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食客在偌大的鼎新酒樓內熙熙攘攘,路過桌旁時,麻辣鮮香的香味撲鼻而來,大多數人都是滿臉享受的品嘗着嘴中的珍饈,吃得滿嘴流油,肉香四溢。
雲祈面無表情地避讓着推搡往中央處湊熱鬧的客人,他在鳳濮城一月余的時間,對鼎新酒樓早有耳聞。
若是甩不開身後之人,他就只能找到阮陽平相助了。
對方乃是阮城之子,對他的身份雖不甚了解,但也知曉是他爹的貴客,在此處暫避,尋個合適的時間離開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佳辦法了。
只是雲祈環顧四周也未曾找到阮陽平的身影,他記得對方今日該是會與仕林中人吟詩作對才是,可不光那特意劃分出來的座位沒有,遍尋一樓都沒瞧見對方的人影。
那蒙面人此時早已摘下了臉上的布巾,一張兇悍的臉添了道猙獰的疤痕,更顯可怖,說是能讓小兒止啼都不為過。
他在左顧右盼下早就發現了雲祈的身影,對方本就生得出眾,哪怕是站在人堆里都是鶴立雞群,醒目至極,蒙面人緊緊盯着雲祈,不着痕迹的往前跟去。
仔細觀察起了不遠處的雲祈,發現這人肌肉緊繃,若不是盯了許久,光那洒脫的姿態,他怕是就要誤以為自己找錯了人。
蒙面人想的很簡單,問心無愧之人何須緊張?必是心中有鬼,指不定謀害李大人的兇手就是其人。
妄自下了定論,抱着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態,他已經開始謀划起了如何活捉雲祈,並不引起酒樓的騷動。
不待他想到在人群扎堆的酒樓怎麼不驚動他人完成任務時,那便的雲祈已經翩然而至上了二樓的木梯。
從這個方向,蒙面人看不見對方的臉,卻能瞥見那雙扶着扶手的手比之一般女子要大上不少,骨節分明,白皙如玉,好看得緊,不是從小錦衣玉食怕是養不出這麼好看的手來。
到手的功勞怎能讓他就這麼跑了?
蒙面人想也沒想,當下就跟了上去,準備伺機而動。
雲祈無需回頭,耳尖微動就聽到身後輕微的腳步聲,邁上樓梯的步伐不變,空着的右手下意識地摩挲了幾下。
上了二樓的走廊,一眼望過去除去了步履匆匆的小二,還有一些聞聲而動,倚欄聽詩的達官貴人,唯獨不見阮陽平。
雲祈用餘光瞥向身後之人,眼底突然閃過一絲寒芒,那人手中不知何時竟已經掏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只是虛掩在袖中,可露出來的那一小截就夠他察覺到異樣了。
看來是想硬來了,對方想必也不願多耽擱,遲則生變。
難不成真要讓居流與他打一場?
那樣就太顯眼了,他來江南明面上是來晉謁病重的外公,況且皇帝今日就要駕臨鳳濮城的避暑山莊。
雲祈料想的不錯,蒙面人確實打算用這匕首劫持,但在此之前,他得找個機會,看看雲祈是否會進雅間,還是轉悠一圈試圖甩開他,再做決定,他們皆不願在大庭廣眾之下鬧開,不約而同的摸了摸懷中藏好的迷藥。
雲祈抬起右手正要往懷裏動作,餘光就瞟到了臨近的一間緊閉的雅間驟然打開,兩人四目雙對,皆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昔日青澀的少年如今已有玉樹臨風的謙謙君子之姿,一雙溫潤清澈的眸子倒映着他精緻的面具,嘴角啜着淡如薄霧的笑意,清雋無雙,出眾得周遭華貴的萬物都失了色。
陸知杭乍一見那有過一面之緣的美人,心下閃過一絲悸動,對方身着簡約中性的紅衣,風華不減半分,只可惜那張臉上仍舊戴着面具。
他視線落在雲祈身上,敏銳地發現了對方身後面露凶光的男子,回想起適才推開門,對方步履急促,想是遇到了難處。
陸知杭幾乎沒做多想,大步踏來走到雲祈身邊,自然地捧起對方的雙手,擔憂道:「娘子,你怎地才來?飯菜都涼了。」
娘子?
