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師徒
天上白紗籠罩湖中塵薪,亭子裏就坐着拓跋淵,正鋒山本就修士極少,相較於前幾年的熱熱鬧鬧,大寶元年那場白雪的到來,往後就愈發顯得冷清很多。
踏出塵薪亭,歧珏鋒就在眼前,踩着青石板小路,拾級而上,那裏屹立着祖師堂。堂內有各代宗主畫像,數把出自山上交好仙家贈送的上好太師椅。
而今正鋒山,前有以歧珏鋒當代宗主為首的兵法大家歷來被人稱道,還有那以沙場武力聞名的無霜峰。
山上四代修士,以南宮虢琛,拓跋淵輩分最低,修為也是最低。
往上一輩,他們兄弟四人的父輩,羅殿英、李亞軍,以及去了那楚國的五子良將,
更高的便是宗主,和突破地仙且不願下山的弟子,可以在正鋒山挑選靈秀山峰,自可命名建廬,各峰峰主,都是已近大道巔峰之景的大修士。
在宗主之上還有更早踏足修行的老祖宗,歲數更是怕人,近兵解離世時,才出關收弟子,留下傳承香火。只是大多時候不問世事,常年閉關,力求更高境界讓世間修士覺得飄渺的“大道”,非宗門大難不出世。
而正鋒山是當世兵家祖庭之一,傳世之底蘊便更加深不見底。
轉眼之間,自上山以來,苦修至今,拓跋淵本人更是只倉促下山一次,參與了那場四國之爭“洛絨會戰”,打出了偌大的名頭,與父兄重聚幾日後,又歸山修行。
那場戰役,可謂慘烈,一眾人在莽州老陽關會面時,攏共六萬人只剩下灰頭土臉的一萬殘部,可謂狼狽至極,南宮滎更是被楚將章文瓊馬上斬去一臂。
議事堂內,父子兩代七人都在,拓跋淵在復盤,思索其他三國是否會趁勢攻打魏國,拓跋清天披着戰甲只是盤坐地上,養精蓄銳。上官文正則提着楚國三王子項戈的首級,站在上官碩身邊。南宮虢琛盯着南宮滎斷臂處,怔怔出神。
上官碩死死抱着南宮滎紅着眼睛:“大兄,何必呢?我心難安啊!都怪我,非要打什麼羌州,小看了那南蠻子,不然何以至此?”
南宮滎拍着他的肩膀說:“上官,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我這不是沒死嗎?咱兄弟仨下山時候可是說好的同甘共苦,大丈夫生於天地間當頂天立地,哭什麼,不能讓這幫小傢伙們小看我們啊。”
“上官娘們,要我說,咱們還是要跟自家崽子們好好聊聊,一個比一個厲害啊,他們都長大了,哪個都是好種。尤其我那財迷侄子,還瞧不上眼?那可是姓項的老三啊,傳聞不也是習武多年,也就一槊的事,還不長臉?你啊,就別跟個娘們一樣了,哭的啥勁?”能大大咧咧的喊上官碩娘們的,這天下也就只有拓跋京了。
“這幫小傢伙已經各自修行,好不容易下山,還要救他們的爹,大哥,還記得當年師父他老人家的話嗎?”
“知道的!”南宮滎一直記得。
那個老頭子在趕他們下山時說過:“老子的功夫都給你們學去了,就不要在這山上死皮賴臉的待着,家底也傳盡,也沒啥講究了。將來徒孫們成器的,就傳給他們,不成器的就別拿出來丟人現眼。”
“俺不太記事,唯一記住的就是不能對不住師父給我的大戟。”拓跋京很少嚴肅,南宮滎被上官碩扶了起來,挺直身體。
“拓跋淵、拓跋清天”
“上官文正”“南宮虢琛”
“接兵!”
