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夜幕低垂,天上銀河四處遍灑,襯得那輪明月愈發皎潔。
陸昭仍有些依依不捨,還想與陸知杭繼續探討,無奈今晚時候不早,兩人學功夫之際已是子時,耽擱了對方大半的休息時間,浪費燈油又打攪人,只得忍痛回自己屋去了。
說是屋,其實就是在側間打個地鋪,明日一早再收拾好。
待陸昭離去,卧房只剩陸知杭一人時,他方才拿起桌案上的白面具,有條不紊地拿起作畫的顏料。
調製了一番,萬事俱備之時才在面具上塗抹起來。
他第一筆就落在了面具眼睛處的下方,用紫色的顏料在雙眼畫了兩個對稱的倒三角,眼睛上方也是如此。
簡單又不簡陋,寥寥幾筆,這面具就算是畫好了,因着顏料還未乾,陸知杭不敢試戴,就擱置在桌案上等着晾乾。
符元明途徑洮靖城的路線在他腦中模擬了幾遍,自己應該在何處截取,才能不與男女主碰面,又要在老尚書遇刺之時救下。
畢竟他記得原著中,符元明身旁的護衛具都死絕,自覺生還無望之際,主角才登場的,中間的時間差具體多少沒寫明,但怎麼算,兩方人馬拼殺,總得有段時間的。
不過,他救下符元明,男主那頭必然心懷不甘,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是誰壞了自己的好事,他得好生藏好身份,半分破綻也不能漏。
對了……想到這,他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也是不妥的。
從面料形制等都能大致推測出具體的階級和身份,甚至到布匹店詢問哪些人購置了這些布料,抽絲剝繭之下,查到他的身上的可能性也有,陸知杭從不小覷雲祈的能力。
倘若他真要去,那除了面具,衣物也該換一身才是,左思右想,他腦子詭異的冒出了孝服……
不怪乎陸知杭會如此想,畢竟要讓雲祈無跡可尋,甚至查錯方向,孝服就是最好的選擇。
畢竟孝服與一般的服飾不同,上至天子下至農人,具是麻布白衣,全國統一的形制。
最主要的是,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家裏沒死人,誰穿着孝服到處晃悠,信奉天大地大,孝道最大的晏國,打死他也不信從衣着上能查出來是自己,畢竟他家沒死人,也沒孝期要守。
他要真被雲祈抓包了,左右也是死,沒被抓住,以正常人的思路會從正在守孝期的人查起,正巧自己的孝服還在屋裏待着,都不用多買一件,增加暴露的風險,打定主意的陸知杭待面具幹了藏好才緩緩入睡。
翌日,東方適才泛起魚肚白,張氏就起來忙活,準備回張家村道喜。
陸知杭被叫醒洗漱時,恍惚想起來似乎有這麼回事,這兩日忙碌起來,倒忘了要回去的事,於是只得惺忪着眼收拾好東西,把面具孝衣裝上,帶着陸昭一同上了馬車。
這是張氏事先叫來充門面的,好不容易榮歸故里一趟,自然不能讓人小覷了,這一月余在縣城也賺了有近百兩銀子,該是好好顯擺的時候了。
至於張鐵樹在張家村無甚牽挂,就留在長淮縣先經營豆腐鋪,未免他一人忙不過來,還招了個大娘搭把手。
當然,只負責招呼客人和叫賣,除了前堂其他地也不給去。
馬車載着幾人緩緩往張家村行駛而去,出了縣城走到郊外小徑,車輪碾過坑窪的黃泥地,顛簸着過去。
張氏還算適應,就是苦了坐慣現代交通工具的陸知杭與曾經也算嬌生慣養的陸昭了。
馬車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就穿過了一片綠林,陸知杭似有所感,掀起帷幕縱目四望,觀察起四周的地貌,基本與原著描述的吻合,心下就確定了這就是劇情的發生地了,想來張家村再過不久就到了。
“知杭,可是許久不曾回來,想家了?”張氏見他神色微動,慈眉善目道,也不覺得他是在看風景,畢竟這兒他們熟悉不過,除了山就是樹,有何能一觀的呢?倒不如在馬車內閉目養神來得舒服。
“倒不是,就是出來瞧瞧到哪了。”陸知杭放下帷幕,朝着張氏莞爾笑道。他有心敷衍,奈何實在說不出想家這句話,就扯了個別的借口。
“再忍忍就到了,我已是去信到家中,待會你舅舅該要迎我們了。”張氏說道。
舅舅?
