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尼子舊臣

【京都東九條海蝶水茶屋】

一個故意衣衫半解的美麗女子，輕輕將頭靠在身旁頗為英武的武士肩頭，鵝蛋臉上擁有極為精緻的五官，讓她的一顰一笑都勾人心魄，端起酒盞喂向他的嘴，但那武士似乎有些不習慣，並沒有張口。

“大人，難道是嫌棄阿蝶嗎？”

讓人渾身酥麻的聲音，本就難以抗拒，更何況還帶着委屈與撒嬌；那武士似乎也已經難以抵抗了，自己用手將酒盞推到嘴邊一飲而盡，然後長舒一口氣。

“哈哈哈哈……名震出雲的鹿介也抵擋不了京都女子啊！”

周圍的同伴們也哈哈一笑，被叫做鹿介的武士苦笑着搖搖頭，他一直與妻子伉儷情深，確實沒來過這種地方；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嘆着氣道：

“真希望我等是在月山富田城共飲，說起來還是我等無能啊！”

他的話令得在場同伴們皆有些面色沉重，說到底他們都是無家可歸之人！

鹿之介真名為山中幸盛，山中家為尼子氏譜代家臣；他八歲便拔刀殺死侮辱自己兄長之人；

十六歲初陣，便討取了山名家勇將菊池音八，成為尼子家新一代的代表人物，因其頭戴三日月鹿角兜，山中鹿之介之名為人所知。

二十一歲鹿之介於兩軍陣前與毛利家勇將品川狼之介勝盛一騎討，在取下其首級后大喊：“出雲之鹿殺死了石見之狼！”鹿之介威名大盛，在抵抗毛利軍的戰鬥中屢立奇功；但此時已經是眾叛親離的尼子家，不是一兩名勇武之將能力挽狂瀾的了。

在尼子家被毛利家滅亡后，鹿之介拒絕了吉川元春的招攬，與幾名同伴開始了流浪生涯，他對着月亮起誓：寧願天降七苦八難於己身，也要復興尼子家。

有的尼子家臣選擇臣服於毛利家，有的便如鹿之介一般出走各地；但是沒有主家的武士，跟乞丐沒什麼區別，而鹿之介在走投無路之下，只好前來京都投靠立原久綱。

立原家也是尼子氏譜代家臣，在尼子家滅亡后，立原久綱拒絕了毛利家二千貫知行的招攬，尼子氏可以滅亡，但身為世代侍奉尼子家的譜代家臣，怎可再侍於敵手；立原久綱便舉家搬到京都定居；值得一提的是，立原久綱的姐姐便是山中鹿之介的母親，所以鹿介還得兒叫久綱一聲舅舅。

話說回來，此時房間內的氣氛有點凝重，讓得海蝶屋的女侍們都有些摸不着頭腦，這些武士出來尋開心，怎麼還這麼喪。

立原久綱見此，連忙拍了拍鹿介安慰道：

“我等當時已經儘力了，奈何那尼子義久暗弱無能，擅殺忠臣，國人也紛紛反叛。”

聽見立原久綱此話，其他幾人紛紛捏緊拳頭，尼子義久簡直就是虎父犬子的代表人物，在毛利家入侵石見之時，對守備石見銀山的本家猛將本城常光見死不救，私下裏卻與毛利家議和割讓石見國，導致本城常光在孤立無援下兵敗被殺，隨後就是大批國人眾離反，不再信任尼子家。

立原久綱見大家如此，他想了一下后環顧眾人：

“我等皆是不願侍奉毛利之人，我等的主家只能是尼子，諸君與其在此唉聲嘆氣，不如同心協力再興尼子家。”

眾人心中的火被立原久綱點了起來，鹿之介連忙對着久綱激動的說道：

“幸盛平生所願只望尼子家再興，在下萬死不辭。”

“我等也萬死不辭！”

一旁的蝶姬嚇了一跳，這些浪人發什麼瘋，一名叫做阿瀧的女侍有些害怕的看向蝶姬，在蝶姬點頭示意下，阿瀧和其他幾名女子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間；只留下蝶姬為他們倒酒。

“但是尼子義久等人被毛利家圈禁，我等又該向誰效忠？”

“是啊！這難辦了……若是能夠尋到經久公其他後人就好了。”

大家一想到尼子家人丁單薄，就有些一籌莫展，而且大部分尼子一門眾都在毛利家手裏不是被殺就是被圈禁，難道大家還要去冒死營救尼子義久那混蛋嗎？

說起來尼子家親族凋零，尼子晴久還是要負一些責任，不管出於何種原因，新宮黨事件中連幾歲的孩子和嬰兒都沒放過，確實有點太過了。

“我倒是有個人選。”

眾人詫異的看着立原久綱，只見立原久綱指了指大家喝的酒：

“諸位有所不知，這酒名為新宮釀。”

“新宮……”

眾人皆不明白久綱這是何意？而吉田八郎久盛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

立原久綱看見了吉田八郎不自然的表情，他隨後繼續對着大家說道：

“這家酒屋的主人便是當年我父親放過的孩子，尼子誠久之子孫四郎。”

“新宮黨！”

其中一人脫口而出，而吉田八郎像泄了氣一般，露出果然的表情；而其他人皆有些震驚的看着立原久綱繼續說道：

“他目前正在東福寺出家，而且是惠勝大師的高徒。”

蝶姬努力掩飾着自己的震驚，這些武士居然要找勝心，她心裏頓時有些慌亂……

鹿之介站起身對着眾人說道：“事不宜遲，為了再興尼子家，我去勸說少主還俗，召集四散的舊臣。”

立原久綱立馬將鹿介拉住：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鹿介不可如此莽撞。”

鹿之介想了想后坐了回來問道：

“那我等該怎麼辦？”

“據我所知，孫四郎為人重情重義，在去年居然能降服惡八郎黨為其所用，其新宮屋的酒更是在京都小有名氣，連大納言三條公光殿下都鍾愛此酒，更何況他是惠勝大師的得意弟子，經常帶他出入公家府邸，極有可能繼承東福寺南別院大僧正之位，怎麼能讓他冒然拋棄這一切，跟隨我等前途未卜。”

“若他還自認是經久公的子孫，就應該承擔起複興尼子家的重任。”

鹿之介有些氣鼓鼓的說著；這時吉田八郎卻突然開口：

“大家忘了嗎？當年新宮谷的慘劇是我等父輩，或是我等做下的……”

“那只是當年晴久公的命令！”

真木與市有些生氣的打斷吉田八郎，吉田八郎嘆了口氣不再言語，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孫四郎，或者說他害怕孫四郎變成自己的主公，畢竟自己的家族當年第一個沖入新宮谷做下不少惡事，孫四郎的生母蘋姬就是被自己父親侵犯后殺害的。

立原久綱看着大家面色不一的表情，正色道：

“當年之事非我等所願，但尼子晴久與其子義久已經成為過去，我等應該做的是建立新的尼子家，不應該糾結於他新宮黨的身份，無論如何他都是經久公的子孫，這一點就夠了，我會想辦法去東福寺勸說孫四郎還俗。”

就在眾人還在商量之際，蝶姬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間，連忙找到阿瀧：

“快去新宮屋，叫他們帶話給勝心，有一群浪人在找他，似乎是他家族以前的家臣，讓他自己小心應對。”

阿瀧有些迷糊的點點頭，跑出了海蝶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