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想忘不能忘 01

01

有些事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不能念，卻又不能忘。

---題記

天氣預報說，s城的降雪還會持續三天。今年的第一場雪，在昨夜悄然降臨。

緩汐呆坐在書房的窗前，透過玻璃看着大雪瀰漫的樣子。她突然很想念一個人，在這個寂靜空曠的雪夜裏。緩汐拿出手機翻開日曆，一遍遍想着那個熟悉的日期。

每周三緩汐都會來“聽”書店，從下午待到晚上。她是這裏的常客，以至於店裏特意給她留了一個靠窗的沙發專座。當然，還因為緩汐的書在這裏賣的不錯。緩汐的公司就是離“聽”書店兩站路遠的顧氏集團，因此只要有空她便來這裏待上一會兒。

此時，緩汐坐在白色沙發上，她烏黑柔順的長發垂到腰際，穿着一件及膝的長款白色毛衣。在書店暖色的燈光下，安靜讀書的女孩，讓人覺得甚是美好。

緩汐放下書，端起水杯，暖暖手。望着窗外，路上有厚厚的積雪，匆匆的行人都裹着各色的羽絨服，小心翼翼地看着腳下。緩汐想，她是不是應該休年假回家了。以往下雪的時候，似乎都快過年了。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早，那可不可以向老闆大人早些交差回家。

書店門外，穿着黑色羽絨服的男子抱着一個大概五六歲的小男孩走了進來。進門后，男人放下孩子，牽起他的手問了店員漫畫區的位置，牽着孩子走了過去。被問話的店員臉上還掛着笑意，好帥的父子倆。墨含章帶着小傢伙來到漫畫區找那本《你還差我一句喜歡》，其實他並不是很懂景睿對這本漫畫集的執著。

“墨叔叔，你也幫幫忙嘛！”景睿穿着深藍色的羽絨服，顯得小身子圓滾滾的。小臉有些紅，睜着大眼睛控訴墨含章的偷懶。

“幫忙可以，但是你先說為什麼非要找看那本?”

“雲姑姑說，那裏面是爸爸上高中時的樣子，還有他喜歡的人。”

“你對你爸這麼好奇？”

景睿擺擺手說，“才不是，我是要看他喜歡的人長什麼樣？他從來都不給我看！爺爺最近總讓我留意爸爸身邊有什麼漂亮阿姨，我才不喜歡那些阿姨呢！所以來找找參考。”

小孩說了一大串的話，墨含章點點頭，然後抬手從書架的最頂層抽出一本畫冊，遞給他。

景睿睜大眼睛，張大嘴巴都不足以表達他的震驚。

反應過來，張嘴準備控訴總愛作弄他的墨叔叔。

墨含章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摸摸景睿的頭示意小孩不要講話。

“喂，嗯。現在？嗯……可以。”

掛了電話，墨含章對着景睿說：“小睿，我現在要出去見個人，你要和我一起，還是待在這裏等我。”

小孩癟癟嘴，認真的想了一會兒，說：“我在這裏等你，不要太久哦！”

墨含章牽着景睿的手往讀書區走，穿過書架長廊，他不經意的一瞥，便看見了那個坐在靠窗角落沙發上的女孩。

那是，曾經的，他的女孩。

墨含章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景睿疑惑的搖着他的手。墨含章低頭對着景睿低語一句。

緩汐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轉過頭，見看見了那個在讀書區入口的高大男人。

她對上他的目光，不自覺的站起身來。

墨含章看了很久，才聽到景睿在叫他。

他低頭看一眼小孩，牽着他一步一步地向緩汐走過去。

緩汐看着他緩緩走過來，思緒混亂，完全不知該怎麼辦。

墨含章走到緩汐面前，停下腳步，看着她。

緩汐有些無措，她和他要說什麼呢？

緩汐看着他，心裏想，更高了，眉宇之間不見少年時的青澀，更成熟了。他的羽絨服下是藏藍色的西裝，看上去很帥氣。他還牽着一個小男孩，長的很是英俊。是他的孩子嗎？

墨含章輕輕地開口：“小睿，叫顏阿姨。”