陸知杭對他無甚好印象,畢竟他穿過來時,陸家已經破敗,張氏的娘家人不管不顧,全然不記得他爹生前對他們的扶持,生前一口學林叫得親熱,死後就是陸淮這糟老頭子了。
談話間,張家村門口的石碑已是若隱若現,馬車的速度並不慢,不消片刻就進了村,往陸家的平房駛去。
村裡人何時看過馬車,大多圍着瞧個新奇,小聲討論是誰家在外發達的兒子回來了,知情的立馬心直口快的說是陸書生在縣城賺了錢,考了秀才,回來省親來了。
興許是陸知杭在村內的人氣知名度都不錯,他方才回來,片刻后整個張家村都知曉他省親的事了,紛紛上前討個喜氣。
“鳶姝真是好福氣啊!生了個好兒子,這會過上好日子了也不忘回鄉里看看我們。”李大娘湊上前恭維道。
那給陸知杭送過雞蛋的婦人也是打趣道:“妹子如今是生了個秀才公來啊,想當年陸淮二十好幾才考中秀才,知杭卻是不過十六就中了,將來考個舉人老爺不無可能,可莫要忘了鄉親們啊。”
“怎能忘了諸位鄉親呢?這不是剛過完中秋就趕回來了嗎?明日我便在此宴請大家,為我兒賀喜,來者有份。”張氏被哄得喜笑顏開。
望着被眾人眾星捧月的張氏和陸知杭,曾經收了張楚裳錢,欲污衊陸止淫賊的張大娘訕訕地站在最外圍,不敢上前,瞅了幾眼就溜了,深怕陸知杭想起這回事,知道自己是故意的,報復回來。
這頭收了書信來接自個姐姐的張興安被圍在外邊,好似他才是外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來到張氏面前,堆笑着遞過一個包裝還算過得去眼的盒子,道:“哎喲,姐姐,聽到你回來,弟弟立馬就從家中趕回來了,特意給知杭送了筆墨當做賀禮。”
陸知杭自穿越以來,是第一次見到原身的舅舅張興安,神色淡淡。
令他意外的是,張氏反應也淡漠,一點也沒有面對張家村其他鄰里的熱情,反而是接過禮盒,冷冷道:“那便謝過弟弟了。”
“咳,姐姐,你去長淮縣一月余,你那侄兒想你想的緊,不如晚些時候到家中看看?”張興安見張氏態度冷淡,尷尬之下只得搬齣兒子來。
誰料張氏壓根不吃他這套,擺手道:“我們趕路累了,明日還要宴請鄉親們,酒席得先籌劃一番,再說。”
說罷就把張興安晾在一旁,專心跟幾個鄰里吹噓起了陸知杭的聰慧來,還言及這次省親過後就準備在縣城買套好一點的房子,將來給兒子娶親用,引起一陣陣羨慕聲。
看得張興安咬牙切齒,又不死心,本來送禮是想從張氏這得些好處,卻沒想到對方接過就不理人了,於是硬着頭皮摻和了幾句,反倒被張氏譏諷她們婦道人家說話,大男人插什麼嘴。
陸知杭見狀笑了笑,託詞回屋看書就離開了,待張氏炫完兒子他們才一起在堂前坐下。
兩人許久未曾回來,屋內還有些積灰,陸昭已是到外頭的天井打水清洗起來,張氏寒暄的功夫,前堂都是整理乾淨過的,正在收拾庖房和卧房。
“娘既不待見他,緣何給他寫信?”陸知杭不解道,在他印象中,張氏向來重情,對待張興安多事軟弱的。
張氏聽到這話,蹙緊眉頭,坦言道:“你這舅舅以往對我們母子倆冷眼旁觀,如今我們發達了倒想着攀附,我若是當他是弟弟,豈不是對不起你爹?自是該氣氣他,半點便宜不給他占。”
張氏其實還在書信中寫明了自己在縣城的快活日子,把張興安都看直了眼,揣着小心思來的,想討點好處,未曾想碰了一鼻子灰。
宴席的事張氏早早託了專人準備,費了些銀子,做出來的菜色香味俱全,到申時盡數備好,自回了張家村就忙前忙后,恨不得昭告天下,她兒子出息了。
見他們孤兒寡母的,如今發達了,村裡羨慕嫉妒各有,但來吃席的大都表現出了艷羨,恭維的話好好滿足了一通張氏的虛榮心。
畢竟以前真的被鄙夷多了,難得出口氣,就大方的賞了些銅錢做喜氣,當做給她兒子積德。
在她大方撒錢的時候,張興安還眼巴巴的等着張氏想起他,誰料想是想起來了,卻是避開他,半個子也不想給,氣得張興安回家就破口大罵起來。
許是張興安不舒坦了,張氏就樂呵了,回張家村好生出了一通氣,也不知是終於解開心結,亦或者自搬到長淮縣就沒一日好好歇息過勞累成疾。
張氏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