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二六章 鋤奸
單縣的地理位置特殊,是商丘—菏澤與東魚河和黃河故道所夾區域的中心,也是菏澤、濟寧方向增援商丘的必經之地。不過,如今主戰場已經選在單—豐—沛一線,增援的意義不大,但作為我軍防線的端點,不僅是我軍的外部藩屏,還負擔著牽制日軍主力的重要任務。
但這還不是最特殊的地方,單縣最特殊之處在於單縣雖為我軍克複,可實際控制權卻在單縣靖安司·令李雲璞的手上。之所以會這樣,一方面是孫立人為了拉攏李雲璞,向偽·軍集團釋放善意;另一方面也是想用李雲璞當一回擋箭牌。正巧李雲璞也不想讓出單縣,兩人是你情我願皆大歡喜的局面,只是令孫立人沒想到的是局勢變化竟是如此之快。
“孫長官!最新消息,日軍第八師團主力經金鄉縣,直奔單縣而去,其前鋒已同李雲璞部交手,李部大敗,現已完全龜縮城內了!”
“什麼?……媽的!真是一群廢物,當初就不該把單縣交給他們!”
此消息一出,所有人的面色無不凝重,但敢張口就罵的,石培業還是頭一個。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不妥,要知道這可是軍長孫立人下的決定,你這麼一說不是打孫立人的臉嗎?好在孫立人並沒有放在心上,而是關心單縣事態還沒有進一步惡化的可能!
有此擔憂的不在少數,而最為急切就屬蘇煜了。他的機步一團還渴望飲血,若是單縣尚能堅持還則罷了,若是復叛投了鬼子,張集也就沒有堅守的必要了,因為單縣距離張集只有不到二十公里,為日軍所得后必定要與109師團夾擊我軍。如此就只能退入二線陣地固守,何時才能反擊就是個未知數了。
“孫長官!是不是派兵救一下?卑職擔心在重壓之下,李雲璞搞不好會犯糊塗!”
蘇煜委婉的說道,石培業就沒這麼客氣了,直言:“什麼的犯糊塗,要我看這幫子偽·軍壓根就是一群沒卵子的軟蛋,之前能投我軍,現在就還能改換門庭,做回漢·奸的老本行!”
“嗯!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
就連一向不愛說話的柯清才也不看好李雲璞,孫立人的臉色更暗了些,這也是他最為擔心的地方,單縣可以丟,但絕不是現在,當即下令:
“給候九發報,令所部直屬偵察營立即馳援單縣,無論如何也要撐到明天天亮,期間若是有人不安分可便宜行事!”
派候九的直屬偵察營去最為合適,一方面偵察營足夠精銳,最擅滲透、牽制,又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即便任務失敗也可全身而退。另一方面,直屬偵察營對裝備依賴程度低,就時效而言可立即提供支援。
……
單縣,李雲璞所部的一眾軍官齊聚一堂。
“我說大哥,您倒是說句話呀!”
“是啊!眼看日軍大舉壓境,有什麼想法及早說出來咋們兄弟好合計合計!”
還合計個屁呀!看着倆結義兄弟老·二任家孱,老三謝步權,帶足了人馬將他們團團圍住,哪有商量合計的餘地,典型的逼宮的架勢。不過李雲璞卻還是鎮定自若的樣子,若無其事一般搓着花生米。笑話!他李雲璞是什麼人?當年韓公遇難老蔣派人繳械的時候那陣仗可比現在大多了,他還不是說反就反?雖說投了日本人是人生一大污點,但他依舊能夠混得風生水起,沒兩把刷子怎麼跟鬼子周旋,讓兄弟們信服?所以,別看他現在貌似被限制了自由,但這倆貨也不敢把他怎麼樣,他此時最擔心的就是眼下的小舅子貳利軍,以及家中的嬌妻貳氏。
見李雲璞一言不發,任家孱有些坐不住了。
“大哥!快拿個主意吧!來的可是日軍精銳的第八師團,同行的還有更為精銳的第二師團,而且我還聽說小鬼子連開封、新鄉都不要了,調了108和109兩個師團過來,就是為了圍殲一〇一軍!現在他們已是四面楚歌,而我們更在他們前面,如果再不拿個主意咱可就全完了!”