景睿看看墨含章，又打量了一下緩汐，小聲說：“姐姐好。”

緩汐遲鈍的點頭，向小孩笑了一下。

墨含章突然開口：“幫我看一下孩子，我有事出去一下。”

然後蹲下身在景睿耳邊說了句什麼，站起身把小孩的手放到她手裏，便轉身走了。

緩汐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這是什麼意思？他就這麼走了？

再看看跟前的小孩，緩汐只好俯下身說：“和，和阿姨在這等一會兒，好嗎？”

景睿眨巴着眼睛點頭，“嗯。不過，我能叫你姐姐嗎？你很好看。”

緩汐沒想到小孩這樣說，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拉着小孩坐到沙發上。

“你叫什麼名字？”

“景睿。”

“景？那你爸爸是？”

“我爸爸叫景沉。”

緩汐有些驚訝，她原以為是他的孩子。可怎麼也想不到是景沉的。

這些年，雖然沒有他們幾個人的消息，可是緩汐知道，景臻和妍雲一定過的很甜蜜。

只是，這孩子這麼大，景沉也不過才25歲啊？緩汐有些疑惑。

“嗯，我知道了。那我們看書吧！”

“嗯，好！”景睿趕緊坐好，向緩汐搖搖他手裏的書。

緩汐看着那本書的封面，愣了一下，向景睿微笑着說好。

景睿低下頭，想着，這個姐姐好溫柔，和那些討厭的阿姨都不一樣。

那就勉強幫幫墨叔叔吧！不過，感覺墨叔叔以前和她好像認識誒。

小孩認真的看起畫冊，緩汐卻有些失神。

那是妍雲的畫冊，畫的是年少時的他們。景沉，景臻，墨含章，墨妍雲，顏緩汐，南夏的蔥籠時光，被妍雲用她的畫筆定格。

想起南夏，緩汐有些難過，南夏沒有參加高考便走了。高三時的緩汐為此哭了很久，她第一次知道，不知所蹤，這四個字，有多傷人。

緩汐突然眼眶發酸，她偏過頭，抹去眼淚。

她不知道，是因為想起南夏，還是因為見到了墨含章，此時的她忍不住想哭。

好一會兒，平復好心情。

轉頭過看景睿，就看見小孩睜大眼睛看着她。

緩汐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

景睿湊過來，喊她：“姐姐，你哭了嗎？”

緩汐搖搖頭。

景睿又問：“姐姐，你能告訴我，爸爸喜歡的女孩是誰嗎？”他把畫冊遞到她跟前。

緩汐笑笑，指着那個齊耳短髮，眼睛大大的女孩。

景睿有些疑惑的撓撓頭，望着她：“是這個？可是爸爸給爺爺總說他喜歡長頭髮的女生。”景睿眨巴着眼睛點着頭，以示肯定。心裏還吐槽着：還不止這樣呢！他喜歡長頭髮的，還不許自己喜歡短頭髮的麗斯，麗斯多好看啊！哼，明明麗斯的頭髮比畫冊上的女孩長多了。

景小睿突然想到，難怪爺爺給他介紹阿姨見面，他都不去。感情是因為，他那要求都是胡說的。

緩汐看小孩皺皺眉，又鼓着臉，小眼珠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孩子，太可愛了！

景小睿回過神，終於想起他還有正事要辦。

看看緩汐，然後拽拽緩汐的袖子，一隻手捂着肚子，可憐巴巴地說：“姐姐，小睿肚子好餓。”

緩汐還沒回話，他又說：“我想給墨叔叔打電話。”

緩汐這才明白他的意思，拿過手機，解鎖，遞給小孩。

景睿撥了墨含章的號碼又保存到聯繫人里，才按了通話鍵。那邊一接通，小孩趕緊問道：“墨叔叔，我好餓，你還有多久才回來？”

