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頓悟(上)

第二十五章 頓悟(上)

二十五鴻儒道路誦春秋頓悟前非證大道(上)

一路上,衛青侍奉陽信公主唯謹,二人能得相伴而行,心靈相通,很是歡悅。任是非,衛青,霍去病,公孫賀,公孫敖等人均是豪邁之士,一路行來,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自有一番話說,也不必細表。

衛霍等人久有報國之心,苦於無人引介,此番隨任是非進京,以任是非和皇上的關係,自能面見聖上,大用於世,被委以軍國重任,一申壯志,破除匈奴,攘卻胡夷。壯志能酬,眾人自有一份喜悅。

這日,眾人來到華陰縣。華陰離長安已不遠,取道新豐,經灞上,只需一日就可到長安。和皇帝大哥相見在即,任是非特別開心,心想大哥這一次定會龍顏大悅,喜悅不禁,不僅僅因為自己回來,更重要的是為他帶回衛霍等英雄豪傑。

眾人在華山山腳行進,任是非聽得前面有兵刃碰擊聲,道:“前面有人打鬥,我去瞧瞧。”衛青等人不習內力,聽力不及他,聽不見,但知任是非之能,道:“大人小心。”霍去病道:“二哥,小弟與你一起去。”二人一夾馬肚,並騎向前去。

二人並騎前行,轉過一個山坳,三十丈外,果有人在打鬥。打鬥的是蘇飛,李尚,左吳,田由,毛被,伍被,晉昌淮南七公,還有一人,任是非但覺身形甚是熟悉,仔細一瞧,竟是上官劍南,八人聯手,合斗玄真道長,薛道衡和司馬遷。八人腳下不住移動,圍着玄真道長三人遊走不定,手中長劍,逕往玄真道長三人身上招呼。

玄真道長三人,背靠背,呈犄角之勢,與八人相抗,手中長劍,劍光化解八人攻勢。玄真道長和薛道衡與蘇飛等人這是二度交手,第一次交手是四年前,淮南八公和上官劍南北上藥苑,想殺卻玄真道長師兄弟。當時,玄真道長和薛道衡給乾坤書生方宏儒打成重傷,雖有嵩室神俠司徒劍相助,仍是處於下風。任是非見勢危急,胡施詭計,弄得淮南八公反目,雷被憤而離去,蘇飛等人剎羽而歸。二度交手,司徒劍換成了司馬遷,司馬遷功力相去甚遠,三人仍是處於下風。蘇飛八人使的仍是那套八卦陣法,只是雷被換成了上官劍南,八卦陣的威力已經大減。雷被一去,八卦陣已不能使用,嬴復深知淮南八公八卦陣的厲害,這次南下,制住淮南八公,命上官劍南跟着七人練習。上官劍南的武功和七人相去甚遠,八人習練未久,陣法的威力,不能全數發揮出來。幸得如此,玄真道長三人才能暫保無虞。司馬遷功力遠遜,不能與師父師叔配合默契,伺機反擊,坐失不少良機。八人的攻勢,大多給玄真道長和薛道衡接了去,玄真道長劍中夾掌,乾坤八式,一掌接一掌向八人拍去。薛道衡把天機指力夾在劍中使用,薛道衡在天機指上浸淫數十載,被譽為天下指力第一,指指有洞金穿石之威,蘇飛八人哪敢有絲毫小覷之心。雙方各出生平所學,打得難分難解。

斗場外有兩人,一個是歐劍通,另一個是薛琳。歐劍通左手搭在薛琳肩上,目注斗場,道:“大師伯,二師伯,還是束手就擒。家師看在開一面,放過你們。”薛琳道:“臭歐劍通,死歐劍通,還不放開本姑娘。”歐劍通向薛琳看了一眼,道:“師妹稍安勿躁,等收拾了兩個老東西,有得你樂的。三師弟對你青眼有加,定不會辣手摧花。”他說的三師弟,就是上官劍南。上官劍南昔年在葯苑,被薛琳容貌所迷,意圖不軌,上了任是非的大當,被任是非折磨得死去活來。

