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因禍得福
下課後，林校和當初的夏老師一樣叮囑起了蘇世橫：“公開課是表演給別人看的”、“考高分還得靠落實”。這種話，蘇世橫在當老師之後聽了很多遍，確實也挑不出毛病，上學期他見識了那些勞模的功績，對於平行分班、資質普通的學生，課上得好不好真是一點都不重要，監督他們落實，甚至命令他們死記硬背，這才重要。然而，這樣的教育理念，和蘇世橫在大學裏所學的完全不一樣，不是要德智體美全面發展嗎？什麼時候死記硬背、擠時間、當勞模成了教學的真諦？還是說，從來都是這樣？蘇世橫至今接受不了這個殘忍的現實。
林校還有事要處理，和蘇世橫聊了幾句就準備走了，走之前他對蘇世橫說：“今天5班就這一節課，你反正沒事，正好去聽聽其他老師的課，7、8班的王老師是教研組長，教得最好，她的班幾乎每次考試都包攬前兩名，還有3、4班的劉老師，也很厲害，她倆教了三屆了，經驗豐富，你多向她們學習，我平時太忙了，沒太多時間關注你，只能你自己上點心了。她們辦公室就在你斜對面，教學上的事多諮詢下她們。”蘇世橫點了點頭。
和林校分開后，蘇世橫便往辦公室走，他本想馬上就去找王老師，問問王老師的課表，看哪一節方便去聽課。可經過王老師的辦公室時，他看見門緊鎖着，他記得早上來的時候這扇門就沒開，三節課過去了，門還是沒開，他心想：“王老師不會還沒來吧，那麼優秀的人，不應該啊。”他笑了笑，怪自己已然把王老師帶入了宜中勞模的角色，這才不應該。他不再逗留，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蘇世橫看了看5班的課表，今天5班只有剛才那一節課，這也就意味着他今天的教學任務已經完成了；明天是兩節連堂，他不知道明天的課是林校繼續上還是他來上，他也不好意思現在就問林校。不過，他覺得自己是來學習的，主動點、勤奮點準是好事，何況林校沒有給他分配別的任務，他這麼閑，總要找點事來打發時間，因此他又備起了課。備了一個小時，快到十二點了，他才離開辦公室，去食堂吃飯。
三中的食堂雖然與一中的自助餐食堂有些差距，但甩開宜中食堂幾條街沒有任何問題！蘇世橫走近取餐窗口，一看到那三菜一湯，心情瞬間就美妙起來了，他相信，無論哪個單位的員工，必定都希望每天辛苦工作之後能在食堂吃到一頓清香可口的飯菜，不需要比星級飯店的好，只要和街邊的小飯館差不多就行，然而宜中食堂連這基本要求都達不到，唉，伙食不好真的很打擊工作的積極性。單從食堂這一點看，蘇世橫來三中是來對了，正如之前朱笑安慰他的那樣，他過來改善伙食了。
蘇世橫端起了餐盤，拿上了筷子。他看見東側立着一塊指示牌，上寫着“教師就餐區”，那裏有很多老師在吃飯，有說有笑，可他不好意思過去，初來三中的他，認識的人就林校、鄧主任、廖老師，一隻手就數得過來，他也不擅長社交，去那邊吃飯會很尷尬。於是，他到了西側學生就餐區，在靠近食堂大門的角落裏落了座。
過了一會兒，林菲也來食堂吃飯了，她一進門就看見了蘇世橫，但她沒有立刻打招呼。她先去取餐窗口取了飯菜，然後來了蘇世橫這一桌。她一邊落座一邊說：“蘇老師，你一個人在這吃啊。”
蘇世橫抬頭見是林菲，微笑道：“是啊，和其他老師不熟，就沒去那邊吃。”
“我也不熟，我現在只認識林校和你。噢，還有一個林校安排給我的指導老師，但只是通了電話，加上了微信，還沒見過面。”
“我差不多，林校，鄧主任，還有一個廖老師，同辦公室的，就這幾個。誒對了，你沒在辦公室遇到新同事嗎？”
“嗐，你不知道，我那辦公室沒別人，只有我。”
“啊？真噠？”蘇世橫有點吃驚，過了幾秒又取笑道：“好事啊，一人一間辦公室，這可是領導的待遇。”
林菲笑道：“你別亂說，當心被其他老師聽見。”
“我可沒亂說，確實只有領導才有資格獨享一間辦公室嘛。”
“行吧，希望如你所說，讓我早日當上領導。”
“嗯，苟富貴，勿相忘哈。”
二人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笑了。
蘇世橫又問：“你今天課多嗎？”
林菲答道：“我暫時沒有課，我那個指導老師人挺好的，他讓我先聽兩周課，改改學生的作業，之後看情況再安排我上課。他說最多給我分一個班，不會讓我太辛苦，說到底我只是來實習的，一分錢不拿，他不好意思什麼事都叫我做。”
“對，拿多少錢干多少事，何況你沒拿錢，沒必要太賣力。”
“嗯。不過他們歷史課確實挺多的，一個年級八個班，可歷史老師只有兩個，所以一個老師要教四個班，幾乎每天都是四節課，而且很可能是連上四節，今天就是，我看了課表，下午四節課，5、6、7、8不同的班。”
蘇世橫點點頭，“嗯，小科就是這樣，一個老師通常要教好幾個班，我上學期在宜中，有個地理老師教了六個班，還跨年級，初一四個，初二兩個，真的好辛苦。不過小科也有點好處，沒有晚自習，可以早點下班，禍兮福所依吧。”
林菲說：“也是，我們五點半就能下班，你們……你們晚自習上到什麼時候？”
“對哦，你這麼一問，我才發現我還不知道這邊晚自習的時間，一會兒我回辦公室再看看課程表，上午看的時候沒注意。”
“希望你的晚自習早點結束。”