緩汐隱隱的聽到墨含章說，很快回來。

景睿乖乖的哦了一聲，掛了電話，向緩汐道謝，然後低頭翻畫冊。

緩汐也拿起書看起來。

下雪天，書店裏，一大一小，在看書。

墨含章回來的時候，便看見那一黑一白的身影，認真的低着頭看書。

身上的寒意未消，但墨含章的心似乎暖了幾分，他若有似無的勾了勾嘴角。

走過去，他敲敲桌子。

景睿抬起頭，笑着過來拉着他的衣角。

墨含章看着也站起來的緩汐，開口道：“謝謝。”

緩汐反應過來，“不客氣。”

緩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聽到他又說：“要一起走嗎？”

顏緩汐看着他，說不出拒絕的話，獃獃的點點頭。

緩汐穿上羽絨服，圍上圍巾。

墨含章看着她藍色的羽絨服和藍色的布質背包，心想，還是和以前一樣。

三個人走去結賬，景睿一手牽着墨含章一手牽着緩汐。

緩汐有些羞澀，這樣好像一家三口。在其他人的注視下，緩汐只好低着頭，走的快一些。

到了結賬台，當班的女孩認識她，眼神一直在她和他還有小孩身上瞟來瞟去。

緩汐尷尬的低下頭翻包找會員卡。墨含章拿過她手上的書和景睿的書，遞給店員說：“一起結。”

小姑娘遲疑的看着還在找卡的緩汐，“那個，會員卡……”

墨含章掏出錢包說：“辦一張。”

男人說的果斷，緩汐捏着她找到的卡，又緩緩的放回去。

結完帳，墨含章遞過她的書，緩汐接過，輕輕的說：“謝謝。”

墨含章看着緩汐，問她：“我送你回家？”

緩汐大腦不經思考的說，“不用了”。一隻手也搖着，表示不用。

緩汐解釋說：“我家很近的。”

墨含章，輕輕嗯了一聲，“那麼，再見。”景睿也搖着手說：“姐姐，下次見哦！”

緩汐笑笑，“嗯，再見。”

下次見？也許會吧。

男人推門離開，結賬的小姑娘趕緊問她：“顏小姐，那是---”

緩汐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搖搖頭說，“只是以前的同學。”

小姑娘聽到這個答案蔫了起來，“還以為是顏小姐今天的艷遇呢！長得可真帥！”

緩汐瞪她一眼，“好好工作！”

夜晚，大雪還在下。

緩汐坐在窗前，翻着一本舊畫冊。

她想着今天遇見墨含章的情景，不禁的想起他從前模樣。

他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天，情況有些尷尬。

顏緩汐看着那個拿着一支鋼筆和一束花向她表白的男生，有點不解。

還好周圍沒有人，她可以委婉的拒絕他，也不會令人尷尬。。

“那個，謝謝，不過我不能要你的禮物。”頓了頓，“還有，我現在沒有談戀愛的打算，抱歉。”

緩汐繞過男生走了幾步想拐彎，就看見穿着淺藍色襯衫的墨含章站在那裏。

那個站在樹下的少年，籠罩在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的陽光里。他直直地目光看過來，緩汐有種莫名的緊張。

他都看見了，都聽見了？

緩汐低下頭，沿着另一個方向快步走開。

在無數次的回憶里，那時墨含章的臉龐，緩汐總是記不清楚，只記得他的目光，深邃沉靜卻藏着很多情緒。

她高中的時候不大認識人，生活比較單調。教室，宿舍，食堂，圖書館。她記得自己也不怎麼活潑，連班級活動也不怎麼去。

班裏認識的同學也就是前後左右那麼幾個，至於別的班就更不用說了，幾乎是不認識，就算知道的也不曾說幾句話。

墨含章是理科生，她怎麼會認識他呢。

可就是這樣一次奇怪的見面，她就是記住他了。

那時是高二才開學，他們學校的開學典禮因為下雨拖了很久，大概開學三周后才舉行。

開學典禮那天，校長在台上響亮的說：“有請二年級學生代表墨含章同學發表演講。”她抬頭一看，就認出是他。

其實，更吃驚的，她竟然對他印象那樣深。

知道了他的名字之後，緩汐覺得總是會聽見許多關於他的消息。

比如：他是理科十班的，高一下學期才來這裏。他長得很好看，開學典禮之後，每天會收到許多情書。他上課不怎麼聽講，總是在看許多英文書，但老師讓他回答問題卻總是答得很完美。他和男生相處的不錯，對女生就有些冷淡了。