薛琳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道:“休想。”歐劍通道:“你要是再啰嗦,我把你剝光,掛在樹上,讓天下英雄看看一指神醫的孫女是啥光景。”嬴復三個弟子,上官劍南好色,丁劍全和歐劍通二人不近女色。薛琳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如出水芙蓉,歐劍通絲毫不為所動,他是大惡人,雖是不動心,忍不住要折磨薛琳一番。薛琳張嘴欲罵,想這大惡人說得出,做得到,要是惹惱了他,他把自己剝光了衣服,掛在路邊,那可不大妙,只得住嘴。氣惱之下,眼圈一紅,眼淚流了下來,如梨花帶雨,人見人憐。

薛道衡聽得二人的對話,心中惱怒,哼了一聲,心神略分,出手稍慢,給左吳長劍刺穿衣袖。好在玄真道長一招顛乾轉坤,直擊左吳,逼得他不得不回劍自守,才不能跟進進擊。薛道衡是六大高手之一,一驚之下,心中一凜,收攝心神,全力應戰。

歐劍通見八人久戰不下,已是不耐,想加入戰團,以他武學修為,有shi身份,這才威脅薛琳,意在分散三人心神,好讓八人乘機猛攻。上官劍南新學乍練,八卦陣的威力有限,坐失良機,不能跟着進擊。歐劍通心中大罵上官劍南無用,手心內力微吐,薛琳只覺肩上劇痛,忍不住嬌呼一聲啊。薛道衡聽得孫女慘呼,心神微亂,出手露出破綻,蘇飛,左吳等人不再坐失良機,着着跟進,猛攻不已,玄真道長三人險象環生。

任是非看得清清楚楚,大喝道:“琳兒休慌,我來也。”右手在馬鞍上一按,飛身而起,落下地來,已是在十丈外,身形再晃得兩晃,已瀉落當場。薛琳聽出他的聲音,叫道:“師哥,師哥,快來救我。”一句話剛說完,任是非已到她身邊,道:“琳兒不用怕。歐劍通,放手。”最後這句話,是對歐劍通說的。

歐劍通見是任是非,也不放在心上,道:“任是非,我到處找你不着,你自己送上門來,好得很,好得很。”右手一伸,徑抓任是非肩頭。任是非中指一彈,一縷指風,直點歐劍通左臂曲池穴。任是非上清真氣大成,又習得瑜珈八法,指力之強,遠勝薛道衡,指力還未到,勁風襲體,帶得歐劍通左袖獵獵作響。歐劍通大吃一驚,左手不得不上揚相避,一揚之後,急速下沉,欲再次搭在薛琳肩上,搭了個空,任是非已帶着薛琳站在三丈外。任是非出手,搶人,飄退,一氣呵成,身法之快,如鬼似魅,任是非如何做到,歐劍通沒看清。

薛琳看得清清楚楚,站在她身邊的,赫然就是整日裏和她鬥嘴胡鬧,四年不見的師兄任是非,乍見之下,悲喜交集,心神激蕩,一伸手,抓住任是非左耳一擰,道:“任死非,你死到哪裏去了?人家好想你,你想不想人家?”

任是非救出薛琳,萬料不到她竟會突然發難,待得驚覺,左耳已落入薛琳掌握,疼痛難忍,咧牙裂嘴,道:“琳兒,快放手,快放手。”薛琳道:“不放就是不放。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任是道:“我自是想你。”薛琳俏眼一眨,道:“真的?”任是非道:“自然是真的。我天天想着你。”任是非胡鬧成性,有了好玩的,什麼事都忘了,要說天天想薛琳,十足十的假話,玩樂之餘,想起薛琳,倒也還不假。