“借你吉言，但願比宜中早。”
“宜中上到什麼時候？”
“九點半。”
“那確實有點晚，我高三才上到十點。”林菲又微笑道：“看來教小科還是挺好的。”
“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壞。”
“一開口就是文科生噢，辯證法學得好。”
“沒給高中老師丟臉哈。”
他們又相視一笑，然後安靜地吃起了飯，不再說話。
吃完飯，蘇世橫又問：“你等會兒去哪？回辦公室嗎？”
林菲道：“你呢？”
“我要回家睡午覺，下午再來。”
“我也想回去，不過西江麗園有點遠，我又不想走。”
“兩公里也算遠啊？”
林菲笑道：“你們男生覺得不遠，我們女生覺得遠。”
蘇世橫也笑道：“挺嬌貴的哦。”
“算是吧，就是怕累。”
“騎車回去唄，校門口好多共享單車。”
“算了算了，回去個把小時又要來，我就在辦公室休息會兒好了。”
“行，隨你咯。咱們走吧。”
二人起了身，一同先將餐盤送到回收處，然後離開食堂。到了教學樓前，他們互相道了一句“拜拜”，隨後就分開走了，林菲回辦公室，蘇世橫回小區。
午後兩點，蘇世橫在鬧鐘聲里醒來，他記得自己沒有課，所以一點都不着急去學校。他從容地翻了個身，甚至還想再睡個回籠覺，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拿了工資，上班時間還是應該在上班的地方。他緩緩坐了起來，再慢慢挪到了床邊，等清醒了一點，他又起身到公共洗漱間洗了個冷水臉，神清氣爽之後，他鎖好門，又出發去學校。
進了辦公室，到了座位，他第一件事就是看課程表，看晚自習的時間安排。他沒有遲疑，視線直接跳到了課程表最底下那兩行：“晚一：18:00—18:40/晚二18:50-19:30”，一瞬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確認之後，他欣喜若狂，差點笑出聲來。三中的晚自習只有兩節，而且第二節的結束時間是七點半，這比宜中的結束時間早了整整兩個小時，他心想：“竟然真有這樣的學校！還被我遇到了，太爽了吧。”
蘇世橫給課程表拍了照，然後用微信把照片發給了朱笑。
過了半小時，朱笑才回消息：“草！這就是你說的發配邊疆？”
蘇世橫笑着打字道：“我也驚呆了，他們晚自習居然只上到七點半，太誇張了。”
“舒服啊，我說什麼來着，禍兮福所依吧。真羨慕你，我也好想被發配邊疆啊。”
“唉，我是因為太菜了才被發配了，你不夠菜，比我稍微優秀一點。”
“嘿，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刺激我是吧？”
“沒有，我們可是好戰友。”
“然而你丟下了戰友，一個人享福去了。”
蘇世橫笑個不停，“這也不是我本意啊，我只是服從安排。”
“也是。挺好的，你在那邊好好享受生活吧，最好不要回來了。”
“哈哈，你這兩天怎麼樣？開學事情很多吧？”
“事情倒也還好，有了上學期的經驗，處理起來都順手多了。就是早出晚歸惱火，班主任早上七點就要到班清點人數；晚上查寢又要查到十一點；回家就十一點半了，然後洗漱，玩會兒手機，就十二點了。在辦公室時時刻刻都想睡覺，難啊！”
“開學就是抓得很緊，過兩周應該就好了。”
“希望如此吧。我準備去上課了，空了再聊。”
“好，加油。”
“加不動咯，我現在又沒有時間備課了，昨天我去上課，課件是從學科網上現下的，上課前我粗略看了一遍，結果沒注意到課件上有原作者的名字，上課時學生看見名字不是我就問我，‘朱老師，你這個ppt是在哪個網站下的噢？’你說尷尬不？我還笑着回答他們，‘哪裏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看得懂，學得會。’難頂喲。”
蘇世橫大笑，“哈哈哈，你應該威嚴地說，‘你們好好學就行了，問那麼多幹嘛’。”
“有道理，下次我就這麼說。沒辦法，真沒時間備課，小徐也是，拿着書就去上，備課？不存在的。”
“別人都那樣，說明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噻。”
“那是誰的問題呢？”朱笑在文字末尾加上了“壞笑”表情。
“你別引導我犯罪哈，我什麼不知道。”蘇世橫則加上了“無辜”表情。
“哈哈，套話失敗。我課件準備好了，走咯，上課去了。”
“這次可要仔細看看課件，別又出現原作者的名字了。”
“放心，吃一塹長一智。我先走了，下課再聊。”
“嗯，拜拜。”
和朱笑聊天之後，蘇世橫又多了幾分喜悅，多了幾分幸運的感覺。他忽然發現，雖然自己被“趕出”了宜中，卻也不用再干德育處的雜事，也不用再上晚自習上到九點半，到目前為止，調到三中來學習（工作）對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真可謂因禍得福了。他愜意地坐着，笑容一直掛在臉上，曾經令他百般痛苦的調崗，此時竟令他千般愉悅。人生啊，就是這麼奇妙，永遠相信都要美好的事即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