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119章
余非寒有片刻停頓,轉瞬又抬手摟住懷中人。
“修鍊本是修心,隨着時間歲月流逝,牽挂會少、會淡。初有不適,往後多年便成習慣。”
“真真,我們會記得,也會忘記。”
“所以不要怕。”
必須承認,在這剎那卜真有呼吸一窒。為大道無情,亦為余非寒。他伸出雙手勾住對方的脖頸,埋入其間深深呼吸。
“你可以慢點長大的。”
夕陽落下去了,夜色悄悄升起。風中有人輕笑了一聲,餘音長長久久。
“不可。”
悲傷春秋不過片刻,眼下還有大事要做。卜真收起情懷,從人身上爬了起來。恰好夜風吹起余非寒一縷頭髮,卜真伸手捉住,順勢把人往前一拽。
湊到人耳邊,口中吐出熱意:“那我是不是應該……趁着現在你還沒那麼老,先睡為敬?”
余非寒耳尖一熱,心臟狂跳,不過穩住了。他扶住卜真的腰,仰頭對上那雙燦爛星眸。
“有何不可?”
嘖,輸了。
就在卜真盤算着要不要野.戰時,天公不作美,密集的雷聲滾滾而來。那聲勢浩大得讓人難以忽視,方向正是玄天劍宗。兩人對視一眼,余非寒立刻御劍,帶上卜真就走。
陳意要渡劫了!
玄天劍宗有位渡劫期的長老,在化成並不是秘密。而此人多年閉關不出,謠傳早已隕落。可如今玄天劍宗頭頂烏雲密佈,驚雷滾動。那濃郁發黑的紫,閃瞎眼的電光,無一不昭示着這位長老非但沒有隕落,反而修鍊有成。
於是乎,卜真和余非寒這一路上,碰上了無數同行者。渡劫期大佬飛升劫,隨便看看就能體會良多。如此機緣,是個人都得上。
天劫會牽連,故而眾人在宗門外的黃竹林就停下了。各自尋了片地獃著,擺好陣仗,開啟全程圍觀。
陳意並不在玄天劍宗,他早已到距離相對遙遠的亂楓谷準備了。卜真和余非寒進門后,跟着辜風月等人一路趕往亂楓谷附近。
“我我我我我第一次看飛升劫!好激動!”
“笨蛋!不要把心裏話說出來啊!”
玄天劍宗的小天團你抓着我,我抓着你,個個都緊張得要死。樂正作為二師兄要有表率,奈何本人也不行,那垂在一側的手緊緊抓着劍穗。
辜風月停在一棵亂楓后,撥開橙黃葉片,目光停駐在中間人身上。岑嶺與謝檸早早便等在了一側,見他這般情態,開口勸慰了兩句。
“鹿韭道友還且寬心,我輩中人修鍊多年便是為了這一日,儘力即可。”
謝檸聽着掏了掏耳朵,朝抱陽子暗道岑嶺這老傢伙未免太淡定,轉頭又對鹿韭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鹿韭啊,平常心。”
說完發現對方並沒什麼反應。謝檸望了望天,這感人的情誼。環顧四周,除去這邊擔心不已的人,他竟然還瞧見了一尊“望眼欲穿石”。
“卜宗主別來無恙啊。”
沒反應。
……
岑嶺見到卜真,隨即走了過來,然後朝對着人便是深深一拜。邊上忙着圍觀渡劫的弟子們不知作何反應,皆是張大嘴巴已驚呆。
“卜宗主果然給你們煉了渡劫丹。”謝檸撇了撇嘴。
“渡劫丹?”弟子們小聲念叨,待反應過來后,“渡劫丹!”
