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147章
“我求你。”
陸戈不是沒有想過齊箐會跳過自己直接去找池朝,但是他覺得那得等到矛盾進一步激化才會進行的無奈之舉。
他足夠了解自己的父母,知道齊箐就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對方心裏其實也疼池朝,所以不會就這麼從一個剛成年的孩子身上下手。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齊箐真的去找了池朝,陸戈覺得她頂多也就和池朝擺擺臉子,不至於直接趕池朝走。
可齊箐偏偏就把事情做的這麼狠這麼絕。
而池朝更是離譜,竟然也就這麼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陸戈有那麼些許的憤怒,但是很快就被心疼取代。
池朝在面對齊箐時該有多麼委屈和絕望,他能說些什麼,能辯解什麼。
陸戈甚至都能想到他的小狗低着頭一言不發的樣子,齊箐讓他離開,他只會沉默,沉默之後點點頭,答應下來。
光是想想陸戈的心都快碎了。
房門被叩了三聲,齊箐的聲音從門後傳來:“你出來,我們談一談。”
這句話讓陸戈想起很久以前,他和齊箐上一次吵架已經追溯不到時間。
在短暫地冷戰之後,齊箐或者陸向明總能主動提出交談的意向,然後把問題攤開了平等地分析對錯。
這種家庭教育方式一直持續到陸戈大學,成年後他就很少在和父母吵架,工作后就基本沒有矛盾。
可眼下彷彿猛地回到了自己的孩提時期,在父母面前,他永遠是個孩子。
陸戈坐在床邊躬身搓了把臉,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起身把門打開。
齊箐和陸戈聊了很多,這些天她一直都在查詢同性戀這方面的知識。
她自認為是足夠開明的家長,對於這些齊箐甚至可以當成娛樂看得津津有味。
可是事情一旦落到自己兒子頭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條路有多難走,她知道。
別人走不走齊箐無所謂,但是她不願意陸戈去走,更何況另一個人還是池朝。
她記得自己除夕前還和賣瓜子的老闆嘮家常,對方笑着問他家是不是養了個女婿,齊箐還直擺手,說是兒子,去年才考了大學,以後出來得當警察。
那洋洋得意的樣子,像極了顯擺自己孩子的家長。
她疼池朝,自然也不想對方走這條路。
“媽,你為什麼想讓我結婚?”陸戈有些累了,說話的聲音都半摻着些氣音。
“你不能一直都是一個人,你這個房子…”齊箐一邊說著一邊環視四周,本想繼續按着原來的說辭講下去,卻硬生生地停住了。
陸戈的房子已經不像幾年前那樣了。
陽台上種着鬱鬱蔥蔥的花草,爬貓架豎在了電視背景牆的旁,下面擱着貓糧和罐頭。
沙發上多了幾個墊腰的靠枕,就連茶几下那些亂七八糟的雜物都被分隔欄收拾得整整齊齊。
更不用說廚房那一排油鹽醬醋,柜子裏米面大豆基本都有。
冰箱裏常年備着蔬菜,就連很久以前他給陸戈包的豬肉餃子都換了新的一茬。
齊箐是親眼看着的,池朝把陸戈照顧得沒話說。
她開始去想自己當初催着陸戈結婚是為什麼,好像也就是說他這家不像家,想有個人能照顧他。
“池朝剛來的時候什麼都不會,花灑都沒見過蚝油都不認識,睡覺不敢睡床就往地毯上躺,我養只貓他都怕我不要他。”
“我能讓他乖乖住這兒念書我費了多大的勁啊,我把他養成現在這樣,這幾年連句重話都沒對他說過。”
“媽你怎麼能…你怎麼能狠下心來讓他走?”
陸戈煩躁地抓了把頭髮,從茶几底下拿了半包煙,點燃去陽台抽。
陽陽跟着出去,用胖胖的身子順着他的腳脖來回地蹭。
齊箐眼睛也有點發紅,聲音止不住發哽:“你怎麼跟你奶奶交代?你還有姥姥姥爺!你身後還有一大家子人,你這樣他們背地裏會怎麼說你!”
陸戈咬着濾嘴,狠狠吸了一口,又長長的吐出來:“我就算找個姑娘結了婚,他們也會說對方家庭不好,或者人品不行,沒孩子會說生不出來,生孩子又會挑着男女繼續說。”
“媽,你管不住別人的嘴,”陸戈淡淡道,“我不靠他們活,隨便他們說。”
齊箐沒有接話,沉默着看陸戈抽完一根煙。
一向精神氣十足的小老太太難得這麼安靜,陸戈按滅煙頭,轉身竟然看到了齊箐鬢角那一根扎眼的白髮。
心頭驀然一酸,陸戈突然發覺自己剛才的話有多自私。
他是不在乎,那齊箐呢?
走了快一輩子的親戚,又不是說斷就能斷的了的。
等到人問起來,齊箐又怎麼回答那些問題。
說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這輩子都不結婚。
陸戈自己都開不了這個嘴。
“媽…”陸戈站在沙發的另一邊,整個人都透着濃濃的疲憊,“對不起。”
他這個兒子當的實在太任性。光顧着心疼池朝,把自己的父母都給拋了在腦後。
“你沒對不起我,你對不起你自己。”齊箐鼻子一酸,抬手抹了把臉,強忍着眼淚道,“念出來大學,又有個好工作,這輩子順風順水的,就這麼過下去不好嗎?”
