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努力的人終於崩潰
現在是下午兩點三十一分,陳輝走進了警署的大門。
一進門他就感受到了目光的注視,不過相較於以前,有些人被他身邊的艾琳克蘭吸引過去。
大廳里沒有多少人,本部的人基本都外派了,剩下的也都是警員,如果是日常案件的話居民也不會特地到警署總部來,第九區還有相應的區部,而且最主要的是第九區也沒有多少可供居住的地方和商業區,所以案件的發生率極低。
陳輝來的原因是佐木科長,也就是他頂頭上司的通知,在家裏稍微整頓了一下之後他就被叫過來開會了,這種緊急通知在他這兩年的工作里好像還是頭一次。
他要去的是位於總部西側三樓的刑事三科,
“下午好!陳警官!”
沿途也會有人跟他打招呼,雖然自己在工作上沒有得到什麼成果,導致有些人會挖苦自己,但是作為同事也基本沒有惡意,雖然有個因此產生的外號,也算是對自己工作的實際評價了。
有的人也會帶着好奇的目光問起艾琳克蘭的事情,這種時候隨便搪塞過去就行了,艾琳克蘭也會配合他的話點頭。
“哦!來了來了!”
剛走上三樓就聽到了有人在大呼小叫,不用想陳輝都知道是誰。
“陳輝哥!你,你旁邊這個是誰?”
意外的語氣變得逐漸平淡,穿着警服的少女揮着的手也放下,疑惑的同時好像還有點詫異。
這位少女就是羅平的妹妹,陳輝的同門師妹羅安,比他晚兩年畢業,最近才正式工作,性格也十分開朗,很受前輩們喜愛。
也是陳輝第一頭疼的人了。
“你就先別問了。”羅平及時制止了她然後招呼陳輝,“陳輝,大家都等着你,快進來吧。”
陳輝點了點頭,無視羅安的碎碎念走進會議室。
“誒?”
令陳輝詫異的是,一進門他就在眾多本科人員中發現了一個異類。
這個人本不應該出現在警署,甚至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你好啊!”
“國門字一友,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坐在一個留着絡腮鬍子的國字臉大叔右手邊向陳輝揮手的,帶着讓人牙痒痒的笑容的男子正是國門字一友,此刻仍然穿着他早上的西裝,倒像是主人一樣招呼着陳輝。
“哦!你們認識嗎?真讓人意外啊,陳輝啊!”
大叔,或者說佐木科長是本地人,說話匪氣十足,如果脫下那套警服倒像是黑幫一樣,不過雖然外表如此卻是一個正義感十足的人。
“那就好辦了,陳輝,他就是新來的羅恩聯邦的調查員國門字警官,因為內野毒品案以後一段時間都是我們的同事了,你認識一下。”
“等等。”
等等,讓我緩一下,這信息量有點多!
國門字是羅恩聯邦的警官?和內野的案件有關係?
他不是什麼神使嗎?為什麼還會參與這些普通人的案件?而且他應該是監管者吧?還有空跟我們一起破案嗎?而且佐木這樣正式跟我介紹所謂的調查員是要讓我進入案件的中心嗎?而不是只讓我在邊緣工作。
“還有,你旁邊那個女孩應該和你也認識了,她是艾琳克絲文員,是國門字的同行人,昨晚和你在工廠碰見了。”
“等等!”
這次說話的不是陳輝而是羅平,他直接伸手示意暫停一下,然後不敢置信地看向陳輝和一旁一臉茫然的艾琳克蘭,
他在兩人中來回看了幾眼,最後盯着艾琳克蘭無辜的雙眼。
這是文員?那種樣子是文員?而且她不是說自己是什麼軍人什麼裁決組嗎?怎麼又變了?
“我知道你們會有點難以接受,突然有其他國家的人要和我們一起共事,但是這幾位是和內野的團伙有過多次較量的經驗人士,現在通往其他州的列車和道路都被我們嚴格控制住,邊界也和鄰州一起佈置了封鎖線,如果要把他們一網打盡的話就在現在!希望你們能夠和他們好好相處!聽到了沒有!”
