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卜真那驚人鳥語震到了余非寒,手頓了頓。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眉頭舒開,桃花眼中沾了月華如水甚是明亮:“善言。”
眼神微動,話音未落又跟一句:“天賦異稟,能養。”
……
我他娘的這都什麼污言穢語!
雖說小冰塊臉是個面癱,但以卜真之智商、之閱歷、之情商,他還能不明白這廝腦子裏開什麼車。
小鳥努力揮翅,奈何方才有些受傷,此時只覺負重千斤。
無礙,不影響輸出。
“好你個小冰塊臉,大言不慚想養誰?”
“連只沙蠍都扛不過,還想養本座?”
“養鳥,有錢嗎你!”
是只厲害鳥,有前途。
余非寒住在玄天劍宗的凌雲峰,小時候師父總愛與他講凡塵里的見聞。師父最愛說小鳥,他聽着毛絨絨甚是惹人憐愛。只是凌雲峰上冰天雪地,他從未有幸見過。
今日得見,師父所言果然都是真的。
他看手上這一團上下跳,忍不住眼尾悄悄上揚,不過很快就收斂了起來。低頭時注意到,方才自己擦血的手指又摸了鳥,兩者血跡此時似有融合。
余非寒斂眸,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弄髒了你。”
聽小鳥的意思,那是口精血。修士的精血珍貴,靈獸亦如此。凡修士簽訂靈獸,皆需二者精血相合,但好在此事必雙方心意相通才成功。
故眼下僅是血液相融,不算大事。
然而真相卻非僅如此,卜真此刻愁得只想拔毛。
青鸞精血更珍貴,一生僅三滴,所以剛吐出一口他才如此震驚且悲傷。要知青鸞之精血,滴滴用於大事。
比如,結契。
上古至今,青鸞稀有。其翱翔天地,自由生長。青鸞與道侶結契后,從此生死與共。
人家是情比金堅的見證,怎麼擱自己這兒就又成狗血了。
卜真靈氣翻湧,又想吐血。
不遠處有棵參天焦楓,余非寒走到樹下盤腿打起坐調息。卜真瞧了人一眼。
哎。
小冰塊臉如此美人,跟着自己短命太虧。
卜真心下決斷,要離婚,立刻馬上。
沒錯,他爹就怕孩子吃虧,一早就把解契約的口訣傳了。只是單方面離婚肯定得付出慘重代價,卜真懷疑念完他就白重生了。
余非寒運轉靈力一個周天,再次睜眼發現那隻小鳥忽然不飛了,停在自己眼前。
圓圓的腦袋上三根羽毛順着風晃來晃去,青色中蘊含剔透的藍。
卜真原以為他會因靈力耗盡而死。事實證明,狗血文的男人只能為情所困,死也得死得狗血。
忽然頭頂一聲雷鳴。抬頭觀之,余非寒皺眉。
不知何時有片劫雲飄來,正好將兩人籠罩其中。眨眼,劈里啪啦。
“你要渡劫?”余非寒出聲。
小鳥很忙,耳聾眼瞎。
不等余非寒再問,一道紫色閃電便破雲而下。卜真被劈了個正着,頓時鳥驚失毛!