陸戈閉上眼睛,心裏都是幾年的雨夜,池朝剛來他家的時的樣子。
那天是他的生日,又恰巧推掉了所有的邀約,狗崽子跟從天而降似的,不對,應該是徒手爬了三十二樓拔地而起。
“媽,我其實想過找個女朋友,”陸戈輕輕地笑了那麼一聲,“以前那個檸檸,池朝的班主任,我也試着去接觸過,但是不行,沒那個意思。”
“至於高中的那個,你也是知道的,我一直也就沒答應。”
“後來我想是不是性向的問題,嘗試着接觸了這類人群,發現自己也不感興趣。”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高中那事兒有心理陰影,還是工作后見過太多生離死別和互相拋棄,我不太樂意去接觸有關感情這方面的事情,總覺得除了血緣牽絆,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
陸戈說到這裏頓了頓,然後繼續道:“除了池朝。”
池朝就像是他養的一隻小狗,打不走罵不跑,無論怎麼樣都會一直一直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可能這輩子順風順水,也就為了收拾個狗崽子。
陸戈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翻湧着的心情。
“和池朝的事,您想過的我都想過,您沒想過的我也想過了。”
“這事兒本來是打算等他畢業之後再告訴你們的,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藏着。不過您要覺得在我姥姥那說不出口,就說我這輩子不打算成家,我以後也不帶池朝過去。”
“媽,我知道我說這種話很自私。但從小到大沒求過你,就這一次,我求你。”
齊箐置若罔聞,偏過頭不去看。
陸戈乾脆走到齊箐的身邊,頓了頓,然後直接跪了下來。
齊箐瞪大了眼睛,眼淚在那一刻奪眶而出。
“陸戈!”她大喊一聲,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媽,”陸戈垂着眸,只是重複剛才那句話,“我求你。”
陸戈可以硬氣,但是池朝不能。
但凡幾個長輩有那麼一點風吹草動,他都能直接躺進醫院。
陸戈不能再慢慢去磨,去拉長戰線,因為和自己父母的對峙中,第一個敗下來的永遠都是池朝。
“隨便你,”齊箐微仰着臉,用手抹掉自己的眼淚,“我不管了!”
像是徹底妥協后的認輸,齊箐走得都沒那麼瀟洒。
她一邊哭一邊去拿自己的小包,跺着腳出門還不忘往陸戈身上抽兩巴掌。
陸戈一路把她送到樓下,發現自己老爸正在車裏打盹。
齊箐「啪啪」拍了兩下車窗,跟單方面撒氣似的啞着聲音道:“你怎麼在哪都能睡着!”
陸向明立刻清醒降下車窗,齊箐蹬着她的小高跟「噠噠噠」走到車子另一側開門上車。
“談的什麼啊?”陸向明問自己兒子,“你最近犯什麼事了?還挺嚴重。”
“你什麼時候開始操心你兒子了?!”齊箐氣得對着陸向明的肩膀又是啪啪一通亂拍,“回家!”
白色的小轎車消失在路口轉彎處,陸戈在單元樓外站了許久,這才抬手擰了擰自己的鼻樑,拚命壓下去那一抹快要湧上來的酸澀。
電梯裏,他點開和池朝的對話框,往上翻了翻,看最後一條信息還是幾天前對方的一句晚安。
還以為會永遠跟着自己的小狗,現在卻離開他了。
陸戈的拇指懸在屏幕上,停了一會兒才把對話框給關掉。
入伍不過兩年多的時間,大一下半學期也的確是個合適的時間,池朝真要去其實也沒什麼。
主要就是一句話都沒留,走得還不動聲色,陸戈想想都覺得詫異。
之前他跟池朝強調了不知道多少遍,就怕是現在這個局面。
單方面去做為對方好的事,結果卻是傷人傷己兩頭輪空。
池朝不是這種不懂事的人。
要麼就是齊箐不讓他說。
陸戈回了家,先是去池朝的房間裏翻了翻,總覺得對方應該會給他留點什麼。
可是除了一些高中的東西,就是池朝元宵節從學校裝回來的那些亂七八糟沒什麼用的東西。
陸戈坐在椅子上,回憶着從大年初一晚上開始,到今天也不過大半個月的時間發生的點點滴滴,企圖在瑣碎的日常中找到一點事發的預兆。
一個丑唧唧的太陽花,一桶看着就很難用的筆,幾本專業課本,還有之前池朝強行硬要帶過去的地球投影儀。
陸戈按下了那朵太陽花的按鈕,自己之前錄的那聲「小狗」在他耳朵里循環播放。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陸戈突然直起身,隨便翻開一本書來。
書很新,翻過一頁甚至有些割手。
《刑事偵查學》,扉頁上還是寫着陸戈的名字。
池朝的字一如既往得丑。
作者有話說:
小狗:我還會回來的——
感覺作話有點毀氣氛,哈哈XD;
下一章開頭:兩年後(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