薛琳芳心大喜,玉手一用力,任是非耳朵疼痛難忍難捱,忍不住大聲呼疼。薛琳道:“你怎麼不來看人家?你死到哪裏去了?”數年相思之苦,霎時湧上心頭,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撲在任是非懷裏,哭泣起來。任是非和薛琳相識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薛琳哭泣,手足無措,結巴道:“琳……琳兒,別哭,你別哭,好不好?”他越是安慰,薛琳哭得越是傷心。她越哭,任是非越是六神無主。

薛道衡見薛琳脫險,心神大定,凝神應戰,劍指齊施。玄真道長乍見愛徒歸來,展現的武功已臻出神入化,爐火純青之境,老懷大暢,掌劍齊出,二人合力,穩住戰局。

歐劍通震驚於任是非的武功,不敢妄動。他跟隨嬴復時日甚長,耳濡目染,儘是奸惡事,薛琳哭得任是非手足無措,六神無主,以為有機可乘,身形一晃,直欺過去,想擒住薛琳,要挾任是非。他身形一動,任是非已驚覺,喝道:“看劍。”大拇指一捺,一道劍氣,直刺歐劍通胸口。歐劍通只見任是非大拇指一動,不見劍出,心道:“你手指動一動,就能刺倒歐某,歐某還算一號人物?”冷笑一聲,繼續掠過去。陡然間,劍氣森森,劍氣襲體,大吃一驚,要避已是不及,百忙中,右手向左一探,抓斷絲絛,連劍帶鞘擋在胸前,鐺啷聲中,連劍帶鞘穿透一個孔,竟是給劍氣刺了個對穿。

歐劍通是識貨之人,驚道:“劍氣。”身形一晃,飄退數丈。任是非冷冷地道:“你知道就好。”任是非一路東歸,不斷鑽研師祖遺訣,雖未融會貫通,成就已是非同小可。歐劍通也是天下間少有的高手,應付得宜,才免了劍氣洞胸之厄。

任是非推開薛琳,就要用劍氣相助師父師叔,對面道上傳來朗朗讀書聲,道:“元年春,王正月。雖無事,必舉正月,謹始也。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志也。君之不取為公,何也?將以讓桓也。讓桓正乎?曰不正。春秋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隱不正而成之,何也?將以惡桓也。其惡桓,何也?隱將讓而桓弒之,則桓惡也。桓弒而隱讓,則隱善矣。善則其不正焉,何也?春秋貴義而不貴惠,信道而不信邪。孝子揚父之美,而不揚父之惡。先君之欲與桓,非正也,邪也。雖然,既勝其邪心以與隱矣。已探先君之邪志而遂以與桓,則是成父之惡也。兄弟,天倫也,為子受之父,為諸侯受之君。已廢天倫而忘君父,以行小惠,曰小道也。若隱者,要謂輕千乘之國,蹈道則未也。”

原來是有人讀,語聲慈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傳來。,任是非三年前跟公孫弘讀過,習過,平平無奇,沒什麼了不起。眼前之人讀來,另有一股魅力,字字句句,打在任是非心坎上,令他心靈震顫,全身汗濕,竟是痴了,忘了幫助師父師叔。

不僅任是非感到心靈震顫,在場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心靈和讀書聲起了應和,打鬥雙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就連歐劍通這等奸惡人和左吳這種自命了不起的人也不例外。

眾人齊向讀書聲傳來處望去,對面道上駛來一輛馬車,車夫正在揮鞭趕車,車後跟着兩個書僮。讀書聲從車裏傳來,車裏人讀道:“三月,公及邾儀父盟於眛。及者何?內為志焉爾。儀,字也。父,猶傅也,男子之美稱也。其不言邾子,何也?邾之上古微,未爵命於周也。不日,其盟渝也。眛,地名也。夏五月,鄭伯克段於鄢。克者何?能也。何以不言殺?見段之有徒眾也。段,鄭伯弟也。何以知其為弟也?殺世子母弟目君,以其目君,知其為弟也。段,弟也,而弗謂弟;公子也,而弗謂公子,貶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賤段而甚鄭伯也。何甚乎鄭伯?甚鄭伯之處心積慮,成於殺也……”讀書聲字字句句傳來,場中眾人每聽一字一句,心中鬥志殺心就降一分,到後來,乖戾盡去,一片祥和。

