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宋青已是隱約察覺到了自己對江未霖的感情。
在什麼時侯。
在江未霖失蹤的這些年，他陡然發覺了自己那不正常的“摯友”之情。
那種看着對方墜入深淵的痛楚，知道對方或許還活着時，從心如死灰到清晰可見逐漸激動的情緒。
太過於劇烈了。
他待人一向隨和，但情緒也一向平穩，少有極具波動的情況，哪怕失去“摯友”一事確實令人難過，也不會因此一蹶不振。
這三年，在外人面前他還是穩重可靠的師兄，但私下卻難以打起精神去修鍊，這也是他沒有選擇閉關的緣故。
他無法集中經歷，無法進入忘我的狀態，所以去尋了師父給自己找了外出的活。
在沒有親眼看到江未霖還活着前，他完全沒法再進入狀態，至少現在不行。
幸而，在他沒有徹底崩潰之前，江未霖回來了。
前幾年渾渾噩噩，他尚未察覺，但在重見江未霖之時，那種幾乎衝破心底的強烈情緒讓他清楚了......
他對未霖，似乎是不一樣的。
不是普通的摯友，而是......對伴侶的喜愛。
初次覺察自己的情緒時，他竟沒有絲毫震驚，反而很理所當然的接受了。
三年的沉澱，足夠他平靜的面對自己對江未霖的感情。
宋青在江未霖的門前掩去氣息，站了許久，待裏面的人上床休息后，這才轉身離去。
風拂過宋青的衣袍，將袖子吹得翻折，他輕輕抬手將袖子恢復原狀。
一如對待自己對江未霖的感情。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清楚了又如何。
他什麼都不會做。
未霖對他沒有那樣的感情，就如剛才，哪怕他稍微顯露一點對方都會不自在，既然如此，也就算了罷。
他總該不能強迫別人如他一樣，喜歡男人。
宋青閉了閉眼，他離開時，風是逆向的，胡亂將他的頭髮吹的翻飛。
黑夜中，只聽一縷嘆息隨風散去。
江未霖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也不知剛才誰站在了他的門前，只是屏棄與宋青對視時產生的怪異情緒，摟着被子直接窩裏面睡了。
翌日。
待陽光撒入窗內，待他從沉睡中迷迷糊糊醒來時，已是將昨日的事拋到了腦後。
他先是胡亂在床上抱着被子卷了一會兒，這才緩緩起身將自己收拾乾淨。
雖然宋師兄說幾點醒來都成，但還是莫要太晚的好，耽誤人家去做遠距離的任務已是不好，再耽誤人家做最近小鎮的事情，怕是要讓他在長老面前難做人。
收拾完后，江未霖稍稍打坐了幾分鐘，將靈力運轉了一圈，如此一來狀態也好了許多。
外面的天只是稍稍有些亮，這處的山峰很高，可以看到遠處露了半個頭的太陽。
晨起的空氣極為清新舒服，江未霖輕吸一口，正要去找宋青時才想起自己昨日未問對方住在哪處房。
這下江未霖懵圈了。
他找了個石凳坐了下來，打算等對方找來。
本以為至少得半個時辰，結果沒幾分鐘宋青便來了。
“宋師兄！”江未霖連忙上前，“怪我昨日忘記問你的住處，不過幸而你來得早。”
“你怎得不多睡一會兒。”宋青反問道。
“耽擱了宋師兄的事情多不好。”江未霖無奈地笑了下，“何況我睡覺那只是喜好罷了，到了金丹哪裏需要我這般睡的。”
因着喜好耽擱了宋青的事情，江未霖可不會這樣沒有輕重。
“你還是拿我當外人。”宋青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哪兒的話，當師兄自己人這才謹慎。”江未霖隨口一句，卻是讓宋青神情微怔。
“自己人.....嗎？”
江未霖見此，也不禁頓住，小心問道：“可有，什麼問題？”
宋青連連道，“無事。”
也正是這一打斷，讓江未霖注意到，宋青的神情似乎略有些疲憊。
修者若是修鍊一晚上，通常都是精神抖擻，則會有這樣的情緒。
而且......江未霖仔細看了看，發覺宋青的衣服似是沾染了些許晨露，他忽而抬手摸了摸。
&nsp;只覺得入手有些潮濕。
這是......