“你要渡劫怎麼不早說!”卜真再也顧不上什麼口訣,逃命間隙還對着人喊了一句。
話音未落又是兩道劈下來。卜真趕緊揮着翅膀努力飛離余非寒,生怕被牽連。
修真者人人皆知,跟渡劫修士挨得近,下場可不僅是跟着被雷劈。天道感應到另一人,會直接引發對方提前渡劫。天劫融合,兩人都將更難過。不過一般重劫之下倖存者,境界會更圓滿。
卜真誤以為余非寒渡劫,他被迫要跟着築基了。開玩笑,饒是他再厲害,鍊氣一期還是只能被劈成灰。
眼下如能迅速遠離,還有機會不被牽連。
“我不渡劫。”余非寒起身觀察劫雲,他下意識想取法寶替小鳥擋天劫,猶豫半晌還是收了起來。
卜真被雷追得緊,沒幾個呼吸,小鳥屁股就涼颼颼了。空中撒了一圈鳥毛,卜真邊飛邊心疼。
再這樣下去,只怕要禿。
剛剛小冰塊臉說什麼也沒聽清楚,不過他看得清楚,這劫雲只跟着自己,對方毫髮無傷。
眼前一切,簡直超出鳥生認知。
一瞬之間,又不打雷了。
卜真捂住尾巴,抬起腦袋瞧了瞧,劫雲有變小散去趨勢。余非寒在樹下觀望,要不要過來,一時拿捏不準。
不會挨劈了,卜真心跳減緩,迅速冷靜了下來。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渡劫,看這意思小冰塊臉也不渡劫。此情此景,心中突然有了個不好猜測。
萬千世界渡劫,皆由因果而定。如他,三百歲時渡劫,是為成年;如修士,一生渡劫數次,是為突破。
他剛剛被劈,是在企圖解約之時。他與小冰塊臉意外結契,有了因果牽連,似乎也能理解。
奇怪的是,青鸞一族單方面解約確實會受懲罰,毀約者將失去一半修為,且很有可能承受不住口訣所需靈力,消耗而亡。
可從未聽說過,有哪只親戚給雷劈死的。
如此一來,兩人因果必然與青鸞契約無關。
思及此,聰慧如卜真,幾乎是一瞬間絨毛炸起,他剛想起來自己初見小冰塊臉時跑路的理由。
一路掉着毛飛人眼前,卜真又瞧見了對方腰間的圖案。
巍巍高山,長劍指天。
如此高冷直男設計,只能是玄天劍宗修無情道的劍修了。
翅膀一揮,卜真狠狠指着余非寒:“小子,你叫什麼?”
小子?
余非寒將乾坤袋收好,走了過去:“你也不大。”
長睫落下陰影,明艷動人。
他看不出這小鳥的種族,但能言且思維清晰,應是血脈天賦極高。
普通靈獸生來渾噩,往後度過天劫方得靈智。然後是化形,從此才能與人修一般。此間種種,皆需漫長歲月。眼前小傢伙明顯還是雛鳥形態,那自然是不大。
他剛看了整場,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只下了三道便結束。雖不知為何,但小鳥應當是渡劫失敗了。
“那你就錯了,本座早已成年,現在只是特殊情況。”卜真回憶了下自己全盛時光景,頗為自傲,“我大得很。”
本座?
此鳥果非凡品,余非寒聽他所言,腦中閃過一絲想法。
巴掌大的小鳥傲氣得很,余非寒覺得好有趣。不過抬頭看鳥飛得吃力,還是直接把對方攏了下來。
卜真確實累,乾脆癱人掌心。
坐人手軟,於是他也不計較後輩無禮。卜真現在比較想知道這玄天劍宗的小美人,是不是有個大名叫雲華子。
他試探道:“你可知雲華子?”
余非寒一頓,反問:“找他有事?”
這答案,這模稜兩可,這雞賊!
按照原著,季歸雲與雲華子是在三十府宗門大比上認識的。二人作為各自宗門的領頭人,不打不相識。然後季歸雲那個戀愛腦一見鍾情,從此失了智。
卜真穿得早,距離宗門大比時間遠了去了。只是他改變了季歸雲,蝴蝶扇動翅膀,雲華子出關下山也很有可能。
卜真一下子心裏警鈴大作。莫非這就是狗血文的力量,死也要在一起?
卜真歪了歪頭,裝着嘆口氣:“無事。我只是驚奇,世上竟有人取如此之名。”
余非寒準備摸鳥的手一頓,好看的眉眼有些不解:“不行?”