佐木中氣十足地發出號召,大家也只能跟着大聲稱是。
在這個期間,國門字一友一直翹着二郎腿,饒有興趣地看着陳輝的反應,臉上還帶着迷之微笑。
沒想到會在這裏再次相遇吧,小刑警。
陳輝感覺他的表情在說著這樣讓人惱火的話。
他完全知道這個人肚子裏在賣什麼葯,偽裝他自己和艾琳克蘭的身份,雖然不知道是怎麼瞞過奧多和羅恩兩個大國的,但是確實是很好地達到了他的目的,這樣他能合法地在這個國家的執法機關前出現。
要知道在奧多共和國,沒有身份證明是一件足以動用公務員系統的事情,而被公務員接手的事務基本沒有好的結果,對於當事人來說。
雖然德克州是唯一一個沒有駐守公務員的地方,但是總歸還是要有一個合法的身份才好活動,哪怕一友沒有想好這件事,陳輝也要想辦法聯繫他讓他幫忙。
所以一友這樣扯謊反倒幫了陳輝,雖然搖身一變成為了調查員,在國際案件里相當於他的上司,這一點讓陳輝有點不爽以外,還是需要感謝對方的。
雖然這樣的話肯定不會當面說就是了。
刑事三科一共有兩個小組,一個是由羅平帶領的,目前有6名可出勤警員,一個是由羅平的同屆生神尾觀鈴帶領的,目前有5名可出勤警員,陳輝和羅安分別在兩人組內,算起來羅平才是他的真正頂頭上司,除了這些人以外還有兩個法醫和幾個留守的情報官,不過人員不夠用的時候也會出勤。
現在佐木坐在圓桌原本羅平坐的位置,一友和他鄰座,一邊的位子空給羅平,而佐木一直坐的面向投影儀的位置是空的,另一邊坐着神尾觀鈴,這個外表散發著成熟女性氣息的黑色長發麗人正無聊地把玩着手裏的鋼筆,好像對屋裏的一切都不感興趣,說起來她剛才好像也沒有對艾琳克蘭展現什麼好奇。
除了這些人和本科其他人以外還有其他刑事科的幾個溝通人員,他們站在房間的角落彼此小聲說著什麼。
最讓人在意的就是正中的那個位置了,不知道什麼人物能讓佐木親自讓出位置來等他。
陳輝一邊思量着坐下,艾琳克蘭站在他的右後方,挺直身體目視前方,這倒像是他的保鏢一樣,誰看過來都不會想她是一個文員。
不過她立正的樣子倒真的有幾分軍人的英姿,這讓屋裏的人都不禁多看了她幾眼,各自在心裏估計這個外國文員的分量和實力。
“人都到了吧?再等等,州長也要過來。”
州長?所有警員面面相覷,看出彼此眼中的驚訝,他們知道這次全警署都重視的內野案很重要,不僅動用了外國的力量,甚至連州長都親自前來,但是州長不應該去刑事一科的會議嗎?那裏才是主戰場。
三科其實本質上沒有參與最中央的任務安排,這次也只是對內野進行住所的監控和附近街道的排查,實際對內野人際的調查和線索的搜集都和三科無關。
州長來這裏幹什麼?
正在眾人各自思忖時,一個文質彬彬的西裝青年已經出現在門口,他推着眼鏡平淡地說了一句:
“各位警官,州長和署長都到了。”
話音未落,所有警員齊刷刷地站起來,然後就看見兩個身影出現在青年身後。
州長櫻井孝山和署長康定武弘,德克州名義上權力的最高層,因為德克州並沒有公務員駐守所以實際上也就是最高點的兩人。
他們看起來有一種模糊的相似感,但細看又有很多不同之處,作為高層兩人都保持着沒有變形的身材相當難得,櫻井州長面無表情而康定署長則帶着溫和的笑容向眾人伸手示意。
“太客氣了,都是同事大家都快坐下吧!”
警員們集體把右手握拳背在身後然後微微抬起頭,這就算行過禮了,陳輝同時也觀察到一友依舊坐在位子上,只不過收住了性子,反而是擺出一個嚴肅的表情盯着兩人。
大家坐下,但是佐木打着哈哈卻走到一邊。
“真是不好意思啊,本來接到通知只有州長要來,沒有給您再準備一個位子....”
署長伸手示意他不要再講下去,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陳輝的身邊,拍着他的肩笑着說:“你就是陳輝,陳警官吧,來我們警署應該有兩年了吧。”
陳輝緊繃著身體,訕訕露出一個笑容。
“沒想到您會記得我啊,署長。”
“那當然了!當年,是我親自給你頒發我們德克州的警察證的,對你這個王牌我可是印象深刻啊。”
明明是誇獎的話,此刻聽起來卻是如此的刺耳。
他是作為王牌畢業的,志得意滿地到德克州之後竟然無法接觸刑事科的任務,連羅平也只能無奈地跟他說上級不讓自己碰這些案子,哪怕自己沒有實質性參加只是根據案件線索給刑事科一些意見竟然也會被處罰,雖然看起來是與此無關的理由來下達處罰命令,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秋後算賬。
羅平的上級是佐木,而佐木的上級不就是你,康定武弘署長嗎!
