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二三章 羅卓英
“嚴及(陳布雷字)!這陸俊然(陸維字)究竟想幹什麼?”
突然得了一個參謀長的職位,老蔣喜不自勝,可很快就察覺出其中的不尋常,急忙找上智囊陳布雷問個究竟,陳布雷並未立馬搭話,而是問道:“這位陸長官怕是先找了衛立煌,這才致電委·座的吧?”
嗯?怎麼聽着很高深似得,這其中有什麼必然聯繫嗎?老蔣示意,一旁的戴笠馬上拿起電話,只說了幾句,便沖老蔣點了點頭,老蔣也是驚奇。
“嚴及如何猜得?”
呵呵!陳布雷笑道:“他陸俊然要對委·座服軟了,豈能沒個由頭?”
老蔣也不傻,當即猜到一戰區的出兵計劃多半是陸維攛掇的,被他否了之後肯定要想方設法讓他回心轉意,不過只一個參謀長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僅是服軟嗎?”
老蔣意猶未盡,陳布雷急忙提醒:“委·員長!過猶不及啊!”
那倒可惜!老蔣饒有興趣的咂着嘴,深知其心性的陳布雷豈能不知?剛愎自用的他是不撞南牆頭不回!既然陸維已經服軟,老蔣要是還揪着不放,那是要出大事兒的!就張口勸道:
“委·員長!以陸俊然的行事風格,他會平白無故把手下最精銳的一〇一軍送到日軍嘴邊兒,再眼睜睜的看着被吃掉嗎?”
如果是老蔣,為排除異己,肯定能幹得出來。但一〇一軍本身就是陸維起家部隊,寶貝還來不及,豈會自斷臂膀?
唔!~老蔣沉吟片刻,搖了搖頭。
“不會!陸俊然從不打無把握之仗,不會這麼冒失!”
“這就是了!”陳布雷心下一喜。老蔣的心思其實很簡單,儘管有些一根筋,但只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還是能分得清輕重得失的。
陳布雷接着又道:“委·座!既然如此,那陸維此舉就必有後手。那麼,一戰區出兵不管是雪中送炭還是錦上添花就都不重要,關鍵是不能落井下石,否則豫皖蘇魯戰區是要離心的呀!”
陳布雷知道老蔣有意藉此戰敲打陸維,銼其鋒銳,對此他是持反對態度的,因為有更好的辦法,而眼下正是契機所在。剛剛只是讓他明白了怎麼“失”,現在要告訴他如何去“得”!必須承認,在這方面老蔣跟陸維比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感慨過後,陳布雷道出箇中玄機!
“委·座!接連大戰勞碌一些理所應當,但要說心力憔悴?呵呵!”這份措辭直接給他逗樂了,此間最該心力憔悴的當屬老蔣無疑了,至於陸維?陳布雷直搖頭。
“自去年年底,至今年四月,歷經南昌會戰、豫皖蘇魯會戰、六安會戰,三次大規模會戰,豫皖蘇魯戰區的實力非但沒有半分削弱,反而在不斷增強。如此勞累,我想陸俊然定是痛並快樂吧?既然如此,那他為何要這麼說?”
對啊?為什麼?老蔣也有此疑問!
聽仔細嘍!最精彩的部分立馬呈現。陳布雷說道:“因為他陸俊然很清楚,此戰若是成功克複徐州,那他豫皖蘇魯戰區必將迎來大發展!屆時,為了避嫌……?”
陳布雷沒有繼續下去,因為他覺得他已經說的夠清楚了,難道非要讓他點明了,還不是因為你老蔣氣量小,私心重,為了避免對抗,好安你的心,這樣才算明白?果不其然!老蔣只理解了一小部分,就忿忿不平,急着替自己正名。
“哼!這個陸俊然!心思不往正道上用,我蔣某人在他眼裏就如此不堪,這麼急着想要明哲保身嗎?”
陳布雷腹誹不已,心道:自信點兒!不必妄自菲薄!您這是本色出演好不好,還感覺自己多委屈似得!既當又立,還自我感覺良好,相比之下陸維簡直不要太實誠,然而老蔣卻不這樣認為。話鋒一轉,又回歸正題,似是有些嫌棄的說道:
“話說一個參謀長就能避嫌了嗎?還點明就要蔣鼎文!蔣鼎文是什麼人?豈會做個區區參謀長?”
