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火光衝天（上）
自那日安府家宴后，安瑾琛一連四個月再沒有去過金陵台。
宋嬤嬤用安瑾琛給的銀兩換了些木炭和糧食，這樣一來金陵台的冬天也不算太難熬。
元狩四年七月十五，匆匆又至夏末，這小半年來金陵台的日子平靜似水，一日一日悠悠地盪過去，只是自從小曦月離了襁褓學會爬行后，她就與眾人玩起了躲貓貓的遊戲，宋嬤嬤腿腳不便，這一來便忙壞了紅袖和紫玉，兩人整日在室內室外喊着“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你在哪裏啊？”
這天傍晚時分，冷曦月又不見了，紫玉在門口焦急地喊着：“公主！公主！你快出來吧，該吃晚飯了！”
宋嬤嬤卻是悠然地坐在一旁，輕鬆道：“你們也不必緊張，她只會爬也走不了多遠，一會兒便回來了。”
話音剛落，安瑾琛便抱着冷曦月進了門。
“紅袖、紫玉你們是怎麼照看月兒的？竟任這丫頭爬到了台階上，若是她摔下台階可怎麼辦？”安瑾琛板著臉質問二人。
紅袖、紫玉不敢辯駁，只低頭道：“奴婢失職，請主上息怒。”
宋嬤嬤開脫道：“月兒之所以爬到台階上是為了等人，有些人啊把我們月兒當玩具，開心了便來逗弄逗弄，不開心的時候影子也見不着。可憐我們月兒日日都坐在門口傻等。”
安瑾琛看了看懷裏抱着的小丫頭，眉眼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輕輕地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寵溺地問道：“哦？月兒是在等我嗎？”
冷曦月忽閃着水靈靈的大眼睛像是在回答安瑾琛。
安瑾琛欣喜若狂，將她高高地舉起來掂了掂，轉頭問宋嬤嬤：“嬤嬤，這孩子都快一周歲了怎麼還是輕飄飄的。”
宋嬤嬤淡淡嘆了一聲：“大概是吃的不好。”
“嗯？我給的銀兩不夠用嗎？”
紫玉搶答：“皇後娘娘那邊下了命令，吩咐膳房不準給金陵台分發食物。即便給他們許多錢財，所得也不過就是一些粗糧。公主她……”
安瑾琛一聽又是皇後娘娘，實在無奈，追問：“宣銘為何不拿錢去外面買些細糧？”
“這宮中的侍衛根本不把我們金陵台的人放在眼裏，無論如何也不讓我們出宮去。”紅袖氣憤道。
安瑾琛隨手將腰間的翡翠玉佩取下，遞給紅袖道：“把這個給他們看，他們自然知道。”
紅袖猶豫道：“這可是您加冠時皇後娘娘親手贈於您的。”
安瑾琛並不在意，他抬手理了理冷曦月的鬢角，溫柔道：“月兒這孩子長得真好看！”說罷，他將冷曦月安置在板凳上，笑着從懷裏拿出一雙小巧精緻的水紅色軟面繡鞋。
“我聽說孩子一歲半時便會走路了，我真想看看月兒蹣跚學步的樣子。”他半蹲下來，輕輕捉起那髒兮兮的小腳，寵溺地笑了笑，轉頭朝着紫玉吩咐道：“打盆水來。”
不一會兒紫玉打了熱水來，恭敬道：“主上您坐下吧，這種活還是交給奴婢做吧。”
安瑾琛擺了擺手，道：“無妨。”他俯下身，伸出一隻手探入水中試了試溫度，而後才放心地將那雙小腳浸到盆中，誰知那丫頭頑皮，猛地掀起一陣水花，全濺在了安瑾琛的身上。
“堂堂丞相也有今天。”坐在一旁的宋嬤嬤忽然大笑了起來。
安瑾琛黑着臉，故作生氣道：“冷曦月，你若是再調皮，本丞相再也不來看你了。”
小曦月大概是被他唬住了，突然安分了起來，老老實實地在椅子上坐好。安瑾琛認認真真地把那小腳清洗了一番，然後動作極其溫柔地為她穿上小繡鞋。
冷曦月剛穿上鞋便迫不及待地要下地，安瑾琛脫下濕答答的外袍，一把攬過冷曦月坐下，他仔細地環視屋內，咋舌道：“這宣銘啊武功是一等一的，只是這佈置家居總還是粗糙了點兒，我讓他置辦點兒傢具，他還真就只買了一張桌子幾張凳子。明日我再擬張清單讓他置辦起來，紅袖到時幫他看看。”
一直立在一旁的紅袖心不在焉似的，淡淡應了一聲便出門去了。
紫玉同紅袖從小一起長大，她的心事她再清楚不過，紅袖原是小吏之女，無奈父母早亡，家道中落，又遇着冷酷無情的表哥表嫂要將她高價賣出，當時虞敏見她生的伶俐且頗有幾分姿色，又估摸着她正比安瑾琛小上幾歲，便爽快地將她買下了，帶回府中悉心調教，安瑾瑜那時還是閨中小姐，心腸尚軟，知曉了她悲慘的身世后便格外地關照她。雖然紅袖名義上是安家的丫鬟，但下人們見了她都得客客氣氣地叫一聲“紅袖姑娘”，這些年在府里她也並沒有做過什麼臟活累活，只需伺候安瑾琛即可。這些年來紅袖對安瑾琛的心意愈發地明顯了，此時怕是連小孩子的醋也吃。
“主上，屬下回來了。”宣銘提着好幾樣東西快步走入屋內。
“將東西擺在桌上，你去歇吧。”安瑾琛頭也不抬地望着懷裏的小東西，認真詢問：“月兒想吃哪個呢？”
冷曦月蜷在安瑾琛懷裏，乖巧得似一隻小貓，她舉起可愛的小手指着最近的一包糕點，嘴裏還哼哼唧唧的。安瑾琛伸手將那紅紙拆開，只見幾塊荷花形的糕餅累在一起，紅綠相間，甚是好看。
安瑾琛拿起一塊放到冷曦月眼前，問道：“這是什麼花呀？”
冷曦月一心只想着吃，根本不理睬安瑾琛拋出的問題，她的身子一個勁兒地前傾，小手在空中着急地揮舞着，鼻腔里發出一陣“哼...嗯...嗚嗚嗚”的聲音。
宋嬤嬤眼見着冷曦月就要哭出來了，略帶怒氣地呵斥安瑾琛：“她才這麼點大，話都說不全，你何必故意惹她。”
安瑾琛看懷裏的小人兒像要哭出來似的，於是一邊輕撫背脊安慰着她一邊掰下一小塊荷花酥送到她嘴裏。
“咳咳..咳咳..”冷曦月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安瑾琛見此一時亂了陣腳，好在有宋嬤嬤提醒:“給她喝點兒水，她還小，吃不了這糕點。”
安瑾琛聞言趕緊端起茶盞遞到冷曦月唇邊，她喝了些水後果真不再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