緩汐每天在課間總能聽到班裏的女生聊這些有關他的事情，她以前對這些從不感興趣，如今雖不參與，但聽得倒是認真。

再後來的日子，她聽得越多越覺得他是那種耀眼的讓人矚目到不行的人。有時夜晚，寫日記時，她也會想，那個男生會和怎樣的人在一起呢？一定是很優秀很優秀的人吧。

她那個時候呀，從沒想過他會和她在一起。

他們第一次說話是在某個夏夜裏。

她出去做兼職，回來的有些晚。回學校的路上，覺得有人在跟着自己。越走越快，最後跑起來。心裏慌得不得了，害怕急了，正想着怎麼辦，就看見他站在路邊打電話。

在他掛電話，準備上車的時候，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喊了一聲：“墨含章。”

其實，她出聲時就後悔了。

墨含章聽見之後就停住了，轉身看過來。她還猶豫着，不知道怎麼說時。墨含章朝她招招手，少年的語氣是那樣自然，“快過來。”

緩汐有點兒沒反應過來，然後心裏驚訝了一下，快步跑到他身邊。

緩汐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眸說了聲：“謝謝。”

墨含章沒有應聲，只是拽了她的袖子。她抬起頭看他，他面色平靜的將她塞到車後座，然後關了車門。

墨含章繞了一圈上車，和自己一起坐在後排。關上車門，緩汐聽見他說：“王叔，先回學校一趟。”

少年的聲音很好聽，音色清朗，語調還有些溫柔。

緩汐每天聽同班的女生講關於他的事情，可是真的遇上時，卻覺得他一點都不像那種遠在天邊的人。

墨含章遞給緩汐了一盒紙巾，緩汐接過擦了擦額前的汗。

心裏想，還是很細心的人。

她到校門口就下車了，臨下車前，轉頭向他認真的說了一聲謝謝。

那一次，才真的看清他的長相。

皮膚白皙，額前的碎發有些長，眼神又黑又亮，睫毛也又密又長。鼻樑很挺，嘴唇很薄，不知是不是夜晚的原因，唇色有些發白。

回到宿舍，緩汐匆匆洗了臉就躺倒床上，滿腦子都是那個好看的，叫做墨含章的男生。

客廳的電話響了，打斷了她的回憶。

緩汐合上畫冊去接電話，是媽媽的電話，緩汐笑着接起來。

“媽，想我啦？”

“想，就問問你什麼時候回家？你爸問我好幾回了？”

“再過幾天吧，我保證準時回去。”

“最近，s城挺冷的吧，多穿一點，知道沒。”

“知道。你和我爸也是，照顧好自己。”

“小汐呀，我昨天見你周姨了，她有個侄子也在上海，”

“媽，打住，打住。我自己看着辦，行不？又不着急。”

“你不急，我急。你也好好想想，一把年紀也不談戀愛，就知道浪費時間。”

“媽，我才25，你這樣講良心不會痛嗎？”

“好了，好了，不和你說了，你趕緊訂票回家，回來我和你好好說。”

“嗯，媽媽晚安，早點睡。”

緩汐掛了電話，窩在沙發上，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他。

高了些，也黑了點，比從前還要帥氣。這些年他應該過得很好。

緩汐就這樣在沙發上窩了一夜，腦子裏都是墨含章。

以前的他，現在的他。

臨近清晨，緩汐從夢裏醒來，滿面淚痕，卻忘記自己夢見了什麼。

洗漱完畢，換了衣服，緩汐看見窗邊地毯上的那本畫冊，她走過去把書放到床頭的抽屜里，突然想起一句話：有些事只適合收藏，不能說不能念，卻又不能忘。

緩汐的手指撫過那本畫冊，他便是她的想忘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