母愛親友環繞。

他不恢復記憶時不覺得,一旦記起來,眼前種種都成了鏡花水月,而江霽初陷在其中,如同沉睡進世間最暖潤寧靜的夢裏。

而他則是夢中最殘酷最違和的符號,彷彿一個不經意就會把江霽初的夢踏得粉碎。

謝寄控制着表情:“我當時有點事,現在補給你一張?”

他心知兩個人拍,和當時一群人拍的意義不同,可江霽初還是說:“好。”

他們的手機都有拍照功能,謝寄還是鄭重其事地陪江霽初翻出相機,用三腳架架好,設好定時拍照,再陪江霽初站到相機前。

刺目的白光閃過,謝寄就要去看拍出來的照片,手臂卻驀地被抓住。

江霽初:“謝總,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事想告訴我。”

謝寄心中一動。

他這次前來並非所謂的順路坐一坐,而是……想帶江霽初走。

他對謝泉他們說過,從真·祭壇找到通往祭壇的路是不得而為之的方案,在此之前,他們有更簡單、更有效的辦法。

從女王封閉記憶的程度能看出來,這一關卡針對的是他和江霽初。

他像一把鑰匙,而江霽初就像那扇門。

鑰匙向左,門就會被打開,他將帶江霽初回到殘酷冰冷的現實。

鑰匙向右,門就會被鎖上,連同真相一起。

聯想到選擇的內容,關卡主題不言而喻。

江霽初就是本關卡的“陣眼”。

只要江霽初記起來,關卡或許就會不攻自破,當然,代價也不言而喻。

恢復記憶需要觸發點,真·祭壇就是那個觸發點。

把江霽初帶到真·祭壇前,就能結束一切。

江霽初正看着他。

謝寄知道江霽初生的好看,可抵禦住最開始的侵略感就會發現,這種好看遠超皮相。

他們並不是在虛假的世界生活了二三十年,而是以本來的身體進入關卡,關卡規則強行把時間線向前推了幾年,讓他們的事業、感情都達到一個可以留戀的狀態。

但實際上他們進入關卡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左右,二三十年的記憶全都是被硬塞進腦子裏,所以人的機能、氣質都和原來相似。

江霽初的氣質是在日復一日的苦難中打磨淬鍊而成,宛如一柄將要出鞘的刀,幻境以虛假的記憶為刀封上一層嬌生慣養的薄蠟,遮去鋒芒,換了些不諳世事的天真。

而他要硬生生拔刀出鞘,將薄蠟盡數撕毀,讓這柄刀在痛徹中重見天日。

只是痛徹的不止江霽初一人。

修剪得體的指甲因攥得太緊嵌進肉里,謝寄望着江霽初,靜默像過了一個世紀:“我想帶你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江霽初:“那個地方有什麼問題?”

謝寄按住江霽初肩膀換了位置,從後面把人抱住,聲音艱澀:“它可能,不如你現在的生活快樂,甚至可能有點苦。”

江霽初頓了頓,還是問道:“你會陪在我身邊嗎?”

謝寄肯定地回答:“在,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不背叛,不放棄,我們有很長的路要走,生活那麼長,我們還可能會遇見一些矛盾,但總能一個個解決。”

江霽初頭驀地疼了起來,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

他揣在口袋裏的那隻手微微攥緊。

其實他活到現在,沒吃過什麼苦,卻像是習慣了疼痛一樣,一聲都沒吭。

身後是自己喜歡的人的胸膛,耳邊是飽含情意的話語,江霽初在疼痛與繾綣間儘可能地保持清醒。

謝寄一定是知道了線索,或許乾脆已經記了起來,只是出於某種原因不肯坦白相告。

但謝寄還是想告訴他的,所以說讓他一起去某個地方,以更迂迴的方式告訴他,或者盡量拖延時間。

謝寄一貫果決,現在這麼委婉,必然有其苦衷,比如……會傷害到他。

但謝寄還說了,會永遠陪在他身邊,不背叛他,不放棄他。

江霽初幾不可查地笑了笑:“那好像,也沒有多苦。”

他聽到謝寄竭力壓抑的呼吸,如起誓般:“我會盡我所能讓你快樂。”

江霽初:“我知道。”

他的後頸被印下一吻,隨之而來的是頭部更為猛烈的痛感,洪水不斷衝擊閘門,他整個人都快要裂開。

他忍不住顫了下。

江霽初他不想打擾到兩個人難得的好氣氛,尤其他明白謝寄在說的事很重要。

現實世界十九年,祭壇七年,那些實際存在的經歷在江霽初未察覺的情況下替他撐起了場子,令他“無師自通”地淡漠着表情瞞下痛感。

就連謝寄都以為江霽初的顫動是不習慣,或者害羞。

他笑了笑,重新站直。

江霽初:“什麼時候走?”

謝寄:“越快越好,你可以找伯父伯母告個別。”

江霽初:“我知道了。”

謝寄沒有多留,他相信江霽初能從他的態度猜出些東西。

他想給江霽初一些思考的時間。

他再次擁抱了江霽初,抱着《藍薔薇》出門。

江霽初把他送到車上,像以前一樣目送他遠去。

雨水垂成一串串珠簾,謝寄也就沒有看到,在他離開后不久,江霽初甚至沒來得及回到房間內就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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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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