俗話說參·謀不帶長,放屁都不響!戰區參謀長看似位高,實則權柄不足,認真說起來甚至不如集團軍的同行更有話語權。讓蔣鼎文這個老蔣的五虎上將屈尊打下手,是尊重他蔣某人嗎?
呵呵!看來老蔣是一點兒也沒弄明白啊!陳布雷簡直無語,趕忙解釋:“委·座!您可千萬別誤會,陸俊然能夠做到這份兒上已經很不錯了!您想,銘三(蔣鼎文字)是什麼身份?五虎上將中的飛將,又是第十戰區的戰區司·令長官,在軍中地位絲毫不下他陸俊然,就算不考慮銘三的感受,想必委·座也是不願的。既然如此,又為何非要提出?”
“這……?”
這次陳布雷沒給老蔣思考的機會,以免跑偏。直接說道:“參·謀長不是重點,重點是參謀長的人選為何非得是戰區長官這個級別?”
“嘶!~你的意思是說陸俊然有意出讓豫皖蘇魯戰區戰區長官一職?”
我去!陳布雷差點兒就不活了,內心疾呼:帶不動啊!
原以為話已至此老蔣終於要開竅了,可臨到頭來也只是通了六竅,這得是多大的執念才能一偏再偏?這次陳布雷沒有立馬糾正,而是順着他的話貶撩道:“委·座覺得抗戰打到這份兒上就可以了?”
呃……?
老蔣一時語塞!狡兔死,才能走·狗烹!滅匈奴,方可良將藏!儘管對豫皖蘇魯戰區垂涎已久,但有豬將劉峙禍亂在前,老蔣也不敢對蔣鼎文抱有太大希望。此時突然靈光一閃,老蔣似乎是明白了。
“嚴及(陳布雷字)!你的意思是說此戰過後可對豫皖蘇魯戰區進行適當的拆解?”
對嘛!終於開竅了!陳布雷大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在他看來,只要老蔣弄明白其中玄機,一切就都水到渠成!先在參謀長的位子上坐穩了,再隨便丟一兩個新建集團軍,從豫皖蘇魯戰區咬塊肉下來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然而,他終究是低估了老蔣的實力,關鍵時刻竟然猶豫了,原因便在於蔣鼎文這個人。
首先,蔣鼎文雖是老蔣的五虎上將,但此人跟何應欽走得較近。他跟何應欽可以是競爭關係,但決不允許何應欽染指兵權。
第二點,蔣鼎文能力和資歷都沒問題,但此人生活腐化,在國·軍之中是出了名的狂賭濫·嫖,人稱“花·柳將軍”,即便如今主政西安也絲毫未見收斂。若是由他執掌一部精銳,怕是所託非人啊!不是怕他墮落,而是怕他把自己拖進去。畢竟劉峙下野的時候老蔣可是領教過陸維的手段了,一個資敵就足夠萬劫不復了,他可不想在扶正的時候因為這些小辮子而功歸一匱!
第三,蔣鼎文還有大用,作為衛立煌的備身,老蔣屬實不願派他去豫皖蘇魯戰區去蹚雷!
所以,思前想後,老蔣最終還是決定讓他繼續在西安待着吧!至於參謀長的人選則換成了第十九集團軍副司·令羅卓英。
羅卓英乃是保定八期畢業,雖不符合老蔣“黃浙陸一”的用人習慣,但他是陳誠麾下悍將,在圈子裏也算得上忠誠,不光能力突出,還戰功赫赫,最關鍵是身上沒有槽點,便於扶正。
就蔣鼎文和羅卓英的選擇,老蔣考慮的確實周到,但他卻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豫皖蘇魯戰區拆分已迫在眉睫,好不容易陸維這裏開了口子,不用“廢物”蔣鼎文快刀斬亂麻,卻硬塞了資歷不太夠的羅卓英。循序漸進確實讓人挑不出毛病,但要把一個集團軍副司·令從張自忠、于學忠等老牌中脫穎而出,得猴年馬月啊!更何況出任參謀長之後,能不能立起事主全憑他陸俊然的心情了。我的委·員長呦,要想羅卓英發揮作用,可有的路要鋪嘍!
儘管陳布雷已經看了出來,卻沒有再做提醒……
陳布雷沒有再多說什麼,就意味着一切全都完美,可當陸維收到電報,嘴巴差點兒咧到後腦勺。原以為弄個蔣鼎文好便於拿捏,沒想到老蔣給他換了一個真本實料的羅卓英。此人可不簡單,後世被譽為抗戰第一將,比蔣鼎文之流可要強多了。陸維一開始還盤算着怎麼對付,現在卻想着要收為己用了。急忙回復:尊重軍·委會的決定!
