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絲絲縷縷的煙霧繚繞在古香古色的屋內,雕樑畫棟的木質床被帷幔遮住裏面的景色,一雙粗糙覆著厚繭的大手帶着點顫意,慢慢地掀開那兩道屏障。
陸知杭恍惚中還覺得胸口絞痛的仍殘留在身上,瀕死的絕望壓迫着他的神經,意識混沌,依稀之中似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身上摸索,昏沉的意識頃刻間便清醒了過來。
那雙大手的主人剛一接觸到那溫熱細膩的肌膚,心下便一陣激動,暗道不愧是成天提筆捧書,被書卷之氣浸潤的讀書人,跟自己這種偷雞摸狗之輩當真大有不同。
瞧瞧這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養尊處優慣了,沒下過地的人才能養出來的,便是村裏的姑娘也沒這般的細潤。
一想到二人身份上的差異,這高高在上的讀書人就要被自己這村裡討人嫌的潑皮染指,就由不得他不春風得意。
只是來人高興的功夫還不夠半刻,只感自己手腕一痛,男子心中咯噔一下,萬萬沒想到,一個被葯倒的人,還是個弱不禁風的書生能如此迅速的蘇醒過來,一時不察,踉蹌幾步,雙手被陸知杭反扣在後腰上,整個人死死地抵在床柱,動彈不得。
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罪行被人發現了,大漢瞳孔不由緊縮,面色煞白的顫抖着嘴唇,卻是一字也說不出。
“你是誰?”陸知杭用力鉗制住他,確保對方無法反抗的情況下才下了床,眸中寒意凌然,質問道。
任誰好好的在醫院加班,忙得昏天暗地,再次醒來卻是在被一個粗腳大漢猥褻,心情都不會好到哪去。
在審訊被自己人贓並獲的犯人時,陸知杭也不忘觀察一下四周的場景,只是這隨意的一瞥,卻讓他怔了怔。
入目的是一間整潔,由石磚砌成的小屋,對陸知杭來說,這小屋老舊倒不是什麼問題,他不解的是這恍若古裝拍攝現場的佈局,還有男子一身的粗布麻衣是什麼情況,角色扮演嗎?
難不成這不只是一起簡單的猥褻案,還是綁架不成?奇了怪了,自己明明在手術室,這人是怎麼躲過重重人員和監控的監管下把自己這一米八幾的大活人綁到這裏的。
就在陸知杭疑慮重重之時,被禁錮住的大漢聽到耳畔如潺潺流水撫過他心間的清冽男音,頓時酥了半邊身子。
陸知杭哪知他在想些見不得人的事,只以為這人還打算負隅頑抗,手下的力又多使了幾分,厲聲說道:“我勸你還是如實招來,有沒有同夥,為什麼綁架我,還有,把我的手機交出來。”
眼前的大漢與自己這小身板比起來確實是壯碩了點,要不是陸知杭練過,趁其不備才成功制住了對方,得趕緊拿到手機報警才是。
大漢聽着陸知杭這一連串的發問,眼中盛滿疑惑,猶如在聽天文般,讀書人就是不一樣,說的話他聽得一知半解。
雖說聽得似懂非懂,但他並不敢怠慢,深怕陸知杭一個不滿,就把他手摺了,大漢醞釀了一番,哭嚎道:“公子冤枉啊!小的是被你那未過門的媳婦要挾的啊!家裏尚有八十歲老母,重病纏身,久治不愈,張家小姐答應給我娘治病的錢,我這才一時糊塗……”
“……”陸知杭起初還以為這賊人胡攪蠻纏,打算來點硬的,誰料越聽越不對勁,似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微滯,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整個人立在那,形同一塊木雕。
耳畔是大漢矯揉的抽泣聲,陸知杭卻無心叫他閉嘴,就連死死扣住大漢的手都鬆懈了半分,只因為在對方說出那一堆一聽就是胡諏的話時,他的腦子突然不受控制的湧現出許多不屬於他的記憶。
那洶湧澎湃的陌生記憶席捲而來,陸知杭太陽穴驟然脹痛了幾分,可此時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他去細思。
陸知杭冷沉着臉,嘴唇輕顫,道:“張家小姐是誰?”
為什麼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他既覺得陌生,又那麼熟悉呢……這矛盾的感覺讓他多了幾分煩躁,想到自己剛剛一瞬間閃過的猜想,陸知杭又在心中直呼不可能,他可是從小接受科學教育長大的,可此情此景卻又無時不在摧毀着他所堅信的信念。
“張家小姐就是與您有過婚約的張楚裳,張大小姐啊……”大漢雖看不見陸知杭的臉色,但從語氣中也能聽出來對方是真的不知道他口中的張小姐是誰,這就奇了怪了。
“張楚裳?!”聽到這個名字,陸知杭心下一沉,突然覺得這個世界都魔幻了起來,他囁了囁嘴唇,最後遲疑道:“我……不會叫陸止吧?”