玄真道長,薛道衡,司馬遷,任是非,薛琳和淮南七公讀過,來人讀至“夏五月”,情不自禁地跟着念了起來:“夏五月,鄭伯克段於鄢。克者何?能也。何以不言殺?見段之有徒眾也。段,鄭伯弟也。何以知其為弟也?殺世子母弟目君,以其目君,知其為弟也。段,弟也,而弗謂弟;公子也,而弗謂公子,貶之也。段失子弟之道矣,賤段而甚鄭伯也。何甚乎鄭伯?甚鄭伯之處心積慮,成於殺也……”

歐劍通和上官劍南二人是嬴復的手下,秦朝重法輕儒,嬴復自是不會教他二人讀,二人不知,無法應和,眾人念一句,二人就跟着輕聲念一句,就如初學者跟着老師讀書一般,畢恭畢敬,哪象奸惡之徒,倒象知書識禮的翩翩君子。

這些人中,司馬遷最是博學,應和了一陣,陡地記起一個人來,道:“可是董先生?在下司馬遷,恭迎先生。”讀書聲頓絕,馬車停下,車簾掀開,走下一個中年書生,儒冠儒服,衣着服飾甚是尋常,有一股儒雅之氣,令人不得不心生景仰孺慕之心,向眾人施禮道:“原來是子長。在下董仲舒,見過各位。董某得睹列位高賢,甚是幸會。”眾人還禮道:“見過先生。”歐劍通和上官劍南也是還禮不迭,執禮極恭。

司馬遷道:“司馬遷得會先生,三生有幸。願先生不嫌遷愚魯,收列門牆,朝夕隨侍,日聆教誨。”

董仲舒道:“董某才疏學淺,不堪為人師,不敢有污明珠。子長發宏願,遊歷三山五嶽,收百家軼事,撰史書,述聖王之道,明夫子之意,董某正要請教。”司馬遷道:“先生盛讚,遷愧不敢當。”

董仲舒道:“玄真道長,董某有禮了。”向玄真道長施禮。玄真道長回禮道:“玄真見過先生。”董仲舒道:“道長請免禮。薛神醫,董某拜見。”薛道衡回禮道:“薛道衡見過先生。”

董仲舒與眾人廝見,一一敘禮,趨循有尺度,彬彬有禮,眾人無不嘆服。歐劍通和左吳與之相見,也是奉禮唯謹。董仲舒不需別人引介,敘禮廝見,無一錯誤,就是歐劍通這等少與中原人物見面的人物,也未弄錯。眾人無不心折,心想這人不僅學識淵博,體聖人之道,而且精通時事,當世有數人物,無不瞭然於胸。

董仲舒與任是非相見,道:“任大人英雄年少,為國操勞,萬里奔波,挫單于,結烏孫,和西域,功冠古今,董仲舒得見任大人,幸甚,幸甚。”對任是非甚是推崇。

要是在平時,別人如此推重,任是非是早就趾高氣揚,不可一世,董仲舒言來,任是非不僅沒有喜悅,反而誠惶誠恐,心道:“象董先生這等人物,才是真正的英雄豪傑,倍受世人景仰的君子。我任是非縱有定三越,敗匈奴,阻單于大軍,結烏孫,和西域的功勞,哪裏及得上董先生之萬一。我任是非只知一味胡鬧,兒戲軍國大事,縱有這許多功勞,也是一時僥倖,要是失敗,如何對得起大哥,如何對得起華夏百姓?”想到此處,冷汗涔涔而下,濕透重衣,向董仲舒撲地跪倒,道:“任是非願師事先生,請先生不要嫌棄任是非資質魯鈍,收錄門牆,朝夕隨侍,日聆教誨。”聲淚俱下,虔誠之極。任是非曾兩次聽陳倫提起過董仲舒的名字,不以為然,相見之下,大不相同,令他仰慕,令他心旌神動,心悅誠服。