老蔣也是雷厲風行,收到命令,羅卓英從武漢出發,僅用了兩個小時就直飛宿遷。降落之後,陸維率先迎了上來。
“尤青(羅卓英字)將軍啊!經年不見甚是想念啊!”上來一個擁抱,還滿是興奮的說道:“沒想到陳長官(陳誠)竟會放你出來,這下我陸某人可是撿了大便宜了!啊?哈哈!”
陸維的熱情讓羅卓英大感不適,同時內心也是感慨萬千。眼前這個年輕的不像話的後生仔在短短兩年就已成長為國·人敬仰,日寇膽寒的當世第一名將,欽佩之情油然而生,不禁肅然起敬,板板正正的行了一個軍禮。
“卑職羅卓英見過陸長官!陸長官謬讚了,卑職可不是什麼寶貝,來的時候委·員長和陳長官都有過交代,要卑職好好跟陸長官學習,還望陸長官多雕琢雕琢啊!”
羅卓英的態度陸維很欣賞,其人溫厚得體,應該會是個好的參謀長。迎接當中也就沒有下馬威和虛情假意的那一套了,陸維開懷一笑。
“尤青將軍!這裏就跟家裏一樣,不來那些虛的!走,我們到指揮部詳談!”
說是指揮部詳談,可陸維哪裏等得起?在半道上就跟羅卓英攤牌了。
“尤青將軍!本來你倉促而至,怎麼也該歇息片刻的,但此戰已進入關鍵時期,你必須儘快熟悉戰場形勢,立馬進入角色!”
陸維正肅說道,羅卓英有些驚訝!他從未見過哪個長官這麼急切的使喚新人,從武漢至此數百公里,連口水都沒喝就要立馬投入工作,皇帝都不差餓兵的!不過他不在乎,至少沒有坐冷板凳就是最好的禮遇了。
到了指揮部,沒有半點兒寒暄,匆匆落座之後,沈醉就開始講解起兩軍態勢。儘管心裏已有所準備,可當了解之後,尤其是展現在沙盤上的時候才發覺戰區長官陸維所謀者甚大,我軍整體優勢明顯,只是有一點他始終不得其解。
“陸長官!卑職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還請陸長官予以解惑!”
“噢?你說!”
這就進入角色了?不生分,很好!如果可以的話,陸維會給他這個面子的。
羅卓英說道:“陸長官!到目前為止,我軍已開闢出了三大戰場。東海—連雲一線有日軍第十四師團和騎兵集團,我軍也有藎臣(張自忠字)將軍之第三十三集團軍,剩下就是如連雲警備支隊這樣的二線部隊,目前來說是防守有餘,反制不足。但請長官不要忘了,日軍於海上還漂着三個師團,一旦登陸這一帶的攻守之勢將徹底扭轉!”
嗯!這一點陸維並不否認!
羅卓英繼續,“再說淮北,有我軍龔處之五十七軍,張耀明之八十五軍,但日軍也有第二十和第三十五兩個師團,雖不說勢均力敵,卻也難有作為!最關鍵的是一〇一軍,日軍在短時間內已經形成由南下的第二、第八師團,東進的第108、109師團,以及全機械化的第二十三師團組成的龐大集群對我一〇一軍進行合圍。卑職知道陸長官向來不打無把握之仗,只是卑職實在看不出我軍可在何處打開局面,契機又在哪裏,何人可去實施?我軍在牽制日軍的同時,兵力也一樣捉襟見肘。如今除了駐守宿遷的第五十一軍,淮安的八十九軍,蚌埠的八十八軍,好像也沒有別的兵力可用了吧?”
沒錯!問題直指要害,只可惜陸維不能告訴他實情!
“尤青將軍!實在抱歉,這些問題我暫時還不能回答你,記住,你所能看到的,一定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料敵之未料,方為制勝!”
羅卓英懂了!也就是說後手陸維肯定是有,只不過他羅卓英剛來,不便向他透露,倒不是提防,而是為了保密。這點兒覺悟羅卓英還是有的,便不再追問,而是更擔心起一〇一軍來。
“那麼陸長官,一〇一軍這邊該如何應對?日軍五個師團的圍攻,一〇一軍就再是鐵打的也頂不住哇!”