雲祈丹鳳眼上挑,起初是為這稱呼怔住,而後感受到手腕上屬於對方的溫度,那雙大手緊實有力,帶着薄薄的繭子覆在他的肌膚,酥麻炙熱之感如附骨之疽。
雲祈指尖不自覺顫動了幾下,被觸碰到的地方微微發麻,他甚少與外人接觸,心下有些怪異,仍面不改色的接了一句:「相公,讓你憂心了。」
蒙面人見他們二人伉儷情深,舉止親昵,猶如一對琴瑟和鳴的恩愛夫妻,眉宇皺起,他不知是自己真跟錯了人還是如何,但就此回去是絕無可能的。
蒙面人打量了一眼陸知杭,突然腦中閃過一個畫面。
這人不是老尚書的學生?
作為符元明的關門弟子,陸知杭的知名度對於鳳濮城的官家子弟而言如雷貫耳,人人皆知沒點身世背景,得罪了他的下場只需看看阮家那可憐的旁支就曉得了。
原來他跟了一路的人竟是與符元明有所關聯,老尚書不問世事,絕無參與奪嫡之爭的可能性,難不成真是他找錯人了?
蒙面人思來想去,遲疑了起來。
可就這麼空手而歸,他實在不甘心,至少得看看這女子長得是何模樣,回去再與大人稟報。
蒙面人想好了后,將手中的匕首悄然藏好,狀若鎮定的想要與他們擦肩而過,視線卻若有似無的在雲祈身上掠過。
那飽含惡意的視線如影隨形,雲祈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在男子將要走過時心下一橫,毫無預兆,倏地抱住了陸知杭,一張臉全都埋進了對方寬大的肩頭上,獨屬於他的淡雅香皂味在雲祈的鼻尖縈繞,沒有想像中香味的刺鼻,意外的安心寧神,不由有些出神。
「???」陸知杭怔了怔,有些懵逼。
雖說前世今生他都算得上相貌出眾,但一心都在讀書上,除了患者,還從未與人,更沒有和雲祈這般絕色明艷的大美人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
對方突然給他來一下,陸知杭措手不及,腦中好似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時忘了反應,莫說思考,就連呼吸都有一瞬間的停滯,懷中的美人若即若離,把控好了兩人身子間的距離,陸知杭的心跳不可抑止地狂跳,怦怦直跳,如猶在耳。
只需稍稍側過臉來,他就能瞧見雲祈精巧的耳廓上一顆痣,鼻尖是淺淡到幾不可聞的體香,不像是用了香料,渾然天成。
陸知杭看着就在自己不遠處的凶煞男子,按理說,自己現在應該回抱雲祈。
猶豫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虛攔住對方瘦削的脊背,沒有溫香軟玉,唯有一片緊實纖細的觸感,和那炙熱的體溫,陸知杭只覺得對方碰到了自己哪個地方,哪處就開始發燙了起來,有些恍惚。
懷中的雲祈察覺出陸知杭的不自在,嘴角微微勾起,只覺得有幾分好笑,身子卻是在瑟瑟發抖,哽咽抽泣道:「相公,我身後這登徒子跟了我一路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只怕……只怕清白不保。」
說到後面,抽泣聲都在顫抖,讓四周的食客都紛紛側目,看着男子的眼神多了几絲不善。
陸知杭這才明白的緣由,怪不得姑娘方才驚慌失措,原來竟是被流氓糾纏上了!光天化日之下,實在是沒有王法了!
蒙面人不過是走了一步路的功夫,四面八方的嫌惡目光就齊齊朝他看來,聽着雲祈的胡言亂語,他甚至覺得對方好像說得在理。
畢竟代入一個良家婦女,走在路上好好,正準備與自家相公美餐一頓,忽然就被素不相識的大漢跟了一路,會這麼想無可厚非。
陸知杭把腦中的旖旎驅散,皺緊了眉頭,看着男子的眼神多了几絲冷意,不善道:「你個賊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欲想對我娘子圖謀不軌!」
這聲娘子,叫得意外順口。
蒙面人額頭上青筋頓起,被冤枉的感覺並不好受,他只是想將對方活捉,可沒想過要非禮,正要開口反駁,就見陸知杭又開口了。
「你們幾個,把這登徒子抓住,押上官府,讓知府大人給我娘子一個公道。」陸知杭指了指剛巧路過的幾個小二。
見是東家吩咐,幾人不敢怠慢,齊齊朝那男子衝去。
蒙面人此行是帶着任務來的,怎能被人抓去官府?