“呃……正是。”大漢都快被陸知杭搞糊塗了,他只是下了蒙汗藥,難不成這葯還能傷着人腦子不成?
得到肯定的回復,陸知杭深吸了一口氣,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餉,最後低低笑了一聲。
大漢措不及防聽到身後傳來的笑聲,人都快被嚇傻了,瑟瑟發抖地縮了縮身子,陸書生這不會腦子真有什麼毛病吧?可別讓他大白天見鬼了就行。
陸知杭笑完,心中只剩下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他,大概……穿越了,還是穿到了一本自己曾經看過的言情小說中。
乍一聽有些駭人聽聞,可腦中雜亂卻並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還有那雙明顯小了一號,細皮嫩肉的手,跟自己那覆著薄繭的手並不一致,無疑都在佐證他的猜想。
陸知杭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在輔助導師完成一台手術后,勞累過度,打算去值班室休息一會,心臟卻不堪重負地抽痛起來,年紀輕輕,不過26歲,還未在醫學界一展抱負,就猝死在了醫院。
這本小說所處的背景是一個架空朝代——晏國,而他不僅沒能穿成主角,還倒霉催的穿成了小說一開頭,親爹就過世的少年——陸止身上。
這會劇情進展正是女主張楚裳剛重生回來,被人用藥迷暈,意圖不軌。當然,陸知杭穿越的不是即將被人非禮未遂的女主,而是那個打算對女主實施犯罪的人。
至於為什麼會是現在這麼個情況,是因為原主的親爹過世三年有餘,親娘張鳶姝過慣了舒坦日子做不得重活,原主又一心想讀書考取功名,在親爹過世后靠着遺產度日,表面過着還算體面,實則千瘡百孔。
入不敷出之下日子愈發難過,村裡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對母子二人不事生產,卻強裝闊綽的樣子都不太待見。
原主年歲漸長,剛考取童生便守喪三年,已然將近十六歲,在這個早婚的朝代,男女十五、六歲便開始談婚論嫁了,這個年紀顯然該思慮娶親的事宜了。
女主家裏在他爹去世前就有意和他結親,結果三年過去,時過境遷,原本殷實的家底都被敗光,日子過得比村裡其他人還清苦,便是像樣的彩禮都拿不出來,女主家裏自然就不樂意了,於是勒令女主不許和他家來往,並開始謀划與其他家的親事來。
女主本來也不認識原主,自然聽從家中長輩的意見,只是這行為卻狠狠挫敗了原主的自尊心,加之娶親之事四處碰壁,最後想不開,心生歹念,便買些葯迷暈了女主,屆時生米煮成熟飯,張家礙於面子也會吃了這悶虧,同自己結親,人財兩得,豈不美哉?
原主並不覺得自己這行為有何不妥,在他看來是張家愛慕虛榮,不然張楚裳本該是自己的妻子。
陸止是個行動派,想到便做,上一世的張楚裳不諳世事,被他得了手,此後一生受盡了苦楚,可以說女主前半生大半的罪都是源於陸止,可這負心漢最後沒得天譴不談,還被丞相府的小姐看上,拋棄糟糠妻,官運亨通。
這一世,若不是女主臨時重生過來,打暈了陸止,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不得就被他得逞了。
上一世她被陸止拋棄,更是被丞相府的小姐暗害,墮了腹中骨肉,至死張楚裳才知道原來當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竟是舅舅避而不談的,那個拋棄自己母親的渣爹。
原文中,女主重生后的劇情才是正文,這本小說是時下正流行的女主重生復仇文,而他陸知杭,就是女主復仇的主要反派角色之一。
這文通俗點概括就是前期打臉渣男,毀他前程,步步為營,重回相府,和彼時為躲皇后暗殺而喬裝女兒郎的男主相遇相知,最後和渣爹解開誤會,輔佐男主登上帝位,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老套故事。
至於陸知杭為什麼能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穿成了陸止,不外乎這個場景對看過小說的他來說太熟悉了,現在不正是小說一開始的女主重生節點嗎?
砰砰砰——
陸知杭還未梳理完自己的處境,緊閉的木門就驟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那聲音沉重得彷彿每一下都敲在屋內二人的心門上,接憧而來的是喧鬧嘈雜的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