如果說東海—連雲及淮北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或是殺手鐧,那麼深處敵軍腹地的一〇一軍就是明展大亮的一面旗,招搖過市就只是為了吸引仇恨。現在目的達到了,卻也超出預計,羅卓英擔心一〇一軍身陷重圍,萬一弄巧成拙,影響可就大了。畢竟一〇一軍在軍中地位非同一般,若是被日軍圍殲怕是會影響抗戰士氣。而且,讓五個師團攜勝而來,後續的仗還怎麼打?
羅卓英的擔心不無道理,但這不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嗎?
陸維饒有興趣的看着他,說道:“這就要看你的了!”
“我?”
沒錯!參謀長派來了,可一戰區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陸維倒不怕老蔣的晃點,也明白他這麼做的目的,無非是想把這份功勞記到羅卓英的頭上,那好,那陸維就成全他,點頭說道:
“你立即以我部戰區參謀長的名義致電一戰區衛立煌,請求一戰區出兵開封、新鄉,並自西向東朝商丘進發,威脅日軍後路!能到什麼程度就看你的本事了!”
“是!卑職明白!”
能不明白嗎?這就是一場入學考試,帶着戰區長官的考驗,以及委·員長的期許,只不過苦澀自知,一切全都是安排好的,一切都只是一場交易,儘管有所抵觸,但他還是去了!
不多時就興緻沖沖的回來複命。
“陸長官!幸不辱命!一戰區衛立煌衛長官已經答應將派所部孫連仲之第二集團軍和龐炳勛第四十軍一道出兵,待收復開封和新鄉之後就會向商丘、徐州方向運動!為此還特請委·座將胡宗南的第一集團軍也劃歸所部戰區,若有所需,胡部的第一集團軍也可投入戰鬥!”
呦!老蔣真可謂是下了血本啊!連第一集團軍都出來站台了,好!非常好!有排位最靠前的兩大集團軍,陸維的底氣就更足了,急忙下令:“電令孫立人,着令所部拿下張集之後就地構築防禦工事!”
“立即構築?陸長官!咱們這樣做是不是太過保守了?儘管日軍來勢洶洶,但以卑職估計,怎麼也得在明日才會對我軍發起進攻,何不趁着這會兒功夫一舉拿下碭山縣?”
羅卓英雖不是一個擅於冒險的人,卻也十分清楚身處險境如何才能讓自己的牌面更大一些,這樣才能更好的保全自身。一〇一軍雖已拿下單—豐—沛一線,但防禦太過淺薄,既然已經出兵張集,那麼拿下距離只有不到三十公里碭山縣不過是順勢而為。而且,拿下碭山縣防禦將更有層次,也更有利於周旋。關鍵是碭山一地不僅可以切斷商丘與徐州之間的聯繫,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南下永城,遁入芒碭山,也算是預留了一條後路。他實在想不明白,這麼明顯的優勢,已經到了家門口陸維怎會放棄?
放棄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陸維卻不急着解釋,而是反問:“以尤青(羅卓英字)將軍估計,日軍怎麼也得明日才會對我軍發起進攻?”
“嗯!”羅卓英堅定的點着頭,並附上理由。“陸長官!開封距離商丘有一百多餘公里,就算日軍擁有鐵路之便,運送一個師團及重武器至少也得需要十個小時。新鄉就更遠了,那裏可沒有鐵路直達商丘。而且,日軍合圍之勢雖成,但我軍有機械化優勢,單一師團決計不敢與我硬接。所以,卑職以為日軍一定是等兵力集結之後才會群起攻之,而這個時間少說得一天!”
羅卓英的判斷是基於往常的經驗總結,但陸維卻搖了搖頭。
“尤青將軍大概不知道日軍已在新鄉和開封之間修建了一條輕軌鐵路吧?該趟專線今年三月動工,前兩天剛剛通車。所以,新鄉、開封兩地的日軍完全可以做到同步。而且,日軍也無需運送重武器,商丘本身就是個軍火庫,要什麼沒有?所以,大戰必在今夜。拿下碭山縣表面上看於我有利,可也令我突出於外,在兵力絕對劣勢的情況下不宜分兵。”
“這……?咕嘟!”
羅卓英無力反駁,是他考慮不周,首秀就差點兒搞砸,不免有些慚愧。其實,他拿下碭山的策略不能算錯,只不過是雙方於主戰場選擇上存在分歧。羅卓英是想將主戰場放在碭山一線,而陸維則是選擇了單—豐—沛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