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妙高0丈
周四早上,易梟到了公司,先有條不紊地把地掃了一遍,然後打開電腦,把文件發給了陳寧。和同事們照過面,獨自下樓去和老徐匯合,趕往賓館。倆人第一次搭班,利用到賓館的五六分鐘車程,和老徐閑聊,相互了解,增加默契。
“徐師傅,今天可就要給你添麻煩了。我是個新人,大學剛畢業,客戶接待方面沒什麼經驗,一會兒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你可要幫我救救場呀!”
“放心吧,金英潔和我說了。小易這個小夥子很熱情,有禮貌,但大學剛畢業沒什麼經驗,讓我這次出車時多關照關照。”老徐會心,笑着答道。
“金科長?您和她是?”易梟詫異,便開口問道。
“我是金英潔的老公。”老徐邊開車邊回答,用餘光瞥視着易梟,見他有些疑惑,又補充道,“我做生意失敗了,所以英潔就讓我到西程找點事做,華老闆安排我先開個車,日後如果有合適的職位,再作調動。”
易梟在心裏一合計,老徐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多年,今天的接待對他來說當是稀鬆平常,於是瞭然,倆人說說笑笑間,車子已經駛到了星泰賓館。
老徐身手利落,把車子開到了賓館的門廊上。易梟下了車,剛踏進酒店大堂,便看到相民和一眾人已經用罷早餐,分坐在大堂的沙發上聊天。
相民獨坐在左側的單人沙發上,海東招行一行三人並坐中間的大沙發。帶隊的是一個四十齣頭的中年男性,挨着相民,聽他向自己介紹着西程集團的情況,展望海東西程的業務前景。一對年輕男女,男俊女靚,安靜地候在一旁。
易梟一面快步向前,一面招呼:“相經理,你們等了有一會而了吧?”
相民見易梟已來至近前,忙站起身,向客人們介紹道:“沈科、蔡經理、馬經理,我來引薦一下,這位是我們總裁辦的同事易梟,今天由他負責大家的行程。”
易梟伸出手禮貌地和客人們一一握手,招呼道:“沈科長好!蔡經理、馬經理好!”說話間,已收下了三人遞來的名片,面露尷尬地解釋道:“三位不好意思,我剛到西程不久,所以還沒來得及印名片,大家見諒。”
相民接過話頭:“小易,是我們西程集團總裁辦着力培養的儲備幹部,處事幹練、能力出眾,如果不是我們財務部最近人手實在緊缺,總裁辦楚領導還不肯出借呢。今天由小易給三位做嚮導,到溪口走一走,我可就放心了。”
相民的這番說辭既體面又周全,對於在場的四人都很受用。
沈科長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易梟,頷首道:“小易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在集團總裁辦得到重用,真是年輕有為,前程不可限量呀!”
易梟自知話中多是恭維,便推讓道:“沈科長您客氣了,承蒙相經理抬愛,能有機會向幾位銀行業的精英和前輩學習,實在是我的榮幸。”
“沈科長,這邊到溪口還有些距離,而且不通高速,一路上走省道車開不快,要不咱們就趕緊啟程吧?”相民用詢問的方式催促到。
“好,長路漫漫,那我們趕緊出發吧。”沈科長應承道。
相民把客人們一路送到了賓館大門外,逐一握手道別送他們上車,最後繞到副駕駛的車門外,彎下腰對易梟叮囑到:“兄弟,今天你多費點心,辛苦你了。”
這一舉動,讓易梟倍感溫暖,答應道:“應該的,相經理,您放心!”
桑塔納緩緩駛離,
相民站在車後向眾人揮手道別。
路途遙遠,依舊免不了用閑聊打發時間。車子在一個紅綠燈路口停下,沈科長率先開了口,問道:“師傅,這裏到溪口風景區要幾多時間啊?”
老徐想了想,回答道:“沒有高速,都走下面,估計要兩個鐘頭。”
“那還蠻久的。溪口應該是明州境內最出名的風景區了吧,這明州市政府怎麼也不修個高速過去,發展一下旅遊業,拉動拉動經濟呢?”沈科長感慨道。
易梟接過話頭:“計劃要建,也可能已經在建了,上次好像在報紙上看到過。”
“經濟發達的城市就是好啊!想建就建,從不為錢發愁。”沈科長嘖嘖連聲。
“可能因為明州是計劃單列市,副省級城市,開放比較早,社會經濟方面比其他城市多發展了幾年,稍微佔了點優勢。”易梟解釋着。
“副省級城市?明州這個城市應該也不大吧?”馬遠方問道。
“哦,這得看怎麼界定了。傳統的明州人呢,始終認為明州的城區就是老三區,江暮、海西和海南。但從行政角度來講,85年威遠縣撤銷,兩區分立,成立了威遠區和南昆區,02年又把鄮縣撤掉設立了鄮州區,市區面積膨脹了好幾倍。總的來說,從社會文化角度來講明州是個小城,但從經濟效益角度來講那可就是大明州了。”易梟趁機會講解了明州地理,也不枉這嚮導的名號。
沈科長讚許地點着頭,問道:“易經理很有見解啊,你來西程前是做什麼的?”