這會兒知道着急了?貳利軍瞥了幾人一眼,這幫人是個什麼貨色他悉底清楚,不憤道:“沒那個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當初人家一〇一軍要駐防的時候是哪個百般阻撓?這會兒要拿主意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幾位在單縣有頗多產業,不就是眼見小鬼子勢大又想巴結小鬼子,做回狗漢·奸!你狗·日·的不要做人,別連累了我姐夫!”
被一語道破,任家孱惱羞成怒。
“他·媽·的!哪兒都有你!要不是為了給你這王·八蛋擦屁股,我們大哥至於跟皇軍翻臉嗎?”
確實!還真說不上,僅一天功夫局勢反轉的太快,要不是李雲璞反水的時候沒有通知兩人,他們說什麼也不會同意,哪落得現在不尷不尬的境地?而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貳利軍這混蛋!此時,任家孱心中怒火已經積累到極點,他惡狠狠的盯着貳利軍,而貳利軍自是當仁不讓還以顏色,更是仗着姐夫李雲璞,指着任家孱的鼻子罵道:
“放娘個屁!你應該感謝老子,感謝老子把你拉回正軌,不用再人模狗樣,就是死後也能面對列祖列宗了!咋?你瞪着個眼是老子說錯了還是當漢·奸上癮?你這人啊~一個字賤!兩個字太賤!三個字真他·媽賤!”
一番連珠炮罵的任家孱面紅耳赤,眼神立馬變得陰鷙起來。
“哼哼!沒大沒小!果然沒爹沒媽就是缺教養,今天老子就好好教教你!”
說著就要動手,一巴掌沒落下卻是被李雲璞拘在半空,一臉肅然,但轉瞬就笑眯眯,拖着長音就道:“二弟!~該怎麼教訓這小子貌似我這個做姐夫的比你更近一些吧?”
任家孱有些飄了,仗着佔了些許的主動權就想用貳利軍來立威,好進一步逼迫李雲璞,殊不知此等僭越之舉已觸及到李雲璞的底線,雖還沒到徹底爆發的地步,但被李雲璞一手拿捏就是在警告他。
任家孱的眼角不由得抽了抽,立馬卸了氣勁,並不是對李雲璞有多尊重,而是忌憚他在軍中的巨大威望,及其自領的一營,警衛連、機炮連的實力,再加上他小舅子貳利軍麾下的那幾百號人馬,即便是他和老三謝步權聯手也最多只是五五開,好在大多數軍屬已在他們控制之下,這才讓李雲璞心平氣和的聽他們說了這麼多。
這一點李雲璞自是知道,所以在讓任家孱難堪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對策。為了平息怒火安撫任家孱,李雲璞轉手就一巴掌打在貳利軍帽沿上,罵罵咧咧:
“你個小王·八蛋,這兒有你說話的地方嗎?還不快給老子滾出去!”
這哪兒是教訓,完全是想趁機把貳利軍摘出來好助其脫身。哼哼!李雲璞打得什麼主意任家孱豈會不知?索性將計就計,沒有橫加阻撓,只是在暗中使了個眼色,就立即有親信跟了出去!
李雲璞知道貳利軍危險了,但是沒辦法,走了尚有一線生機,不走就連機會也沒有了,更別說翻盤了。
但對於任家孱來說,貳利軍這一走卻正和他意,逼李雲璞就範是為了跟日本人講條件,但拿下貳利軍卻是為了表示誠意,死活不論!兩人合在一起不好下手,分開之後就沒那麼多顧慮了!
但他可能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派出去的人才一會兒功夫就被我軍全部繳了械!
“楊連長?你怎麼在這兒?”