“宋師兄在外面待了一晚？”江未霖凝眉，神情古怪地問道。
宋青似是沒想到他會發現，但也很平靜的將袍子一撫，從江未霖手中拉了出來，“昨晚閑來無事，想起長老給的名單里便有山腳下那小鎮的，順手去處理了。”
原來如此。
江未霖瞭然，但瞧着宋青的目光，總覺得並非這樣簡單。
不過，他不會深究，誰人沒點心事呢。
“那宋師兄可要休息一番再走。”江未霖道。
宋青拒絕了，“直接去罷，只是一晚沒休息算不得什麼事。”
說完，他便帶着江未霖下山了。
此次的任務他一人足矣，所以未有其他弟子跟隨，只有一個江未霖在身邊。
在御劍去的路上，江未霖閑來無事，又想起一事道：“宋師兄，你師父收的關門弟子，倒是沒見過他。”
他忽而想起了主角，雖說最後幾日才有必要見着對方，守着對方，但早早接觸一下也無妨。
雖然，他心底還是有點忌諱，怕因見過對方而捲入劇情，導致自己日後跟着遭殃。
“她閉關了，你若是想見，等她出關，我們可一起去。”
“閉關？”江未霖一怔，這不太妙，萬一在主角閉關時發生什麼該怎麼辦。
沒有任何人看着他，那對魔修來說可是極為有利。
“是，不過應是這幾日就要出來了。”宋青道。
他這樣一說，江未霖也就放心了。
能見到人就好，到時定要好好守着，先熬過劇情里中元節那日，後面再做打算。
江未霖一面御劍一面想着這事，不過幸而他是跟在宋青身後，倒是不需要用腦看路。
大概行了十來分鐘，他們便到了第一個村子。
從外看，裏面人來人往，倒是不見魔氣肆虐的痕迹。
但是......
“魔氣很重。”
剛落地，宋青的表情便凝重起來，這些年一直處理魔修的事情使得他對魔氣極為敏.感，一靠近便能發覺。
而江未霖沒有絲毫感覺，但通過宋青的話卻能很快反應過來：
“這村子看起來一片祥和，可見不是溢出的魔氣，如此魔氣還這般重，難不成是魔修？”江未霖思索道。
“嗯，且他藏不住自己，修為應是不高。”宋青淡淡道。
江未霖聽后，卻是忍不住讚歎道：“宋師兄好生厲害，我卻是什麼魔氣都沒嗅到。”
“你接觸久了也能知曉。”宋青見此，不禁無奈地笑了下。
心底覺得對方有幾分可愛，情不自禁地抬手揉了揉江未霖的腦袋。
但這一動作，讓兩人都怔了怔。
宋青很快回神，若無其事地將手收了回來，“太久沒見，還是忍不住將未霖當小時侯那般對待。”
他給了個台階，江未霖也跟着笑笑應付過去。
他們將自身的氣息隱藏起來，又用了術法掩蓋身形，這才悄身潛入了村內，裏面的人們如平常一樣做着農務，或是在黃土路上碰見了交談幾句。
江未霖和宋青悄無聲息的與他們擦身而過，兩人精準的直奔一處地方。
沒一會兒的功夫，他們便到了一個攤子前，眼前是一名衣着破爛的老頭，他微微弓着身，顫抖的手接過攤主給的饅頭，小心翼翼塞進了自己的竹籃里，隨後半響一步半響一步，慢慢挪出了人群。
待他到一處偏僻的小屋時，一道靈氣猛地打了過來！
毫無防備的“老頭”立馬被打得一個踉蹌，他頓感不妙，竟是要直接逃跑。
“築基期。”江未霖喃喃道，他想起之前那個魔修逃跑的手段，迅速揮刀將“老頭”的雙手直接剁了下來。
那魔修剛拿出的傳送捲軸還沒來得及撕，就落入了江未霖手中。
宋青抬手便將“老頭”砍暈了過去。
“不錯。”宋青將用劍氣劃開“老頭”的破鞋直接裏面也藏了一塊將要被啟動的傳送石。
竟是有兩手準備，幸而宋青將人打暈了去。
“難得活捉了一個，帶回宗門拷問一番，應能問出些東西。”
宋青俯下身將魔修拎了起來，確定昏死後又在他身上檢查了一番，將一切可能逃跑的東西全部搜了出來。
然而最後搜出的不止是作逃跑用的，還有大量的毒物和害人的東西。
江未霖看着未來定然不會好過的魔修，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宋師兄，魔修都是惡人么？”
宋青一愣，似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但還是耐心答道：“至少九成，魔修分兩種一種為主動修魔，魔修的功法大多數為煉血煉體之法極為殘忍，大多魔修主動修魔便是看中這類功法的修鍊之快，所以都是手染鮮血之人。