“沈科長,您叫我小易吧,我今年剛大學畢業。”沈科長略微有些錯愕。
“小易,你大學剛畢業嗎?我也是應屆生,南大畢業的,你呢?哪個學校畢業的?”聊到大學,馬遠方顯得很有興趣。
“我是錢塘商大學畢業的。南大,南京還是南開?”易梟不解,問道。
“嗨,啥南京、南開的。在我們那邊,南大指的就是南昌大學,也不是我們學校非得和他們搶簡稱,實在是叫昌大不合適呢。”馬遠方有些尷尬地解釋着。
易梟品了品滋味,也打趣着安慰他道:“也不錯了,好歹是所211。我們這兒有所寧波大學,簡稱寧大,可人家寧夏大學不樂意,要我說呀乾脆叫波大算了。”
一車子的人應聲而笑,就連獨坐一角的蔡風娜也被逗樂了。不知不覺,車子已到了方橋地界,車流變得密集,車速漸漸慢了下來,直至徹底停下難以動。等待約莫一刻鐘,老徐下車查看方知前方路口出了事故,堵了個水泄不通。
老徐無奈地擺着頭,道:“怕是一時半刻通不了。”四下張望一圈,迅速上了車,對眾人道,“乾等不是辦法,我們掉個頭,從行人路繞出去。”
堵在中間,間距很小,老徐開始前後騰挪往右轉動。易梟不禁感慨其技術精湛。突然感覺車頭拱了一下,但聽“嘎吱”一聲,易徐二人不禁對望了一眼,當即產生了不祥的預感,心中早已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了。
老徐趕緊下車查看,前面黑色的雅閣的駕駛員也下了車。老徐左手在雅閣的后保險杠上抹了一把,看似沒有什麼大礙,便掏出煙盒,右手給對方遞去一支硬中華,陪笑道:“兄弟,真對不住,趕時間頂了你一下,幸虧還好油漆沒刮掉。”
男人接過煙,由着老徐給他點上,貓下腰用手摸了摸剮蹭的位置,查看分明后,才緩緩道:“車倒是沒什麼問題。你趕時間我也趕時間呀,你想掉頭出去,就應該和我說一聲,我往前給你挪點位置,不就好了嗎?”
老徐就坡卸驢:“兄弟,實在交待不過。我這邊已經差不多掉轉頭了,我幫你開道,你在後面跟着出來,咱么都趕緊繞出去,別耽誤了正事兒。”
男人猛抽口煙,爽快地答應道:“那行吧,趕緊的吧。”
說完男人把煙頭咬在嘴裏,打開車門,把自己的車往前稍微挪了挪。老徐鬆了口氣,把住方向盤,猛地轟了一腳油門,桑塔納爬上了不高的馬路牙子,從行人路逆向而出,拐向另一條馬路。反光鏡里,雅閣緊隨其後,如法炮製,擺脫了堵死的車流。易梟盯着反光鏡,直到確定尾隨出來的雅閣和自己分道揚鑣,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懸着的心終於落了地。
到達溪口,已臨近中午,易梟提議大家用了早中飯再進景區,免得餓着肚子,跋山涉水邁不開腿。眾人皆從善如流,遂挨着景區找了一家餐館,老徐輕車熟路地點了幾個溪口的特色菜。午餐從簡,未開酒水,餐罷,大家齊誇溪坑小魚的味道最是鮮美。一行人稀稀拉拉,穿過一個牌坊,來到了溪口景區。
這次的行程,名義上由易梟負責,但實際上從線路到開銷都是老徐一手包辦的,易梟只是單純的陪同,扮演形象代言人的角色。畢竟老徐現在的身份是司機,而易梟是總裁辦的職員,又是大學生,更能彰顯西程對合作夥伴的尊重。
老徐拽了拽易梟的衣角:“小易,你和我一起去買一下票。”
易梟知其幹練,必有關節,便對眾人道:“沈科長,您稍等,我去買個門票。”
徐、易二人一面快步走向售票處,一面邊細聲討論起來。
“小易,我們買聯票還是怎麼辦?我看這時間,每個景點都去肯定來不及。”
“徐師傅,溪口我也是第一次來,您有什麼建議?我聽您的。”
“蔣母墓應該來不及去了,你們先在下面逛一逛,買點特產,我放到車上。然後你陪他們爬雪竇山,我就不去了,把車開到上面的停車場等你們。”
易梟略作沉思,覺得老徐說得在理,便一切照辦。倆人把門票價目單上的價格迅速組合對比一遍,最終還是決定買了聯票。老徐掏出五百二十元,四票入手。
買票歸來,易梟便和團員們商量道:“沈科長,我們雖然買了聯票,但時間有些緊張。您看我們是不是先逛一逛蔣氏故居,帶點特產,然後上雪竇山,看一看山水風光。爬完山,如果時間和體力都還允許,我們再去給蔣母掃個墓,可行?”
