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第9章 第9章

8

“自古深情留不住,只有套路得人心”

蘇家大公子「失蹤」后,慎刑司上下忙的是不可開交,京城人人自危。后聖上強制停止繼續深入查此事,慎刑司查了一月終是不得了之。

少年去了哪裏?他是死是活——沒人知道,也沒人敢知道,以一句「孩子貪玩莫名失蹤」草草結案。

程大郎從未想過,距上次與小騙子相見時隔半載,竟會在大山裡范老先生隱居處遇上。

月影橫斜,茅屋草舍,少年人穿蓑衣、戴斗笠,半蹲在田地里閉眼嗅香稻花,抬眼隨手在紙上記着稻種習性,“先生,你不用管我晚飯,把柴放好回去睡覺就行,我東西弄完就回屋去吃。”

許是剛才投入太深,他這才發現來客不是熟悉的老人家,而是另一個老熟人。

少年拍了拍衣角灰塵,頭頂黑貓綠眼幽深,一人一貓對來客審視良久。少年眼中先是思索,再是微微喜悅,最後想起什麼驚恐可能瞳孔皺縮。

少年警惕後退,冷冷問他,“你來做什麼?”

青衣人握緊扇骨,將人情緒解讀的七七八八。

少年思索,是在想自己是誰;少年喜悅,是因為自己能告訴他京城蘇家近況;少年害怕,是因為自己曾誤會他是個壞種,恐再提劍殺他。

“我……”

慎刑司查出有關少年陰沉木訥背後的隻言片語叫人看了觸目驚心。

蘇父前腳剛剛踩着程家起仕,後腳蘇父原配夫人就難產而死,長公主同日生了少年弟弟,其中骯髒絕非三言兩語可以道明。

程家雖落敗,但他程大郎仍有太子和鍾老願意幫忙;少年人不過九歲,卻要孤身面對一個冷暴力他的父親、一個心懷叵測的長公主繼母,還有一個有暴力傾向的弟弟。

禹禹獨行活在世上,后宅風雨長久朝少年席捲,府外漫天惡意揣測要把人擊垮壓塌。少年才九歲,一個本該在父母那撒嬌的稚嫩年紀卻對嚇人騙人如此老練,絲毫不遜色慎刑司那些因各種原因導致心理變態的酷吏們——程大郎很難想像少年經歷過什麼。

捫心自問,若他出生在這樣骯髒的蘇府,要麼唯唯諾諾過一輩子,要麼直接在那時候與欺負過他的弟弟同歸於盡,又哪裏只是單單「嚇暈」?

青衣人罕見收斂笑容,薄唇輕啟,“我來找老先生,也想對你說句對不起。”

蘇嵐嘆氣。

他思索,是在想為何一個該半年前出差意外身亡的人活生生在他面前;他喜悅,是因為慎刑司大蟲在此,人販子一抓一個準;他驚恐嘆氣,是因為忽而意識到——

慎刑司最後半個好人,竟也會官犯勾結,摻和進人販子拐賣里、成為犯罪團伙一員了!

不然為何程大郎看他眼神這般心虛?

不然程大郎幹什麼對此行來歷支支吾吾,對他道歉?

蘇嵐對此行為痛徹心扉,但又實在不能同他們這群虛偽的大人們撕破臉。

“你改悔罷!”

蘇嵐扶正身側稻苗,只好如此重複道,“程叔叔,看你良心未泯還算半個好人,我今日便還敬你一聲叔叔,你用自身行動快快改悔罷!”

見蘇嵐不依不饒,青衣人沉默良久,掏出袖中匕首橫放胸前。

“你說得對,我確實是該改悔。”

削泥青鋒劍刃寬厚,卻尚未開刃,月光下散着泠泠光耀。

見程大郎上道,蘇嵐雙手分別提起身側鋤頭鐮刀,大喜過望,“我準備好了程叔叔,你什麼時候——”

準備帶我殺出重圍,擺脫大山深處人販子團伙?