不管周邊人的如何震驚與五體投地,岑嶺緩緩道:“卜宗主為師弟受累了。”
無論是救醒陳意的寒露散,還是幫他渡劫的渡劫丹,這都是絕無僅有的珍品。若陳意飛升成功,即便小世界毀滅,玄天劍宗依舊能夠在他鄉薪火相傳。因而卜真對玄天一脈之恩情,無以為報。
“今後神禾宗無論所求為何,玄天劍宗有求必應,必全力以赴。”岑嶺依舊彎着腰,聲音低沉。
因果已結,卜真倒也沒有推辭對方謝意,他將人扶了起來。岑嶺順勢而起,為眼前人不卑不亢之樣,心中又多一分欣賞。眼下不是敘舊時,他將視線轉回了陳意那處。
寂靜片刻,卜真忽然聽得一聲嘆息。
“師弟這次醒來和從前大不一樣了。”岑嶺眼含懷念,淡淡道,“從前他和非寒一般,獨來獨往最是孤傲。如今卻多了不少人情味,也不知是好是壞。”
“看命吧。”不知在想什麼,卜真喃喃道。
得了這麼一句莫名回應,岑嶺不禁回頭來看身邊之人,卻未再有後續。
卜真此刻十分緊張,比當初成年被劈還緊張。一想到整個化成的未來都在陳意身上,他感覺背後有點涼。
“來了。”
伴隨着辜風月的提醒,劫雲醞釀許久的雷,蓄勢待發。雲海翻滾,驚天動地一聲,數十丈寬的亮紫色無限擴大,似要將陳意完全籠罩。
手上一緊,卜真低頭,是辜風月拽住了他的袖子。余非寒上前一步,摟了摟卜真肩,亦是沉默不語,唇瓣緊緊抿成一條線。
飛升之劫與平常結丹、化嬰那種渡的劫不同,它分為九段,每段以九的倍數遞增。天劫之下,既要試驗修士軀體堅.硬程度,又要測試其術法與法寶如何,是否能對抗天雷。除此之外,最後也是最重要的,考驗心境。
來自心境的考驗最難,又分成兩段式。第一段普攻,直接散佈在前面的每一道天雷中,旨在隨時隨地動搖飛升者。第二段在最後一次八十一道天雷中,每次雷下,都會伴隨一個心魔幻境。此幻境會勾起飛升者心中每個噩夢,正所謂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邊看過去,陳意已服下卜真煉製的渡劫丹,開始運轉,準備正式渡劫。瓶塞打開時飄逸出的一絲絲丹香,引得在場眾人皆是心神一盪。
“竟然是極品渡劫丹……你們玄天劍宗可真是好運道。”謝檸閉眼感受,然後緩緩睜開眼看向余非寒,“所以小非寒你還不準備告訴我,到底是怎麼找到道侶的?”
歪了歪頭,他看看抱陽子,又看看卜真,琢磨道:“現在聯姻可還來得及?”
抱陽子扶額,頭很疼。
因為有極品渡劫丹的保駕護航,圍觀眾人心裏稍微鬆快些。就在此時,亂楓谷外傳來一道聲音。
“趕早不如趕巧,看來老朽來得正是時候——”
話音未落,銀華道人乘着飄飄白雲,隨意地落了地。他朝這邊走來,對着卜真等人笑意滿滿。
水雲宗意外覆滅的消息眾所周知,因余非寒提醒,玄天劍宗對山陽宗如今觀感十分微妙。而這銀華道人向來和那明川老祖纏纏綿綿,老友隕落,聽說竟是完全不悲傷。
辜風月還沒抽出空去找銀華,這人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卜真在一旁眯了眯眼,逕自迎了上來。
“道人姍姍來遲啊。”
“這不是近日事務繁忙,加之路途遙遠。”
兩人對視,皆看到雙方眼底的深沉含義。觀來人面色如常,舉止依舊,仍是那根風中搖擺的牆頭草樣子。卜真欲與辜風月傳言,讓他出手試探此人是否有異常。
然而當他喊了半晌都沒有回應,轉頭去看自己小叔叔,卻發現對方神色大變。
“怎麼?”
“小真,不對。”
掙開卜真手,辜風月不管不顧地直接衝進了亂楓谷。邊上圍觀的響起此起彼伏抽氣聲,皆是呆住了。
而在這驚嘆聲中,盤桓在眾人頭頂的雲忽然之間,散了個乾淨。天懸星河,夜風習習,亂楓發出沙沙之聲。
“這……”
“這是怎麼回事?”
“為何突然不渡劫了?”
交頭接耳間,天邊有個圓圓玉菇飛來。杜承露等人本在外面觀看,此時見出了意外,他們擔心宗主,不管不顧地也沖了進來。
岑嶺等人也被震住,下意識也準備進谷里一探究竟,不過直接被辜風月甩了道禁制隔開。
卜真皺眉,揚聲道:“小叔叔,什麼情況?”
