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首戰失敗
即使是初秋的傍晚，屬於夏日的熱氣也絲毫不弱。
太陽懶洋洋地拋出最後幾抹光輝，帶有一絲溫暖輕輕覆蓋于山間田頭。而頑皮的海面則藉著小浪花爭先恐後地將餘暉又拋回半空，波光粼粼，閃閃發光。
屋外天還沒徹底黑，屋內的煤油燈搖搖晃晃，雙重地光影映射在虞嬌嬌臉上，映襯着姣好的面容更加清麗脫俗。
可惜，臉好看，表情卻似不好看。
虞嬌嬌顰眉蹙頞，盯着碗裏能看清碗底的稀飯，長嘆一口氣。
說是稀飯，但米粒少的可憐，其中還夾雜着些許玉米粒以及認不出來的粗糧。
不吃會餓，不吃會餓，虞嬌嬌在心裏默念幾句，然後仰頭一口悶。歸功於稀飯太清，這麼奔放的喝法竟然都沒被嗆到。
咽下稀飯，虞嬌嬌一點都不想回味其中涮鍋水的滋味。
三天了，她從未想過人就吃這玩意兒。哦不，人還吃硬的咯牙的饃饃。想到中午的饃饃，虞嬌嬌感覺自己的牙又開始發酸了。
仰面向後躺下，使勁掙紮下肢，可惜還是不得勁。虞嬌嬌癟癟嘴，又是懷戀自己魚尾的一天。
唉，這中看不中用的人類雙腿，真是麻煩！
正當虞嬌嬌努力思考如何給自己找出路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誰？”敲門聲讓虞嬌嬌瞬間警覺，郝嬸家怎麼會來外人呢？
這幾日，除了郝嬸和她兒子大柱子每日來給自己送飯以外，都不見別人來自己的房間。再加上，這個時間點，會是誰呢？
“嬌嬌姐，你，你吃完了嗎？”屋外響起小女孩的聲音，帶着明顯的怯意。
“進來吧。”遲疑一下，虞嬌嬌還是開口說道。
推門進來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扎着兩根細細的麻花辮，發色許是因為營養不良而有些泛黃，怯怯的雙眼在消瘦的臉上格外顯眼。
“爹讓我來接你了。”細聲細氣的說完，小姑娘也沒靠近床，只是站在門邊低着頭。
小姑娘微微抬頭，裝作不經意間偷偷看虞嬌嬌。看到虞嬌嬌面龐的一瞬，小姑娘愣了愣，眼中閃過一抹驚羨。
怎麼會，這麼好看？村子裏還從未有哪家的姑娘有嬌嬌姐這般容顏。
兩人對視，小姑娘害羞地挪開了視線。
“啊？接我？”
雖說這裏吃的不甚好，但郝嬸對自己可謂盡心儘力了，再加上腿腳還未恢復的虞嬌嬌根本沒來得及考慮何去何從。
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接她’，虞嬌嬌傻眼了。
“嗯，爹說，爹說你一直住在別人家不好。”
看到虞嬌嬌一臉疑惑，小姑娘又急忙上前磕磕巴巴地解釋道。
正當兩人都不知所措時，郝嬸手裏拿兩個饃饃風風火火地走進了屋內。
“三丫頭，沒吃飯吧，快來，把這個吃了。”
郝嬸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裏的一個饃饃塞到小姑娘手裏，另一個饃饃遞給虞嬌嬌：“嬌嬌，你也吃一個，晚上光喝粥怎麼能行。”
三丫頭向後退了一大步，雙手急忙擺着，“不，郝嬸，我，我…我不能要。”
嘴上說著不要，但她小心翼翼看向饃饃的眼神讓人心疼。
“拿着拿着，你這孩子，唉。”郝嬸走上前強硬地把饃饃塞到三丫頭的手裏，並囑咐說：“就在這兒吃吧，啊？吃完了再回去。免得又吃不了！”
三丫頭手足無措地接過饃饃，看向郝嬸，眼圈變得紅紅的，重重地點了點頭，大口地啃起饃饃來。那架勢不由得讓虞嬌嬌羨慕她的牙口。
郝嬸走到床邊坐下，看了看還處於迷惑狀態的虞嬌嬌，躊躇地開了口：“嬌嬌啊，這是你三叔家的三丫頭，比你小不了多少。她，她這是來接你回去的。”
“三叔？”
虞嬌嬌突然想起剛剛醒過來時的郝嬸提到過的本家，恐怕就是他們了。
抬頭看一眼面黃肌瘦，啃饃饃啃得投入的三丫頭。再聯想到上次在院子裏撒潑的大娘，虞嬌嬌不由得擔心，恐怕這個三叔家不是善茬。
郝嬸看虞嬌嬌不說話，擔心她誤會，趕忙說道：“嬌嬌啊，這不是郝嬸趕你走，實在是，你們於家還有人呢，你一個大姑娘長期住在郝嬸家，傳出去對你也不好啊！”