拓跋淵遞出手中大戟,和一把劍。
南宮滎拿着長槍,
上官碩撫摸着長槊。
四子接兵,沉聲道:“開鋒立命,至死不負。”
拓跋淵接過父親手中大戟不由想起自己年幼時玩耍時光。那會,大兄的父親還未獨臂,上官叔還常有笑臉,自家那位老爹更是沒個正形,很開心,也很簡單。
正鋒山山腳下,一個老者慢步登山,嘴裏還念叨着:“小拓跋,小拓跋,淵中魚,化天龍。”
天下十八州,分為四國,群雄逐鹿與中原,魏、楚、唐、遼。
如今山上仙家山下王朝的關係微妙,近些年來的祖庭之爭更是讓各家修士頭破血流。
武當山修道真人歷代都有下山濟世救俗的傳統,名聲極好。龍虎山天師府也有斬妖除魔之舉。兩家牛鼻子一個看一個不對眼,各家弟子遇見那就是大道之爭,時常吵架,爭的那叫一個面紅耳赤,倒也十分默契,動口不動手,嘴皮子功夫也是了得。
剃度出家的和尚苦行遊歷去往那寒山寺,力渡苦海。要麼去往少林,修行禪宗佛法。
牛鼻子,和尚有一點倒是極為通氣,山上事不太牽扯世俗王朝。
正鋒山、大梁泊修士下山入王朝,但凡沙場相遇,那就手底下見真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真正的世代死仇。
讀書人,士子以進入太初學宮為理想,苦讀聖賢書。學業有成時,遊學出仕。有為國正綱,也有為民造福。四國之地書院林立,各有夫子授業解惑。
大道山巔,百家爭鳴,除卻三教一家,更有墨、法、陰陽、農家等等練氣士各有所長,共同登山,至於成就各看緣法。
拓跋淵跟隨父親習武,打熬體魄,自幼異於常人,氣力之大。可使長兵戰戟,技法霸道異常,短戟雙持,亦可殺人。
“魚兒,清天來跟爹學拳,嚯嚯……”蠻洲校場上一響起拓跋京的聲音,兵士們就可以看到將軍帶着兩位公子打拳,也會參與其中。而將軍又是著名的“王八拳”,雖說每次都是帶公子們玩鬧居多,純屬放鬆心情之舉,但也有不少人跟着練拳,神色認真。
大公子是嫡長子,從小研習兵法,習武天賦更是驚人,皮囊不可以說特別俊美,但也當得起俊朗二字的。
二公子則是義子,是將軍和夫人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小乞兒,向來疼愛有加,長大后的拓跋清天更是才華出眾,可與兄長齊名,皮囊也可與那涼州大公子比一比的。
夜色將近,公子們打拳累了,就會有重頭戲上場,將軍會和麾下將士們圍一圈子,打開酒罈子,找來柴木,點燃篝火,唱那二公子獨自作詞譜曲的《蠻荒壯氣歌》
大將軍總會起頭高歌:“大風起,煙塵盡,遙遙九萬里。揚我兵戈再戰異鄉地,何來女兒愁。”
……“寒山月,寒山月,寒山月下寒屍骨;戰城關,戰城關,戰城關外戰甲殘;獵長原,獵長原,獵長原中獵黃蟒。”……
“亡人何須裹屍還,戰場秋風雲沙暖!”拓跋淵想起了年幼時光,在塵薪亭望着湖面哼唱着。
“好歌,拓跋師侄,這是你家弟弟寫的?”拓跋淵身邊出現了一個俊俏男子。
“是舍弟所作,李師叔,你不是在閉關嗎?”拓跋淵轉過身看着李亞軍。這位師叔已經很久沒見了。
“唉~師侄啊,你說我咋就不能像你一樣呢。好傢夥,那瓶頸破的跟鬧着玩似的,沒法比啊!”李亞軍一想到這就唉聲嘆氣道。“這不,老傢伙回來了,咱一起去祖師堂?別走那麼快嘛,你也忒無情了,等等我……”李亞軍只好向快步上山的拓跋淵追去。
早春時節,拓跋淵下山,羅殿英、李亞軍親自相送。
羅殿英囑咐着:“拓跋師侄,即是下山遊歷,多看看,多想想,這天下之勝景,都可去……”
李亞軍只說了一句:“拓跋小子,保重!”
“師叔們,回去修鍊吧,我歸山時好叫你們一聲峰主不是?”拓跋淵抱拳下山去了。
拓跋淵下山兩天之後,羅殿英、李亞軍一起突破地仙瓶頸,踏入山巔境,草州震動。
“老羅,師父他老人家要我去看着小師弟。”李亞軍勾着羅殿英的脖子。
羅殿英早已習慣了這位師弟的沒有規矩,但正鋒山沒有太多講究。只是叮囑,“師弟此次下山,莫要招蜂引蝶、沾花惹草,小心照看好小師弟。”
“走啦走啦”李亞軍御劍遠遊,盡顯劍仙風流。
羅殿英搖了搖頭,師兄弟中就李亞軍最沒正形,但山頭沒了這個傢伙就顯得有點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