董仲舒跪下還禮道:“任大人何故行此大禮?董某不敢生受。任大人快快請起。”任是非不肯起來,道:“請先生慈悲,收錄弟子。”董仲舒道:“任大人人中龍鳳,前途無量,董某才疏學淺,不敢誤人子弟。”

任是非給董仲舒跪下,背朝左吳,霎時間,左吳新仇舊恨齊上心頭,一咬鋼牙,惡從膽邊生,一掌向任是非後腦勺拍去。後腦勺最是要緊不過,要是被左吳擊中,任是非不死也得重傷。任是非出葯苑的第一個年頭,專和左吳作對,百般戲弄,左吳在他手下吃足了苦頭,到後來,連純陽之體也給他用計破去,真可謂恨任是非入骨,才下這等辣手。

任是非肯請董仲舒收列門牆,渾然不覺,玄真道長喝道:“住手。”一掌向左吳肩頭擊去。蘇飛斜刺里一掌,化了開去。眼看任是非就要喪生在左吳掌底,董仲舒道:“左先生,請手下留人。”語聲慈祥平和,無喜無怒。對左吳而言,竟如當頭棒喝,手掌在離任是非後腦勺三寸處,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軟軟垂下,竟如渾身乏力一般。任是非聽得師父喝聲,已自驚醒,聞得後腦生風,知身後有異,跪着不動,袍袖向後一拂,左吳只覺一股大力推來,身不由主地摔在數丈外,摔了個仰八叉,四腳朝天,好不狼狽。

任是非露了這手功夫,左吳自知相去太遠,內心深處為董仲舒氣勢所懾,不敢多所停留,展開輕功去了。左吳一去,蘇飛歐劍通等人向董仲舒施禮告辭,追了上去。雖是驚惶之中,仍是不忘向董仲舒告別,且執禮極恭。

任是非跪在地上苦求不起,董仲舒只是不允。玄真道長道:“先生要是不嫌劣徒頑劣,就請收列門牆。”董仲舒見任是非其意甚誠,道:“要是任大人不嫌董某愚笨,我們就切磋切磋。”如此說,已同意指點任是非。要是能得董仲舒這等當世鴻儒片言隻語指點,定當終身受用無窮,任是非大喜過望,不迭地磕頭。董仲舒磕頭還禮,道:“任大人快快請起,董仲舒末學,不敢當大人大禮。”任是非磕完頭,滿心歡喜地站了起來。

任是非這才與師父師叔廝見,向玄真道長磕頭,垂淚道:“師父,弟子不肖,怕師父責罰,逃出葯苑,矇騙師父至五嶺,頑皮胡鬧,罪孽深重,請師父從重責罰。”四年前,任是非把尿淋在左吳頭上,玄真道長要責罰他,他才借吳天星之手逃了出來。后又在河內郡,用計騙得玄真道長遠赴五嶺赴蕭玉郎之約。數年來,甚是想念師父,但怕玄真道長責罰,終是不敢相見,還想方設法,要避開師父。今日和董仲舒相見,為董仲舒特有的氣質所懾,大徹大悟,竟是甘願領罰,當真難得之至。

玄真道長當年赴五嶺踐蕭玉郎之約,天王峰是任非胡謅的,哪裏找得到,一連找了七日,方才從一個土人嘴裏知道,五嶺什麼峰都有,就是沒有天王峰,才知道上了任是非的當。立即趕回王屋山,不見任是非,就知給他逃去,當即下山追尋,才知他和皇上拜了把子,幹了不少驚天動地的大事,既是喜悅,又是擔心。喜的是任是非還知大義,擔心的是他頑心太重,兒戲軍國事,要是一個不慎,失敗了,豈不危及華夏安夏。四處找尋,終是不可得,不意愛徒突在歸來,老懷大暢,喜動顏色,哪還有絲毫責罰他的念頭,道:“傻孩子,為師見到你,已是開心得很,怎會再處罰你。快起來,讓為師好好瞧瞧,是不是長高了?”把任是非拉了起來,仔細打量一番,見愛徒長高了,成熟多了,渾不似昔年那個一味胡鬧的少年,開心萬端,道:“嗯,果然是長高了。”師父真情流露,任是非大是感動,垂淚道:“師父,弟子怕師父責罰,一直躲着師父,還請師父責罰。”玄真道長素知愛徒的脾氣,天下間就只怕自己,定是怕得要命,才不敢相見,道:“傻孩子,你幹了這麼多大事,師父高興還來不及,怎會罰你?好孩子,幹得不錯,不枉師父疼惜你一場。”任是非道:“這都是師父教誨之功。”玄真道長道:“傻孩子,別往為師臉上貼金了,為師奔波數十載,還不及你做的一件事。快見過你師叔。”