“在我家鄉,‘雲華子’是一株植物。”卜真想起那可怕的草,竟然有些懷念,“雲華子生得好看,通體發紅,頭頂綠油油。”
余非寒此刻正覺怪異,原因無他。下山時,隔壁山頭的師姐叮囑最好是取一化名,便於行走凡世。“雲華子”正是他想的名字。
他一下山就去了師父故人後代所在府上,對方卻說跟着堂弟出門玩耍了。余非寒自然是空手而歸,跟人再約后他就一頭扎進了云然小秘境打發時間。
與那李家人交付姓名時,他用了真名,以示尊重。再後來也沒有需要名字的場合,故“雲華子”一名無人知曉。方才被小鳥說了出來,他心中驚訝。
卜真一想起那草就停不下來了,他換個姿勢,剛巧是禿了的尾巴對着余非寒。
余非寒看到了細碎的傷口,好看的眉眼微微皺起。
“雲華子生在高寒之地,只於冬夜最黑之時開花。其花橙黃,有妙用,煉丹師很喜歡。”
“聽上去尚可,並無奇怪。”
這就是文化差異。
化成小世界想來是沒有綠帽子文化的。
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卜真終於介紹到詭異處了,翅膀扶着腦袋,他很是迷惑的樣子:“這草開了花之後比小姑娘還羞。煉丹師想要采,必給噴一臉。”
“噴一臉?”
“臭氣。”
……
余非寒一字一句總結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無需介懷。”
終其一生卜真也不會想到,這一次蝴蝶扇動翅膀,直接將人刪號了。
窘迫的余非寒從剛才開始就非常在意一件事,他問:“何謂‘小冰塊臉’?”
小鳥摸臉:“自然是說你冷。所以你叫什麼名字?”
小冰塊臉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一句:“余非寒。”
“我知你不冷……”卜真一愣,忽然翅膀捂着嘴巴,亂飛的短絨間泄了笑意。
“小冰塊臉,你這名字真有意思。給你取名字的一定很懂你啊。”
師父撿到他以後未曾取名,直到五歲那年說要閉關,進山前為他卜了一卦。卦中恰好有名。
他一直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不過從來沒人與他討論,頗有些遺憾。夜風輕柔地吹着人眼睫撲簌,余非寒此時有些高興。
“我說你冷指的是別人看你臉,你的名字說你不冷,而你本人確實不冷。”卜真這話顛來倒去把自己逗樂了,笑得鳥毛亂飛。
余非寒回得很認真:“要禿了。”
卜真趕緊停下,他不能禿。
余非寒翻了下乾坤袋,拿出了一個白玉瓶。拔開蓋子,一股秋日瓜果味散了出來。
剛巧廢話說得口乾,小冰塊臉真貼心。
卜真聞了聞,清香甘甜帶着淡淡藥味。分辨出了幾種藥材,他判斷應當是不錯的傷葯。
余非寒坐了下來,托着鳥的手放在膝蓋上,倒出一些液體在掌心。
只聽他聲音清澈:“於你有益。”說完撫了撫鳥尾處被碎石劃破的傷口,眼眸中有些擔憂。
卜真一時沒嘗出是何葯,心中驚奇,看來化成小世界還是值得探索的。
藥液喝下去后,卜真又成一隻好鳥。余非寒看他恢復生機,禿了的地方也隱隱有一層光華覆蓋,放心了不少。
“你可有名字,父母何處,宗族何地?”
“自然是父有母。名字么——”卜真歪着腦袋,笑了一聲,“我為何要告訴你?”
果然余非寒精緻的眉眼閃過困惑,他捧着鳥一下湊近自己,有些固執地說道:“我已告知你,你也當如是。”
卜真忽然飛起來,抬起翅膀碰了碰人如玉的潔白額頭,笑道:“果然還是個少年人。誰教你世間一切都可等價交換?”
觸碰的瞬間,卜真便將神識探了進去。
既然生死與共了,左右他不可能輕易掛了,這便宜“媳婦兒”就不一定了。他得看看對方天賦如何,是否短命。
喲嚯,小冰塊臉竟然是罕見的冰靈根,修為金丹大圓滿。順道卜真再次確定此人非雲華子,畢竟雲華子可是大名鼎鼎的變異金雷雙靈根。
只是這小子靈氣淤塞,卜真估計瓶頸期久了。
修士遭遇瓶頸實屬正常,他也沒放在心上,很快便將神識撤了出來。
這解約也努力過了,沒什麼卵用,眼下估計覆水難收。雖說是陰差陽錯的狗血,但結契總是人生大事。卜真琢磨着,還是得通知下另一方。
“我用另一個秘密跟你換如何?”
余非寒收起玉瓶,看起來並無多餘的表情:“可。”
小鳥飛飛,捧起小冰塊臉下巴。
“年輕人,你可曾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