短兵出鞘,可惜不是劃破的不是人販子,反倒是回手一轉,若彎月軌跡刺入其主腹部。

程大郎虛弱跪在地上,冷汗津津,胸口起伏證明人是活的。

劍不鋒利,足以見得此人切腹時是半點沒留手。

鮮血不多時陰透腹部天青色布料,接着滲入土地不見蹤影。

蘇嵐頭皮發麻,看了看手中鋤頭,沉默在青衣人身側刨坑。

殺出重圍不大可能,還是幫忙挖坑埋了好——不枉他拿的鋤頭鐮刀,如今恰好派上用場。

“我若活着,之前的事可好既往不咎?”程大郎真沒想到小騙子恨他到要拿鐮刀鋤頭砍他,只好先下手為強我砍我自己,“你還是先把鐮刀鋤頭放下。”

聽見院子外熟悉腳步,蘇嵐旋即將手中鐮刀鋤頭一扔。

砍柴回來的范老先生笑意未放,先看見地上跪在他門口的血人。

老人大驚道,“程家小子,你這是做什麼!你不要仗着鍾狗那老鬼是你師父,就無法無天敢學你師父拿豬血假刀碰我這長輩的瓷——”

細看臉色慘白的青年氣若遊絲,不似作假,老人家顧不上放背上柴木,風風火火又是出了大門,“嵐哥兒,你扶他回屋先簡單處理一下,我去給他請遊方大夫。”

聽人走遠,蘇嵐嘖嘖兩聲,手按在青衣大蟲肩膀,“人已經走遠啦。”

苦肉計用的也不錯,拿豬血假刀偽裝切腹,再用屏息術裝作氣若遊絲的可憐樣子。犯罪團伙總會顧及堂堂刑部尚書弟子、朝堂新貴死在他們這裏,以此達到調虎離山,跑路為上效果。

高!實在是高!

手剛按在程大郎肩上,青衣人就兩眼翻白癱倒趴下。

師徒兩人的腦迴路都是一模一樣,“嘶!你碰瓷上癮了是不是?真當我不懂你們慎刑司胡攪蠻纏套路,若再不起,我現在就戳穿你套路叫你難堪!”

少年面色平和握住匕首的柄,寸寸抽離,指腹拭了刃上血肉,“不錯,你從哪裏搞到這等好貨,下次我也要買一把防身玩玩。”

他冷笑掀開程大郎衣服在裏面寸寸摸了傷口位置,死活撕扯不到豬皮血袋位置,又若無其事收回手。

蘇嵐仰頭望天,將青年血色衣擺向上拉,正好做血布蓋在對方「死不瞑目」的臉上,起身負手感慨道,“我原諒你。”

“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偉大犧牲,過會就點火把給你屍身燒了,骨灰且帶下山去給程姑娘立個衣冠冢。”

他蹲下耐心捧了稀碎灰土灑在程大郎一張俊臉。

“你且安心去死,古人言達者為師,我自認沒有學問不配做程姑娘師長。這樣吧,我可以達者為父,日後程姑娘的婚姻大事自會替你這個做哥哥的費心操勞。”

失血頗多的程大郎腦子嗡嗡作響、轟轟蕩蕩,就聽見一句「達者為夫」,瞬間被蘇嵐氣活了。

氣若遊絲程大郎手做鷹爪抓住少年腳腕,灰頭土臉,垂死病中驚坐起,“我妹妹才十四歲你就圖我妹妹身子,我定要打斷你這臭小子的腿……”

“莫要胡扯,”少年將人壓着肩膀躺了回去,坦率正色道,“我對你妹妹沒有任何非分想法。”

“那你對誰有非分想法?!”程大郎喘着粗氣,好像其人不幸被呂凌雲咬過一口般紅着眼睛胡攪蠻纏、大聲爭辯,“我妹妹是全辰國最有名的才女,是連皇后姑姑都親口稱讚過的清平縣主,巾幗不讓鬚眉,琴棋書畫詩酒茶更是樣樣精通。我不信除了我家小妹京城還有誰是最佳夫人人選,你憑什麼——”

“就憑我養狸奴。”