任是非給薛道衡跪下磕頭,道:“師叔,弟子給你老人家請安。”任是非伶牙俐齒,能說會道,甚得薛道衡歡心,見他無恙歸來,早就開心得不得了,忙扶起,道:“乖孩子,別多禮,讓師叔好好瞧瞧。”把任是非仔細打量一番,道:“嗯,數年不見,長高了兩個頭,塊頭也大多了。不錯,不錯。”拉着任是非的手,道:“來,見過你師兄。”任是非這才和司馬遷相見。

霍去病和衛青等人,簇擁着公主的鸞駕到來。任是非給眾人引介一番,眾人自有一番敘闊。玄真道長和薛道衡是世外高人,不以跪拜之禮見公主,公主深知世外高人的脾性,忙還禮不迭。

董仲舒向公主行跪拜大禮,公主道:“先生快別多禮。”衣袖一抖,蓋住玉手相扶。董仲舒持禮甚謹,深知男女授受不親,也就站起,沒碰到公主的一片衣角。

眾人一見董仲舒,無不為他特有的氣質所懾,忙與之廝見。董仲一見衛霍二人,驚道:“世間竟有如此良才,我朝當興,匈奴必破,破匈之事,必出二位之手,董仲舒得識二位尊范,三生有幸。”衛霍二人道:“先生盛讚,愧不敢當。還請先生不吝指點迷津。”

公孫賀,公孫敖,路博德,李息,張次公,趙食其,郭昌等人和董仲舒,玄真道長,薛道衡,司馬遷,薛琳等人相見。董仲舒道:“云:‘濟濟多士,爰成大功’,皇上深以朝堂空空為憂,一朝而群賢畢集,必昌我朝。”眾人聚會,有的是當世鴻儒,有的是名震天下的絕世高手,有的是豪氣干雲的英雄豪傑,堪稱千古盛事。

公主是皇上的大姊,深知皇上的心事,群賢大聚會,怎能錯過招攬人才的機會,力邀董仲舒,玄真道長,薛道衡和司馬遷等人進京面聖。玄真道長等人和任是非相會,知他身負重任,必要回京面聖,也無異議。

董仲舒道:“多謝公主盛情,董某向各位辭行。”施禮作別。公主道:“先生這是何意?是嫌皇上愚魯,不足輔?”董仲舒道:“皇上雄材大略,英明過人,千古雄主,華夏必昌。董仲舒一介布衣書生,不足與計事。”公主道:“先生王佐才,懷濟世之能,不趁此機會,行仁義,布德澤,安天下,甘願明珠埋沒,豈不可惜?”董仲舒道:“我朝首務,當以擊胡為重,非以仁義為主。請公主代為轉告皇上,擊胡后,當行仁義,布德澤,以王道化天下。”手扶車轅,就要上車。

任是非道:“先生要是不進京,弟子願隨侍先生左右,恭聆教誨。”董仲舒見任是非一臉堅毅,知他說得出,做得到,心想這人少年英雄,歲在弱冠就為朝庭立下如此大功,朝庭正在用人之際,要是跟隨自己,埋沒草莽,太也可惜,嘆道:“董某非不願見天子,當今擊胡之時,難行仁義,董某縱有其術,也難施用。”