純粹以魔入道的幾乎沒有，還有一種便是正統修士因心魔入魔，他們被心魔所惑，大部分會喪失理智成為嗜殺之人，但也有少部分能控制自身，可是微乎奇乎。”
總得來說，有魔氣的幾乎沒好的。
江未霖聽此，明白地點了點頭。
但心底還是有點不得勁，非本意入魔的人難不成真的沒法救了么，還是無人去在意他們的感受。
江未霖搖了搖頭，撫去自己的念頭，算了，勿要想這些。
活捉到魔修之後，兩人便很快回了宗門之內，宋青直接將那名魔修拋給了戒律司。
“那些魔修口中真能拷問出什麼？”江未霖看着被戒律司內的人帶走的魔修，如此問道。
“可以，但大部分魔修自私自利，不會為大局而守住秘密，所以，除了身有要職的魔修外，其他魔修知曉的東西不多。”宋青解釋道。
他將剛才那處村子從名單中劃去，迅速準備前往下一處。
江未霖也緊跟而去。
他們一天下來便跑了十來處，這才發現魔修有多難抓，除了今早第一個被抓到的，其他全給溜了，一個個比泥鰍還滑溜。
天黑之時，回去的路上，宋青拍了拍江未霖的肩膀。
“莫要灰心，魔修都是如此，今早那個算是運氣好的，我們出手都恰到好處才打斷了他逃跑的路。”
江未霖卻是摸了摸下巴，想道：“那些魔修不與我們正面應戰，都在這些村子做什麼。”
“......應是為大事做掩護。”
宋青輕嘆一聲，遲疑了一下，還是娓娓道來，“魔修此舉是為了分散正道的視線，若是我們不去管，他們便順理成章的下手，若是我們去管，他們也更好讓主部隊去完成一些“任務”，只是我們不知他們的目的，便乾脆順了他們的心意做出忙碌的表象，使得秘密安排了主幹人員去追蹤調查。”
“他們便是拿捏准了我們不會不管平民百姓。”江未霖道。
“是，所有的百姓都是我們的軟肋，通常修者交戰不得牽扯普通人，但魔修並沒有此類道德。”
“如此看來確實可恨。”江未霖點點頭。
兩人回了宗門之內，宋青照例去戒律司一趟問問有什麼進展，在江未霖將要跟進去時，門口的弟子倏然將他攔下。
“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讓他進來。”宋青淡淡道，“他是我帶來的，若是出了問題我負責便是。”
宋青在宗門內聲望極好，幾個弟子聽此互看一眼，便將手伸了回來，算是賣給了宋青面子。
玄靈宗的戒律司地下就是牢房，裏面關了好幾層的人，有魔修也有犯過重錯的弟子。
宋青到了一層，詢問了一下此處的管理。
管理拿着一隻本子，目不斜視，對宋青身邊的江未霖沒看也沒多問，只是道：“今早您帶來的那個魔修似乎知道些東西，但他口風很緊我們正在拷問。”
這個答案有點出乎宋青的意料，築基期的魔修竟能知道些什麼？
魔宗的人不怕他被抓么？或者，是什麼陷阱，故意借這魔修告知與他們。
管理似是知道宋青的顧慮，因為他也曾想過，便開口繼續道：“此魔修修鍊的是魅功，或許是因此而不經意獲得了什麼消息，不過您放心，我們會好好調查，不會輕信。”
宋青聽此點了點頭，“那便麻煩你們了，注意休息。”
“多謝關心。”
得了消息，兩人離開了地牢。
回去山峰的路上，宋青輕聲道：“接下來幾日要麻煩未霖陪我跑許多地方了。”
“不麻煩！”江未霖連連道：“宋師兄能讓我留在這，也願讓我知曉這些消息已是很好，不過是跑些地方罷了。”
宋青能將這些消息暴露給他，他很感激，更別說繼續參與接下來的行動了。
有關魔修的消息知道的越多，也越有利於他改變劇情。
“知道這些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若是讓人盯上可就麻煩。”宋青輕嘆一聲，“在這件事有個頭前，你可要注意安全，或是在玄靈宗或是在乾天門，總之注意些，你回去那日，我也要送送你。”
他這般周到，反而讓江未霖不好意思。
“麻煩宋師兄了。”
兩人回去山峰后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繼續天剛亮便出了門去，如此一連跑了一星期。
江未霖在一次次與魔修的碰撞和交手中也知道了不少消息。
而同時，地牢下被抓的魔修也終於有了消息。