在這麼多同事面前舊事重提,難道是還想落井下石嗎。
康定署長似乎沒有注意到陳輝僵硬的笑容,而是繼續看着在場的人說:“陳警官能到我們德克州是我撿到寶了,我這次正式讓他加入這個案件,是希望能充分發揮他的能力,希望大家能精誠合作,不負我的期望啊!”
這算什麼?直接把我開除出刑事三科了嗎?
陳輝注意到羅平擔憂地看向自己,他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都忍了兩年了,還差這一刻?
署長帶來的小插曲就到此為止,接下來就是正式的會議。
內容其實十分無聊且枯燥,現在雖然內野已經抓到了,但是實際審問仍然輪不到三科,儘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陳輝抓獲的內野。
於是三科被安排了新的巡邏路線,主要是6區和通往5區和7區的通道,爭取儘快聯合當地協警排查清楚。
令陳輝意外的是,國門字一友在整個會議期間都十分守規矩,就好像是真的調查員一樣,甚至認真地提出問題詢問細節內容,他這是要把戲演到底嗎?
會議結束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后的事情了,接下來就是抓緊前往任務安排的地方,在期限未知的行動結束之前大家應該都忙得不得了吧。
神尾警官先帶着她的小組離開了,他們要去的是6區的邊境並且和周邊的警察對接工作所以要儘快趕過去,羅安從會議開始時就一直盯着艾琳克蘭看,時不時還咬着指甲,好像出神一樣,此刻急忙行動也是讓她看起來有點不甘心。
“陳,陳輝哥!晚上,不,改天,算了什麼時候都行,我會來找你的!”
留下這句讓人無語的話她們一組就離開會議室,跟着他們離開的還有其他科的人員和法醫等人,剩下的只剩州長,國門字一友,羅平小組和艾琳克蘭。
至於佐木科長早就和康定署長離開了會議室,好像還有什麼東西要規劃。
收拾了一下記錄工具,羅平小組也要一起離開會議室,一直沉默的櫻井州長突然叫住了陳輝。
“陳警官是吧,關於武弘剛才說的話我對你表示抱歉。”
什麼?
在場的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州長站起來,那深不可測的眼睛盯住陳輝讓他不得不站在原處,感覺就像是什麼力量束縛住了他一樣無法動彈。
這就是上位者的氣勢嗎?
“關於你的人事安排請不要太怪罪武弘,這件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希望你能諒解,不過現在情況有了變化,以後能保證你能正常參與工作。”
“那真是謝謝你了!”
陳輝應該要這樣說才對,畢竟對方是州長,德克州實際的統治者,無論從哪個角度都應該給對方面子。
不過,陳輝第一次捏緊了拳頭。
這是在玩什麼花樣?打一巴掌給一顆糖還是黑白臉?這本來就應該是我的工作,你現在更施捨我一樣把本來屬於我的還給我,我難道還要感謝你嗎?
開什麼玩笑!別把人看扁了!
沉默了一會兒,陳輝最終還是回答了。
“如果真的能做到就好了,我本來就對你們不抱希望,不是嗎?”
他這樣子說了,用譏諷的語氣對着州長回話了。
氣氛突然變得可怕起來,沒有人敢接話,甚至沒有人敢動一下,也沒人敢看州長。
陳輝能感受到州長身上給人的壓迫感變得更強了,他站在那裏就像是一隻準備狩獵的猛獸一樣,隨時可以衝上來把陳輝撕成碎片。
打破這個可怕氣氛的是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陳輝先生!我不知道這個大叔是什麼人,但是他這樣子說的話一定可以做到的哦!”
一直掉線的艾琳克蘭突然批評起了陳輝,然後她對州長發出真誠的笑容。
“你說是吧,大叔!”
大叔.....竟然這麼稱呼州長,你這比我還要失禮啊!
陳輝在內心咆哮,可更讓人意外的是州長竟然哈哈大笑起來,打破了他一直保持到現在的冷漠形象。
“哈哈哈哈不虧是年輕人啊,有我當年的樣子了!”
“陳警官,就像這位文員小姐說的一樣,我一定可以做到的,你放心吧!”
州長終於離開了會議室,各位警員也大出一口氣,微胖的山條笑着看向艾琳克蘭。
“文員小姐你可真是厲害啊!大叔.....我去,我這輩子都不敢這樣子叫出聲吧!哈哈哈哈!”
這話又引起其他人的笑聲,艾琳克蘭不明真相一樣地詢問陳輝:
“怎麼了?我我哪裏說得不對嗎?”
“你知道剛才那個是誰嗎?”
“不知道誒。”
“從一開始不就介紹他了嗎!”