公主道:“先生通聖王之道,明夫子之術,當世無人能及,縱不能用之於當世,也可著書立說,傳於後世,自有明王聖君,納先生之術而用之。王道繼絕,懸於先生,先生請自擇。小女子孤陋淺識,不敢妄言。”

董仲舒道:“謝公主提醒,董某就京師一行。”眾人心懸董仲舒去留,見他應允進京,無不大喜。當然,任是非最是開心,把董仲舒扶上車,服侍董仲舒坐好。

眾人上馬,女眷乘車,向長安進發。一路上,任是非向師父師叔說起別來經過,他數年來,幹了不少驚天動地的大事,縱是他伶牙俐齒,能說會道,也是說了好半天才說完。就是和琳鈺居次在一起的事,也是原原本本地說了,眾人這才恍然大悟,他三年來不見蹤影,竟是這麼回事。玄真道長深知愛徒的脾性,遇到和他一般胡鬧的琳鈺居次,自是要胡鬧一通,也不以怪。薛琳得知此事,心中滿不是味兒,老大不高興,有心發作,當著爺爺和眾人的面,有所不便,無奈之下,撅起小嘴,不理任是非。

玄真道長師兄弟驚聞師尊噩耗,想起師恩深重,悲傷難抑,忍不住垂淚,跳下馬來,向祁連山方向遙拜。任是非,司馬遷和薛琳,跪在二人身後,向祁連山方向叩頭。修羊公為世人景仰,董仲舒,衛青,霍去病等人聞得他的死訊,也向祁連山方向遙拜。玄真道長,薛道衡率司馬遷,任是非和薛琳,向眾人還禮。

任是非取出師祖絕筆,遞給師父。玄真道長接過,識得師尊手跡,手跡在手,師尊已逝,傷心不已,忍不住垂淚,瀏覽了一遍,遞給薛道衡。薛道衡和玄真道長一般心思,傷懷不已,把遺訣看了一遍,遞給任是非。任是非不接,道:“請師父師叔收着。”薛道衡道:“傻孩子,當今之世,只有你有這份功力,練成劍氣,也只有你有能力保得住劍訣。要是給他知道了,定會來搶奪。”薛道衡說的他,是指嬴復。玄真道長道:“非兒,師弟說得對,你就收着。你用劍氣驚走歐劍通,他定會知道,想方設法來搶奪,你要好好保護劍訣。要是落入他手裏,讓他練成劍氣,恐怕沒人製得住他了。”師兄弟二人,都不願提嬴複名字。師父有命,任是非不得不接過劍訣,揣在懷裏。

當晚,宿在新豐。公主不願張揚其事,也未驚動新豐官府。眾人猜測,歐劍通等人何以會到關中來,一加推究,定是任是非大鬧西域,贏復已得到消息,才派出歐劍通等人在任是非必經處截殺他。他萬未想到,任是非已練成上清真氣,還習得瑜珈八法和劍氣,要不然的話,他定會親自前來搶奪。

據任是非說,嬴復已於數月前,來到中原,中原風平浪靜,無絲毫蛛絲馬跡可尋,他定是在暗中安排,收羅黨羽,淮南七公都成了他的黨羽,定有不少江湖豪傑,落入他的掌握中。眼下雖沒動靜,一旦發動,勢不可擋,眾人深以為憂。獨霍去病道:“嬴復剛愎自用,自以為能,一匹夫而已,何足懼?”