這日，江未霖同宋青沒有外出任務，而是去了地牢之下，看了眼那個被抓的魔修。
此時對方已經顯露出了真面目，是一個面容妖異，身材極為火辣誘人的女子，就算在昏暗的地牢和一身的血腥下依然美得不可方物，幾乎可想對方全盛時期該美到何種地步，應是能讓無數男人為之瘋狂。
“該死的正道修士！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你們竟敢......竟敢......”魔修大吼道，配合那一聲殘破的衣服，很難不令人聯想到什麼。
管理似是猜到江未霖所想，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框，“道友莫要誤會，無論我們做什麼這些個魔修總要這樣罵兩句，誠然修者中也有人渣，但我們也非飢不擇食之人。”
江未霖有點詫異被猜中心思，胡亂的點頭應了一聲。
隨後就見管理員拿出一塊留音珠，輸入靈氣之後，裏面徐徐傳出了聲音。
“我叫......堯妖，是尊者身邊侍床的魅女......我來此是厭煩了那種日子所以出逃......於尊者的計劃，只知其欲前往華山......”
聽得這段錄音，堯妖的臉色驟然大變，她恐懼地瞪大了眼睛嘶吼道：“不要！不要！尊者會殺了我的！不要！！！”
隨着她大聲的尖叫落下，堯妖瞬間全身腫脹了數倍，皮膚因不堪膨脹變成了可怖的紫紅色。
“小心！”宋青低喝一聲，一道屏障瞬息在幾人面前成型，這一同時，堯妖的身體也直接爆開！
無數的猩血兜頭淋了下來。
目睹了堯妖痛苦死亡的全過程，江未霖微微睜大了眸子，他忍不住抓住宋青的手，低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魔尊在她體內留下的詛咒。”
管理員推了推鏡框，輕嘆一聲，“詛咒是無法識別說出的“話”，但卻可以窺探宿主的內心，在宿主意識到自己說出某種東西之時，詛咒就會瞬間將人吞噬。
之前我是用東西迷惑其說出，她並不知情，如今放出來便是想請你們瞧瞧她的反應，沒想到竟是觸發了詛咒。”
說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竟是有這種東西。”江未霖怔怔地看着，眉頭輕皺。
“魔修手段殘忍，能有這些也並不令人意外。”宋青反倒是平靜，顯然同管理員一樣見慣了魔修的手段。
他不動聲色地反手握住江未霖的手，帶着人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不過，不知這魔修所說的華山有何用意，那邊可有什麼人或物在那兒。”
“您可以去問下長老們。”管理員道。
“您說的是。”宋青點頭應下。
因着兩人的對話，江未霖忘了自己被抓着的手，等到了外面要御劍回山峰時才陡然反應過來。
他連忙收了回來，又若無其事地拿出了細劍，準備回峰。
“未霖先回罷，我去長老那邊一趟。”宋青也裝作什麼都不知般，拿出自己的長劍。
“好，宋師兄注意安全。”江未霖笑了笑，客套地回答，但又在臨走前想起什麼般，迅速問道：“宋師兄，您那師弟何時出關。”
現在距離中元只有五日了，到明天就只有四日了，也不知那人何時出來。
“師弟？”宋青聽他一問，卻是稍稍愣了一下，隨後很快反應道：“你說的可是我師父的關門弟子？”
江未霖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
心下又是擔憂，又有點微妙的期待見到主角。
這個世界的主角，這個世界被迫害之人，又強大又孤寂最後悲慘收尾的人，到底是何種模樣。
然而，卻見宋青笑了下，“並非師弟，而是師妹。”
很普通的一句話，但落在江未霖耳中的瞬間卻如同巨雷轟響。
他着實愣住了，半響沒有一絲反應。
正在宋青奇怪的想問之時，江未霖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聲音有一絲顫抖：
“宋師兄你說......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