“但是我剛才都是入定狀態誒,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什麼入定?陳輝簡直要崩潰了,怪不得艾琳克蘭一動不動,難道中午她坐車那麼安靜也是這樣嗎?
艾琳克蘭好像看破他內心的話一樣否定他。
“不是哦,坐車的時候我只是暈了而已,那種狀態下很難入定的。”
你竟然還有暈車的體質嗎.....陳輝已經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了,這時候他突然注意到一直沉默無言的一友,對上了對方那深邃的眼睛。
就是一恍神的感覺,陳輝就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漆黑的空間裏,兩道光柱下只有他和一友,身邊的同事,艾琳克蘭和會議室全部失蹤了。
“這。”
儘管已經見過一次場景突然改變的魔法了,但是再次這樣發生也是讓陳輝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而一友第一句話也出乎他的意料。
“內野毒品案不可能再破案的。”
“什麼?你怎麼突然關心起這個了?難道你真的要扮演好你的角色嗎?”
“不,”國門字搖了搖頭,“內野毒品案不可能再有任何進展了。”
“因為已經解決了。”
“什麼?”
他怎麼知道解決了?難道國門字還有偵探的天才?
“什麼時候,怎麼解決的?”
“哼,想想吧,你見過的。”
一友這句話就像是一根鑰匙一樣,打開了陳輝腦海里的一扇門,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我,見過的?內野,毒品.....那個教堂!
自己是在教堂見到的內野!
也就是,那個屠宰場。
陳輝的心突然發涼,他馬上知道為什麼了。
教堂角落的錢和毒品,他一直忽略的東西。
那些死的人就是毒販子,甚至那個神父一樣的人就是團伙的頭子。
而教堂大概率已經被國門字處理乾淨了,所以現在根本沒有任何人可以找到線索。
因為整個團伙都被徹底地解決了啊!
“所以,你挂帥調查的原因就是,這是一個不可能解決的案件,你可以長期留在這?一個合法的身份對吧?”
他用一個不可能解決的惡性案件給自己和艾琳克蘭提供了長期身份證明,手段確實高明,不是他這種沒有人脈的普通刑警可以做到的。
得出這種結論以後陳輝看向一友,想從他身上得到認同。
但和早上一樣,一友沒有認同他的話。
國門字一友盯着陳輝的雙眼,陳輝只從中看到了嘲笑和失望,對方甚至譏笑了一聲。
“呵,身份?開什麼玩笑!我需要為這種微不足道的東西動腦子嗎?”
他快步走上前扯住了陳輝的領子大吼道:“我是讓你別再浪費時間精力在這種破事上,你現在什麼處境心裏不清楚嗎!”
“知道為什麼到現在沒有人攻擊你嗎?你難道一點都不奇怪嗎?為什麼那個毒販子還沒完成儀式就被淺上晴找上門殺死了,而你卻能在醫院睡上一覺,坐出租車回家,找個飯館吃飯,甚至還估計着要執行你那可笑的刑警的職責,你這隻螻蟻!你把我們,神使,當成什麼三流角色了?完全不需要重視是嗎!”
“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清楚自己的行動?難道是一直在跟蹤自己嗎?
陳輝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然後他的思緒徹底墮入深淵。
我,真是個自大狂啊。
明明決定了要捨棄一切加入戰鬥,卻還想着怎麼執行任務,完全沒把現在得到的信息完全利用起來反而想着怎麼去搜集更多情報。
一友已經給了他足夠多了,時間,情報,保護。
而他還不知足地去索取,甚至抱怨。
真是,差勁啊。
“你知道為什麼艾琳克蘭在和你同行的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嗎?她比你更早意識到自己已經在戰場中,早早就進入了戰鬥狀態,只不過聽命於你所以在外面亂晃,一邊有陪伴一邊有保鏢的感覺真的棒極了對吧!你知道她是下了怎樣的覺悟跟着你的嗎!”
如果說剛才的話是撕碎了陳輝的自信,那一友現在的話就徹底把他的靈魂給擊穿了。
原來,是這樣的嗎?
暈車什麼的都是在安慰我是嗎?
可笑啊,在聽到艾琳克蘭給自己說的情報和一友說的大同小異時還失望了。
不是艾琳克蘭說的太少了,而是一友說的太多了。
竟然還覺得她跟小孩一樣,被當成孩子的一直是自己啊。
這場殘酷的戰爭,從他見到淺上晴那一刻應該已經開始了。
在一友的注視下,陳輝第一次跪了下去,眼淚止不住地湧出眼眶,他崩潰地哭喊着: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無邊的暗界,終於被現實的黑暗壓垮的普通人在唯一的光下像個嬰兒一樣痛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