郝嬸拍拍虞嬌嬌的手，眼神里流露出來的疼惜毫不作假。
虞嬌嬌感受着郝嬸手心的溫度，心裏一軟。
“郝嬸，我明白的。這段時間謝謝您的照顧。”
剛剛上岸的她，也是極其幸運才能碰上這麼友好的人類了吧！
郝嬸點點頭，開始細細地囑咐虞嬌嬌，讓她萬事小心。特意強調了一定避開三嬸，莫要和她起正面衝突。若是受了委屈，儘管來找郝嬸，不管怎樣，郝嬸家還有個村長男人呢！
三丫頭在一旁聽到郝嬸這麼說，略微有些窘迫。但想想自家娘平日裏的做法，又覺得郝嬸囑咐的對，暗自點了點頭。
看着嬌嬌姐這細皮嫩肉的樣子，三丫頭不由得為她擔心起來。於是又偷偷抬眼瞄了一眼虞嬌嬌，心裏暗暗想着，倘若娘安排了重活給她，還是自己多幫幫她吧，畢竟……嬌嬌姐太好看了，捨不得。
這邊虞嬌嬌聽着郝嬸的囑咐，彷彿看到了眼前的一片黑暗。
耳朵繼續聽着郝嬸暖心的叮囑，心思卻已開始飄忽。
現在的她更加迫切的想要恢復腿腳，並且，還得儘快想辦法弄清楚，自己到底代替了誰？而原本的於家姑娘去了哪兒？自己到底該如何脫身呢？
一層又一層的未知壓在虞嬌嬌身上，即便生性樂觀如她，也感到重重壓力。
屋內，虞嬌嬌情緒明顯陷入低落，郝嬸於心不忍，但又不知從何安慰，三丫頭也只能在角落裏偷偷擔憂。
“娘，板車裝好了！”
院子裏傳來郝嬸大兒子柱子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虞嬌嬌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郝嬸的胳膊，用頭輕輕蹭了蹭，黏糊糊地說：“郝嬸，真的好謝謝你啊！”
郝嬸先是一愣，而後反手摟住了虞嬌嬌，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你這丫頭，真是，唉，我要是有你這麼個女兒就好了！”
虞嬌嬌聽到這話，眼圈瞬間就紅了，奈何場地不對，她只能將頭埋到郝嬸懷裏，像個小狗一樣將眼淚蹭掉。
“娘，走了不？”大柱子催促的聲音又響起。
“來啦，來啦！”這頭，郝嬸答應着，背上虞嬌嬌往屋外走去。三丫頭大口咽下最後一口饃饃，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也趕緊搭把手跟了上去。
虞嬌嬌趴在郝嬸的背上，望着這個只待了兩天院落，心裏竟有些不舍。“郝嬸……”一開口，就感覺鼻腔又開始酸酸的了。
正當虞嬌嬌醞釀著說些什麼時，正屋裏的郝村長走了出來。帶着十足的官腔開口道：“於同志，我希望你能在我們村好好接受教育……”
這一打斷，不僅虞嬌嬌的情緒沒了，連郝嬸也開始不耐煩了。
“行了行了，這不是在開你的大會，別說了，天色也不晚了，就讓嬌嬌和三丫頭快些回去吧，你盡說些沒用的話！”
“大柱子，你把兩個妹子送回於家，路上注意安全！”郝嬸小心地把嬌嬌放在板車上，又扶着三丫頭上了車。“嬌嬌，有事兒就來找來嬸子，嬸子給你做主啊！我就不送你們了，免得於家那婆娘又發瘋！”
“嗯嗯，郝嬸，你放心，嬌嬌會好好的。也謝謝郝村長這幾天的照顧。”
虞嬌嬌乖巧地向兩人擺手，這副模樣不由得又讓郝嬸感嘆虞嬌嬌的命苦。
老驢拉着板車，晃悠悠地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藉著天邊最後的點點光線，虞嬌嬌打量着這個村落。
村子臨海，雖說不能直接看到海邊，但還是能從空氣中隱約嗅到鹹鹹的海風。許是晚飯時刻，村子裏不少人家都升起了炊煙，平添了一抹安逸祥和。
村后也臨山，遙遙望去，青山綠水，竟有種世外桃源般的感覺。
但虞嬌嬌心裏很清楚，這裏絕不是世外桃源。
從在郝嬸家這兩天看到的和聽到的，這裏更像是華國歷史中的七十年代。或許這只是歷史記錄中的寥寥幾筆，但對於虞嬌嬌來說，想在這裏生存卻並不容易，更何況現在的自己不僅對即將面臨一切未知，就連正常的行動能力也還未恢復。