沈科長點了點頭,轉身說道:“好,我們師徒三個,一切都聽小易的安排!”
一行人便在蔣氏故居、玉泰鹽鋪、文昌閣和小洋房間一陣穿梭,藉着秀美風光和人文歷史留下些許合照,覺得和山寨的蔣公合影過於土味,便愉快地作罷。沈科長三人在老徐的協助下進商店置辦一些諸如芋艿頭、千層餅之類的特產。易梟則在店外等候,觀景之時不禁心中暗嘆,此地南臨剡溪,北依雪竇山,山水環繞,景緻綺麗,好一方佛光普照的風水寶地。
老徐拎包去了車上,餘下四人在七月驕陽的關愛下拾階而上。其實風景區大都是山水園林,亭台樓閣,對於易梟這樣不懂審美的人而言,無非是:台階台階又台階,遇到涼亭歇一歇,歸來問其何所得,鍛煉身體累了些。或許這也是大部分人的共識吧,直到他從妙高台別墅出來,站在平台遠眺時,易梟被眼前氣勢磅礴的山水所震撼,詩興大發,掏出手機構思措辭,全然沒能察覺到身後的沈科長。
見其沉思、推敲、定稿,開口道:“小易,大作完成了?能讓我欣賞一下嗎?”
易梟一驚,這才發覺身後有人。既然對方在身後看了滿眼,那也沒啥好排斥的,便轉過身,把手機遞給了沈科長,自謙道:“拙作而已,您別笑話。”
沈科長接過手機,輕聲誦讀起來:
訪中正先生故居偶成
威震神州萬里關,名揚中外四海灘。
千丈岩下戲弱水,妙高台上點江山。
讀完,又細細品味了一番道:“寫得很有氣勢,可以算佳作了。”沈將手機交還到易梟手裏,又轉過身和他並排站立在欄杆前虛眺遠方,繼續說道,“其實你們明州市和我們海東省,尤其是洪州市還是很有淵源的。”
這句話吊起了易梟的興趣,語氣恭敬的請教道:“請沈科長賜教!”
“王陽明,你可知道?”沈見易梟不識泰山,便諄諄教誨道,“他是儒家的四聖孔孟朱王之一呀。陽明先生,在洪州成的親,悟道出山後又在海東剿匪,最後我們洪州的寧王朱宸濠造反,他在鄱陽湖平叛成功,最後封了新建伯。”
見易梟聽得認真,他繼續傳道:“後來啊,你們明州又出了個老蔣,老蔣北伐圍攻武昌失利,不得已轉戰洪州,而後打垮了孫傳芳,才全面扭轉了局面。廬山上的美廬,就是當年老蔣和宋美齡避暑的行宮呢。”
沈轉過身,易梟已現憧憬之色,進而凝視詢問:“明州的大人物都得在海東鍍個金,小易啊,寫詩的人多是有理想抱負的,你要不要也來海東歷練歷練?”
易梟雖然神往,但大腦還很清醒,忙推脫到:“沈科長,您這也太抬舉我了,我一個普通大學應屆生能有啥抱負呀。將來有機會去海東,一定拜訪您。”
沈大笑,雙手背在身後繼續前行,清揚一句:“小夥子,那就這麼說定了。”
出景區已是傍晚時分,停車場裏,老徐正掩着車門,放到座椅在車上打盹。
上了車,開始計劃回程和晚餐。易梟提議回市區給沈科長他們安排一餐地道“明州菜”,老徐建議了位於通途路的向陽漁港,全票獲得通過。老徐畢竟是久經沙場,一桌菜數量不多卻點得面面俱到,既涵蓋了生鮮海味,又兼顧了海東同胞的辛辣重口,異口同聲誇讚是抵甬以來最美一餐。車馬勞頓,老徐做事周到,安排三人回到賓館早些休息,又送易梟回家,辦結出差的單據方才下了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