才剛出指揮部沒多遠就被人堵個正着,略顯狼狽的貳利軍見到突然出現的楊森林欣喜若狂,但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感覺很意外?楊森林他們可是戰區直屬偵察營出來的,單縣當下氛圍不對,大敵當前城內一片肅殺景象這本無可厚非,可關注度全都放在李雲璞的指揮部,這就不免惹人懷疑了,這種情況作為下屬哪有不關心上司的道理?而且楊森林還帶着上級的命令,不找他找誰?只能說順帶救他一命也是巧了,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通,沒想到貳利軍就像打了一針興奮劑,驚呼:
“你說什麼?你說直屬偵察營的侯長官已經奉命增援單縣而來?”
他早就想向一〇一軍求援了,但一來關於單縣駐防問題上心中有愧,張不開那個口;二來,任家孱等人以日軍數路圍攻,一〇一軍自身難保為由加以阻撓。現在好了,真是撥開烏雲見明月,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貳利軍不禁暗道:單縣穩了!
但轉念一想,不對!任家孱等人一心想要重新做回漢·奸,即便有援軍到來,他們也依舊會逼迫姐夫李雲璞投敵,最關鍵的是姐姐以及一眾軍屬大多已被兩個叛·徒裹挾控制,這種情況下最終妥協只是時間問題,此時的貳利軍已沒有之前峰迴路轉時的喜悅。
“怎麼辦?要不要我帶人把她們都救出來?”
楊森林知道貳利軍的顧慮所在,對自己也很有信心,但貳利軍卻擺手說道:“不用!眼下最要緊的是掌控一門,準備迎接侯長官入城!”
貳利軍人雖然渾了點,但大事小情還是分得清,而且他相信姐夫費盡心思助他脫身也不是讓他莽撞的去救姐姐!因為那樣一來就意味着撕破臉,逼急了他擔心任家孱會狗急跳牆,遠不似現在這般,儘管是暗流涌動,但明面上卻還是一團和氣,大家所拼的不過是各自的外援罷了!
“走!我們到南關!”
控制南關雖不能讓任家孱等人投鼠忌器,卻可以接應援軍,就算任家孱真的獻城,他們還能有條退路。
很快南關的戰鬥就正式打響,槍聲一響,李雲璞心裏咯噔一下,長嘆一聲:“貳利軍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李雲璞有氣無力似是認命,任家孱得意的說道:“大哥!這混蛋除了會惹是生非還會幹什麼?您又何必護着他,就算護得了一時也護不了一世。更何況,單—沛兩縣皇軍損失了兩千多人,總得有個交代吧?不是兄弟我心狠,是日本人不想放過他,為了咱弟兄也只好委屈他了!”
究竟是日本人不想還是你任家孱不願,眼下都已經不重要了,李雲璞像是失去了什麼,陷入彷徨之中。就在此時,任家孱的親信進來在他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就見任家孱臉色一變,儘管只是一閃而過,但還是被李雲璞捕捉到了。不過他並未表現出來,只是略微有些懷疑,難道貳利軍身上出了變故?
還真讓他給猜着了,任家孱尬笑一聲,轉而恭賀道:“恭喜大哥了!他們姐弟剛剛團聚了!”
言下之意是貳利軍暫且還活着,卻更惹李雲璞懷疑了。這傻小子姐弟情深,為了姐姐如此魯莽也確實幹得出來,但也絕非任家孱嘴上說的那般輕鬆。心中打底,兩手一舉故作妥協,說道:“好!好!好!時也命也!小鬼子什麼條件我不管,但我的條件是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不予追究,此戰之後要放我們離開,包括我小舅子!”
離開意味着交出兵權,這個妥協力度之大令人咂舌,但這不正是任家孱最想要的結果嗎?然而,本該是歡呼雀躍的一件事,卻被貳利軍掃了興緻,沒有什麼好炫耀的,任家孱只確認過眼神之後就奪門而出了,至於說理解成迫不及待還是擔心露出馬腳就見仁見智了。
老三謝步權緊隨其後,任家孱全程臉黑,謝步權見狀湊上前來,“要不要我派人把南關奪回來?”