摸過傷口,蘇嵐早知程大郎刺的看似觸目驚心,實際上重要內臟半點沒碎,不過看着嚇人,養些時日就會好。

換句話說,這人就是「裝的碰瓷」,因而蘇嵐並不像范老先生那樣慌張。

少年將頭頂黑貓抱在懷裏顛了顛,漫不經心,“程姑娘對狸奴的毛過敏,情情愛愛哪有我家狸奴好。”

鬆了氣的程大郎這才放下心來,老老實實擺做「大」字仰躺田壟間,似惋惜搖搖頭,“你可真是沒福氣,我小妹這麼好的老婆你娶不到哇。”

“不過我恰好認識幾位家中有年歲與你相仿女孩的同僚,她們好像也喜歡這種小東西,要不要替你牽線搭橋做個紅娘?”

少年擼貓的手一頓,“不要。”

談情說愛是最不划算的買賣,帶來的短暫快樂后只會是長久空虛,仔細想想世上只有讀書做事充實自我最不辜負人。

“不娶妻生子,那你說說你究竟想幹什麼?”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蘇嵐包紮時手一用力,青衣人頓時疼的呲牙咧嘴,“塵埃落定后遠離京城風波,做個無愧百姓的九品芝麻官也就是了。”

特意強調「九品芝麻官」,真沒好高騖遠想想其它可能。

程大郎:……

“你這願望真無趣。”

蘇嵐眼皮都懶得抬,“那叔叔九歲時有什麼願望?”

“我九歲時……想背着父母入伍做將軍,逃了考試提劍去招兵處,離京前天被我爹和我妹聯手揪着耳朵提了回去。”

天上星辰點點,不知哪些是故人。

麥浪翻滾,青衣人轉眼嬉皮笑臉道,“聽你意思是要入仕?做什麼九品芝麻官,太沒出息!少年人要做就做天底下最大的官,封侯拜相才叫厲害。”

眼前蘇嵐現在算是范雲庭唯一養子,甚至不用動范家富可敵國的財產,單憑個「范雲庭弟子」身份,就足以動用范雲庭昔日人脈替他謀划拜相。

誰知這人太沒野心,只願做民間九品芝麻小官。

“我年紀小不厲害,扶不動你,程叔叔作為【厲害】的大人要學會自己爬回屋子。”

蘇嵐權當聽人胡說八道,也不顧在地上躺着的青衣大蟲樣子如何凄慘罵娘,抱起貓懶洋洋往屋子走。

拓疆土易,守江山難。

自首任帝王來至今已有十七代,再大的家底也要被揮霍盡空。文人雅士沉醉於開疆拓土的先輩締造的盛世無法自拔,卻不知盛世早如空中樓閣、海市蜃樓,更幌提如今皇室……

沒一個正常人。

皇帝本人是個「真愛至上」戀愛腦、太子是個被御醫斷定活不過而立的病秧子、二皇子是個為了做皇帝可以和匈奴勾結髮國難財的神經病。

私生子呂凌雲更是重中之重,動不動犯個狂犬病,真打人那種。

放眼皇室,有哪個是值得蘇嵐廢心輔佐的主子?他死活不要親自摻和進皇室一群神經病事端,只想苟到九十九再出山大殺四方。

穩妥起見,應該在暗處捏個身份,幫短命太子謀划繼位后深藏功與名。

馬甲他都想好了,便叫「烏子虛」,人設是居在蓬萊山水間、神出鬼沒的隱士怪才。

現在就差自己想法子把這馬甲名聲推廣出去,再引着太子找「烏子虛」做心腹謀臣,靠傳信遠程操縱輔佐。

事實上也不一定非要是那個病弱體虛的短命太子,只要不是呂凌雲繼位,新皇帝對蘇嵐講是誰都行——這句話叫未來繼位成千古明君的太子殿下知道必然人都傻了,直呼自己原來是蘇愛卿和子虛先生「兩人」選的「備胎本胎」。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世上君臣師徒情誼都太過短暫,從相識相遇到此生知己,誰能想到都是一個少年九歲時就開始算計籌謀的天大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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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男二苟命日常[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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