余非寒緊隨其上:“前輩和師父可有受傷?”
陳意睜開眼看向辜風月,對他進來顯然不贊同。他環顧四周,又感應了一番,眉頭緊鎖:“我感應不到天劫了。”
辜風月暗罵一句,火速打出神識,在陳意體內轉了一圈,然後臉色瞬間奇差無比:“渡劫期臨界點沒有問題,天道不可能沒有反應。”
陳意緩了緩,閉上眼又沉靜片刻,再睜眼時神色也極為難看:“不光是天劫,我與天地間的感應皆被切斷。”
“該死的。”辜風月站起來,朝卜真和余非寒傳音,“陳意被人動了手腳。”
幾個意思?
卜真朝陳意看去,對方四肢健全,心神穩定,完全看不出有問題。不過天劫不會無緣無故散去,辜風月更不可能胡扯。
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立刻轉過身去看銀華。對方一臉笑意迎向卜真,抱着袖子站在邊上,與周圍格格不入。
嘶,好欠揍啊。
然而未等卜真上前揍人,忽然就察覺到辜風月強大的神識,如狂風過境般橫掃。眨眼之間,整個化成被其覆蓋。
接住一瞬踉蹌的辜風月,陳意本想勸他不可過分耗費心神,可又想起這是事關小世界生死的大事。
“東南方向,七萬萬里之外深海,有人設陣。”辜風月睜開眼,臉色微白,心情惡劣到了極點,“此人以成千上萬生魂作陣,屏蔽了陳意氣息。”
……
此時此刻,卜真只想說一句,還能這樣?!
辜風月撤掉禁制與陳意走了出來。圍觀眾人此時也知道了怎麼回事,不過對於對方目的完全摸不着頭腦。況且屏蔽氣息的陣法,還以生魂運作,實在聞所未聞!
想都不用想,這事兒絕對又是那個背後之人搞的。卜真幾乎已經確定了,此人便是侃山。
他看向銀華,琢磨着乾脆立刻捉起來,先吊打一頓消氣,再問問侃山那廝在哪。
順着侄子眼神,辜風月也看了過去。這一看,他便皺了眉。
“我記得你。”
“你不是已死透了?”
當日辜風月在燚山超度生魂時,周邊有不少水雲宗弟子屍體。其中有一具,便這般模樣。他將這事跟卜真、余非寒一說,兩人立馬意識到此人十之八九不是原裝的了。
似為印證二人所想一般,場上響起了晦澀難聽的陰笑聲。
“桀桀桀——”
“桀桀桀——”
忽然之間陰風大作,黑氣翻騰。玄天劍宗與神禾宗的弟子們一着不慎,直接被圍困在其中,失了外界聯繫。岑嶺與謝檸也是猝不及防,不過好在修為深厚,好歹還能聽見外面聲音。
“卜真,好久不見——”
“本君對你可甚是想念——”
黑氣纏繞在卜真身旁,余非寒第一時間拔劍劈開,冷着臉守在人身邊。辜風月看準了位置,直接將人一把擒下。
“呸。”
侃山跪着吐出一口血,但絲毫不影響神采。他頂着銀華的臉,做出個扭曲的笑意,朝辜風月又是一陣呲啦啦的笑,然後猛地停頓下來,陰惻惻道:“初次見面,晚輩對美人您可是久仰大名。”
這話說的可謂是做了個大死,當場得罪三號人。
陳意兩指併攏,下意識就想戳死這廝。卜真手快,趕緊把人攔下。他走到侃山身邊,心中琢磨起了事情。
“他敢單槍匹馬過來,又不怕被抓……”卜真嘶了一聲,然後冷聲道,“侃山,你這是還有後手等着啊。”
侃山低低地笑起來,那聲音全團在喉嚨里。一句話拆成許多字,挨個慢悠悠地吐。
“卜真啊卜真,我們鬥了幾百年,雖不願承認,但你果然還是只聰明鳥。”
好樣的,辣雞人說辣雞話。
卜真眯着眼聽他繼續說。侃山說著偏頭看向辜風月,又拉開老大一道笑:“美人,你要不要感受一下——這個世界,還剩幾天?”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