“不需要!南關只是個意外,諒他也翻不起什麼大浪,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跟皇軍取得聯繫,把該談的都談妥了,等皇軍一到收拾他還不是手到擒來?”
氣歸氣,但相較貳利軍如何在大戰之前談判為己方爭取更多利益才是最要緊的。
……
單縣二十里開外的徐寨,日軍第八師團指揮部。之所以設置在這麼遠的地方,主要還是忌憚於我軍炮火。可見對於單縣冢田攻(第八師團師團長)雖志在必得,卻也是小心翼翼,關鍵在於第八師團是作為客軍作戰,對於當地情況不是很了解,恰在此時任家孱主動送上門來。
“閣下!有個自稱是單縣靖安司·令李雲璞的特使前來覲見!”
“李雲璞特使?呦西!”
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冢田攻喜不自勝,抬手說道:“請他進來!”
“嗨!”
所謂特使不過是任家孱的親信,上樑不正下樑歪,任家孱媚日,下屬又豈能好好說話?
“嘿嘿!太君?”一見面就點頭哈腰的說道:“太君!我家長官受奸人蒙蔽,之前與皇軍有些誤會,……看似背·叛,實乃緩兵之計。時至今日單縣防務也未曾讓一〇一軍染指半分,只待皇軍增援一到就立馬改旗易幟,重投皇軍懷抱!望閣下明察!”
明察?明察什麼?不過是說辭罷了!這些皇·協軍全都是牆頭草隨風倒,誰的勢大投向誰,企圖讓他們付出忠誠,除非皇軍能夠百戰百勝,但這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對此冢田攻看得很開,倒是他的參謀長鎌倉山裡紅有意追究,畢竟單縣守軍可是當初關·東軍借調的那三十支獨立守備大隊之一,作為娘家人他們不能不管不顧,但師團長冢田攻卻率先開口:
“你們的忠誠皇軍已經感受到了,有什麼困難或是條件可以提出來,皇軍一定會儘力滿足!”
“閣下……?”
鎌倉山裡紅覺得冢田攻對這些叛·徒太過客氣了,可冢田攻卻不以為意,仍是一臉笑意的看着來人。既然全都是虛情假意,也就沒必要在意這些,他都沒聽清楚倒底是什麼條件就滿口答應,來人心滿意足的離開,鎌倉山裡紅氣不過。
“閣下!就這麼放過他們了嗎?”
“放過?”冢田攻臉色大變,陰邪的一笑,不屑道:“哼哼!籠絡人心的小把戲罷了!只要能夠順利拿下單縣,一切不還都是我們說了算?”
“哈哈!閣下英明吶!”
英明什麼,基本操作而已!若是任家孱知道了會作何感想?只可惜此刻他一心想要攀上日本人,好以此上位,卻忘記了日本人的陰險狡詐,言而無信乃是秉性使然。反倒是收到對方回應之後,受寵若驚,吃裏扒外搞得是得心應手。
遣使歸來,想要的都已在承諾中了,投桃報李,任家孱也立即做出表示,儘管貳利軍這份誠意沒有了,但這並不妨礙任家孱將輸誠做到極致,當即下令大開北門。
“閣下!支那人這是什麼意思?是空城計還是陷阱?”
冢田攻一時也有點兒懵,雖說李雲璞有意獻城投降,但這麼做事先卻連個招呼也不打,這讓冢田攻一時拿不準。
“先派一個中隊過去,不論是什麼一個中隊也總歸夠用!”
一個中隊雖不能拿下單縣,但控制城門還是可以的。
“快!快給老子列隊!”
見是日軍派人過來,任家孱大獻殷勤,立馬招呼手下列隊迎接,他要給日本人留下極盡順從的印象,卻對身後的老三謝步權說道:“三弟!我們雖得了皇軍的承諾,但宮川(單縣守備司·令)大隊的事情總得有個交代。所以,我想請三弟立即調兵攻打南關,拖住貳利軍,絕不能讓他跑了!”
“好!我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