海神給自己的成人試驗到底是什麼呢？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年代，陌生的人類，除了拂面的微風中還帶着些許熟悉的海腥味，舉目望去，一切新奇。
看了兩眼身旁這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虞嬌嬌想了想，掏出先前郝嬸塞給自己的饃饃，也遞給了她：“吃吧。”
“啊？”
三丫頭獃獃地望着眼前這個仙女，沒想到她居然給自己吃的。
“不，我不要……”
看她又開始一模一樣的拒絕，虞嬌嬌也不多話，直接強塞給她，一邊打趣道：“吃吧吃吧，去了三叔家，你還得幫我呢是不是，這個就當謝禮吧！”
自以為在開玩笑的虞嬌嬌，看着小丫頭不好意思收下饃饃的模樣，並沒想到，她這烏鴉嘴真的一語成讖了。
驢車的速度不快，但村子也不大。兩家地距離不遠不近，剛好夠虞嬌嬌做好足夠的心裏建設。
‘不慫！大不了就打一架！’帶着這樣的想法，虞嬌嬌被拉到了於家院子，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個戰二點五渣的小魚魚。
與乾淨整潔的郝嬸家大院不一樣，一開大門，撲面而來的就是破敗感，破敗感以及破敗感！
土坯圍成的院牆高低不一，幾處有着明顯的倒塌，竟也沒有修復，而是用幾堆秫秸簡單地遮擋，院落里還散落着破碎的漁網和一些捕魚的工具。
一眼看去，虞嬌嬌腦子裏閃過三個大字：臟！亂！差！
大柱子把驢車停在門口，三丫頭利落地從車上跳下來，轉身用背對着虞嬌嬌說：“嬌嬌姐，我背你進去吧。”
虞嬌嬌猶豫了下，看着三丫頭瘦小的後背，擔心自己一用力就壓折，遲疑間，堂屋裏走出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女人。
發白的藍色布衣上沾了不少污漬，有些下垂的雙眼上下打量着虞嬌嬌，渾濁的眼神里充滿了算計，略高的顴骨看上去有些刻薄。
雖說以貌取人不對，但一開口，證實了她刻薄無疑：“不愧是郝村長啊，人真好，還用驢車送過來，我還以為你得爬過來呢！”
帶着一點低啞的刺耳聲讓虞嬌嬌回憶起那天與郝嬸在院子裏撒潑的女人，這便是郝嬸口中需要避開的三嬸了吧。
“娘……”弱弱的喊聲從虞嬌嬌身前響起，這女人卻未回應，而是徑直走到大柱子面前，雙手抱臂，慢悠悠地說道。
“大柱子啊，嬸子我呢，就不留你吃飯了，畢竟啊我們家又多了一口人，還是一個沒有勞動力的人，你說說，我們於家可怎麼過啊，哪像你們郝家。要我說啊，這想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該在你們家啊，可惜了有些人咯！”一邊說著，還一邊瞄幾眼虞嬌嬌，這話說給誰聽的不言而喻。
大柱子站在門口聽着這番話不知所措，尷尬的看看虞嬌嬌，又看看郝三嬸，鮮少與這種人打交道的他，臊的臉都紅了。
虞嬌嬌雖然還坐在驢車上尚不能行動自如，但挺起小胸脯的她自詡氣勢不能輸，剛想開口回嘴這通陰陽怪氣的話，就見院子裏衝出來了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兒。
眨眼間他就跑到面前來，一把抓住驢車邊的三丫頭，用髒兮兮的手開始扯三丫頭的衣服，嘴裏還念叨着：“吃的呢？你肯定帶了吃的回來，給我！給我！”
虞嬌嬌來不及開口，身體做出了最誠實的反應。
為了護着三丫頭，她上半身探出驢車，用力一推，就聽見了“啪嘰”一聲。
小男孩兒恐怕從未料到有人敢對動手，一個沒站穩，就摔了個屁墩兒。
余光中，本是雙手抱臂看好戲的婆娘瞬間變了臉色，一個箭步沖了上來，那架勢像是要吃魚！
虞嬌嬌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完了，出師不利。這一戰要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