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此摯交
夜晚的京都顯得格外壓抑，罪惡開始在各個角落上演，有婦人的哭泣，有男人的哀嚎。
勝心帶着惡八郎等人與好友近衛明熙穿行在臭氣熏天的棚戶區，看見餓得哇哇大哭的孩童根本沒法入睡，也看見稍有姿色的女人為了一個飯糰任人凌辱；周圍的人已經習以為常，獃滯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希望。
也許只有那些火堆，帶給了他們些許溫暖，讓他們感覺自己還活着。
這就是公卿貴族們歌舞昇平的天下，武士們爭來搶去的國家，何其可笑。
“京城的流民又增多了啊！唉～這混亂的日子不知道還要多久”
近衛明熙一臉悲憫的嘆着氣。
勝心看了看這個大他三歲的明熙，心裏突然想到一句話：明明自己過得都不如意，卻看不得人間疾苦。
但他知道好友是真的為這些百姓叫苦，一個自己都吃不好穿不好的公卿公子，卻用自己微薄的俸祿來接濟流民，這在京都的“貴公子”中也算是頭一份。
勝心有些直白的說道：“我們不過是河流里的一滴水珠，隨波逐流罷了；也許會有一個人出現結束這亂世，織田信長…或者其他人，但那之前我們還是顧好自己吧！”
近衛明熙聞言，苦笑一下，自己的事都還沒解決呢！悲天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其實明熙今晚約勝心出來，主要是自己已經回不了近衛家了，而他也沒有臉皮去投靠其他親朋好友，因為免不了要被說教和嘲諷。
一行人穿過棚戶區后，周圍的房屋也整潔了不少，不遠處燈火闌珊，人潮湧動，夜晚什麼地方人最多，自不用多說。
他們徑直走進了海蝶屋，蝶姬老遠就看見了勝心，衝上去直接挽住他的胳膊，滿臉笑意的盯着勝心：
“勝心今晚怎麼有空過來，是想阿蝶了吧！”
勝心向蝶姬使了使眼色，指了指正想着心事的近衛明熙：“看不見近衛殿下嗎？”
蝶姬笑着連忙跑到近衛明熙身邊摟住他，貼在孝直胳膊上：“原來是近衛家的公子啊！”
近衛明熙被蝶姬熱情樣子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臉色一紅，抗拒着想把貼在自己身上的蝶姬弄開，頗為尷尬的看向勝心；
勝心看着近衛明熙窘迫的樣子，哈哈大笑，這傢伙還是老樣子啊！笑着對蝶姬說道：
“放過近衛殿下吧！給我們找間茶室，再來一些酒和食物。”
“要阿瀧和阿春服侍嗎？我也有空。”
蝶姬滿眼期待的看着勝心，但勝心擺擺手：“近衛殿下跟其他的公卿公子可不一樣，我們就喝點酒。”
蝶姬看了看勝心，又看了看近衛明熙那俊朗的模樣，一臉懂了的表情。
啊！
勝心輕敲了一下蝶姬的頭：“亂想什麼呢！回頭收拾你。”
“嘿嘿，沒亂想，走吧！我帶你們上去。”
勝心與明熙兩人跟着蝶姬走上樓梯，而惡八郎等人早就自覺的去找老相好去了。
房間裏，近衛明熙一臉愁容，不停往嘴裏灌酒，勝心都看傻了，這還是曾經那個優雅自律的貴公子嗎？怎麼感覺像是來騙酒喝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能讓少將殿下如此狼狽。”
面對勝心的詢問，明熙放下酒碗開始訴苦。
原來近衛明熙最近與一個武士家的小姐自由戀愛，原本公武聯姻在這禮樂崩壞的時代也不算什麼稀奇的事兒，要是某家大名的女子也就順理成章了；可偏偏是一個下級武士家的女子，聽說還沒什麼錢，這讓明熙的父親近衛晴通怒不可遏，堅決反對這門婚事。
更可怕的是，這傢伙還發下毒誓：一生一世一雙人，決不納側室。
自由戀愛在這時代的公卿貴族裏是絕對不可能存在的，再加上這毒誓，讓得他爹近衛晴通氣得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把他趕出家門，不收回這些想法不準回去。
近衛晴通畢竟是當過內大臣的人，近衛家更是五攝家之首，這不是打你老爹的臉嗎？咱們這些公卿已經夠窮了，全靠這張臉撐着，合著你連臉都不要了是吧！
勝心聞言有些呆住了，好傢夥，思想夠前衛的呀！自由戀愛+一夫一妻，不愧是近衛明熙，進步開明啊！
“所以我就來投靠勝心你了，你也知道，我與本家其他子弟合不來，三條那些傢伙又只會拿這件事取笑我。”
近衛明熙頗為可憐的說著；勝心摸了摸額頭：“其實這件事也不是什麼大事。”
“你有辦法？”
明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滿臉期盼的看着勝心。
“咳咳！”
勝心清了清嗓子，鄭重的說道：“離開近衛本家，獨立建府。”
明熙聞言有些震驚，臉色一瞬間閃過欣喜，又立刻被苦惱取代，泄氣般的搭慫着肩膀，半天才開口說道：
“我如果離開近衛家，連成親的宴會錢都湊不齊，更別提置府開邸了。”
勝心看着好友這難過的樣子，笑了笑：“所以你就找上我這個冤大頭了？”
“不不不，在下沒有這個意思，大不了我找家大名或者國人豪族出仕，和歌與軍略還是略通一二，混口飯吃還是不難。”
勝心看着明熙如此，他知道其品性與其他公卿並不一樣，所以才願意與他結交；
近衛家目前的狀況並不好過，自從明熙的堂哥近衛前久當上藤氏長者與關白之後，近衛家積极參与武家之事，更是與上杉謙信結成同盟處理關東等地的事；但近衛前久是個反信長派，織田軍上洛后便腳底抹油跑了，逃去了石山本願寺避難，留在京都的近衛家其他族人可就不好過了，該抓的被抓，免職的免職，連近衛明熙這種不是嫡流的近衛子弟，也被剝奪了近衛少將的官職，日子更過得凄慘。
勝心端起酒碗，對着近衛明熙說道：“這些年來，你帶我如同弟弟一般，我也把你當做兄長，在大納言府邸我不會和歌，被眾人嘲笑，是素不相識的你替我解圍；與老師入大內里時是你在一旁悉心教導；我失手打死鷹司家的小子，是你替我東奔西跑打點朝廷；如今輪到你如此了，難道要我袖手旁觀嗎？”
“勝心……”
明熙也許是喝多了，眼眶竟有些濕潤；只聽勝心繼續着：“我們是朋友，此生都是，所以我會幫你；離開近衛家對你也有好處，目前的朝廷不會太平。”
近衛明熙感動得不知如何言語，他能感受到勝心的真誠，有友如此，此生何憾？
“無論何時何地，他日若有需要，必全力相助，只要勝心不嫌棄我位卑言輕。”
勝心與明熙各自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隨後暢懷大笑，人生總是知己難尋，能稱之為摯交的能有幾人？
一直在門外跪坐着的蝶姬，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