他倒是不懼這幾個小二,可環視一圈,看着那幾位達官貴人似乎有意相助,擒拿Yin賊的意思,他咬緊牙關,翻過欄杆就往一樓的大堂跳去。
樓下正吃着佳肴的食客見二樓跳下來個人影,頓時驚聲連連。
「別讓他跑了!抓住那個Yin賊!」小二深怕耽誤了東家的大事,朝着樓下的夥計喊道。
蒙面人聽到這話,身子還沒站穩就連滾帶爬的衝出了酒樓,氣的恨不得把雲祈千刀萬剮。
可惜這男子身手實在了得,在小二們反應不及的情況下,還真讓他逃出了鼎新酒樓,驚嚇到了不少食客,累得陸昭又是一通安撫。
見蒙面人離去,雲祈淡定的從陸知杭的懷中出來,餘光瞥見對方不知何時泛紅的耳尖,心中怪異感油然而生。
不過好在陸知杭看他的眼神不見褻瀆,雲祈對他的感觀好了不少。
「多謝公子相助。」雲祈薄唇微揚,不緊不慢道。
「咳……舉手之勞,姑娘日後還是要多加小心。」陸知杭右手握成拳,抵在下唇輕咳一聲,聲音帶着些許沙啞。
除去適才的曖昧舉止外,不知為何,面前的人總是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他們之前確實是見過幾面,但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不像是因為那匆匆幾眼留下的。
「勞公子掛心了。」雲祈表情如常,丹鳳眼微挑,靜靜地看着不敢直視自己的陸知杭。
少年清雋出塵,好似中天上懸挂的清冷孤月,一舉一動皆牽動人心。
樣貌出挑的人他見過不少,但如陸知杭這般姿容的卻是頭一次見,便是他這種對外貌不甚在意的人也會三番兩次的為此分神。
陸知杭只看了一眼雲祈那張明艷恣意的臉就不敢多看,深怕又回想剛剛的那個擁抱來,他訕訕道:「姑娘。」
「……嗯?」雲祈怔了會,含糊地應道。
哪怕自小就是女裝示人,他對自己的性別認知仍舊準確,乍聽這稱呼,一時恍神。
陸知杭見雲祈如此反應,只以為是方才受了驚嚇,沒做多想就詢問道:「姑娘若是不嫌棄,可到雅間裏稍坐,那賊人一時半會怕是不會離去。」
雲祈當然知道對方不會輕易放棄,頷首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陸知杭適才出來的雅間。
一踏進這屋子,雲祈就發現了這該是特意準備的,這雅間內除了用膳的木桌,空間寬敞僻靜,雕花窗桕下放置了一張黃花梨四面平榻,睏倦時還能在此休憩。
而那紅棕色的圓角桌上擺滿珍饈美味,想必剛剛有人在此用過膳,雲祈瞧了一眼擱置的三四雙筷子,若有所思。
「姑娘,稍坐。」陸知杭手朝向平榻,輕聲道。
聞言,雲祈也不跟他客氣,徑直坐在了那平榻上,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杯盞,清冷的嗓音緩緩道:「多謝。」
陸知杭在平榻上落座,和雲祈間隔了一個人的距離,這還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與一個女子這般親密,往日身邊圍着的多是男子,可憐他靈魂都27歲了,愣是一段戀愛都沒談過。
陸知杭要是知道他身邊這位不僅不是女的,還是男主,心情不知該如何複雜。
可惜他這會渾然不知,心中對雲祈雖並非愛慕,但三番兩次的巧遇,總是會泛起几絲漣漪。
「姑娘,不如一會我遣人抬轎送你一程?免得孤身一人又被登徒子糾纏。」陸知杭視線落在雲祈的手中,方才給對方倒的奶茶一口未飲,已經放在了平榻的一角。
「無礙,我家中一會就有人接我了,萬不敢再叨擾公子了。」雲祈意有所指,他現在的處境暫時安全,居流該是早早去搬人手了,還得把那蒙面人引出來,斬草除根才是,怎能就這麼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