第二天,眾人過灞上,近午時分,就到長安。掐指算來,任是非已三年多未回長安。三年前,奉旨北巡,總理北方軍政事務,皇帝大哥親送至灞上,何等風光霽月。此番歸來,雖有眾英雄相伴,遠不及手握重兵的聲勢浩大,威風凜凜,未免美中不足。

一行人,剛進城門,一人迎面而來。任是非一瞧,正是黃山豹,叫道:“黃大哥。”黃山豹豹眼一翻,看着任是非,似是不信任是非會回來,揉揉眼睛,道:“兄弟,真的是你?大哥沒看錯?”任是非身形一晃,已到他身前,道:“黃大哥,是小弟。”黃山豹把任是非仔細打量一番,眼前之人正是任是非無疑,一把把任是非抱了起來,道:“兄弟,你到哪裏去了?想煞哥哥了。”言來開心萬分。

任是非道:“說來話長。黃大哥,小弟給你介紹幾位朋友。”黃山豹道:“兄弟,你回來就好,皇上想念得緊。兄弟,你等會兒再給大哥介紹,大哥這就告訴皇上去,讓皇上高興高興。”轉身就跑,竟是不等任是非介紹眾人。

玄真道長道:“非兒,這人是誰?”任是非道:“師父,是黃山豹黃大哥。”玄真道長道:“虎豹雙獸的黃山豹?”任是非道:“正是。”玄真道長道:“聽說虎豹雙獸這幾年來,幫皇上養馬,功勞不小。”

任是非帶着眾人,徑赴東闕,到自己府上。他已三年未回府,心想以他和皇上大哥的交情,這宅子自是會給他留着。

不一會,就到府上。門庭依舊,並無改變。守門家丁突見這許多人來到門口,不明所以,喝道:“站住,幹什麼的?”任是非跳下馬來,道:“易林,還不快去告訴黃林彰迎客,還在這兒啰嗦不休。”這家人叫易林,黃林彰就是黃管家。易林向任是非一瞧,似覺這人甚是眼熟,仔細一瞧,竟是任是非,道:“是,是,主人。小的這就去。”轉身跑了進去。

任是非請眾人進府。眾人來到大廳,大廳里出來兩個人,當先一人是風天南,另一人是黃管家。風天南在東阿給任是非降服,二人多次共歷患難,可謂生死之交,不約而同地三步並作兩步,抱住對方,任是非叫道:“風大哥。”風天南叫道:“兄弟,想煞哥哥了。”二人相擁一陣,才分了開來。

任是非道:“風大哥,小弟給你介紹幾位朋友。”把眾人一一引見。風天南萬未想到,除了公主,玄真道長和薛道衡這些傳聞中的高人也到了,忙不迭行禮。相見畢,任是非把眾人請進屋裏奉茶。眾人坐定,黃管家指揮傭人,送上茶水點心。公主,衛子夫等女眷,有丫頭接到後面侍候去了。

眾人剛敘得幾句,黃管家進來,道:“主人,皇上駕到。”任是非一躍而起,喜道:“大哥。”聲音剛落,劉徹道:“二弟,二弟,大哥看你來了。”聲音充滿喜悅。皇上和皇后並肩走了進來,後面跟着水成海,張百壽,李成雲,李如風,朴天正,公孫山,熊連虎和黃山豹。眾人見皇帝到來,盡皆站起。公主聽說皇上駕到,也出來相見。

任是非道:“大哥。”撲在皇帝大哥懷裏。數年來,他想得最多的,就是這位知遇甚隆的皇帝大哥,師父自是要想,怕師父責罰,想起來就害怕,想得也就不多。皇帝大哥,甚得他心,盡給他好玩事,讓他指揮千軍萬馬,威風凜凜,其樂無窮,想得也就最多。乍見之下,激動不已,竟是垂下淚來。劉徹數年來甚是想念這位把弟,相見之下,甚是激動,把任是非仔細端詳了一陣,道:“二弟,你長高了。我們比比,看誰高些?”數年前,任是非曾和皇帝大哥比過高矮,兩人背靠背一站,相比之下,任是非矮了半寸。

任是非見過皇帝大哥,向皇后施禮道:“小弟見過大嫂。”阿嬌笑道:“二弟,你什麼時候變得懂禮了?”皇后好玩,任是非胡鬧,二人甚是相得,任是非一見大嫂,必然油腔滑調,胡扯一通,逗大嫂開心,象今天這樣彬彬有禮,還是第一遭,阿嬌竟以此取笑他。任是非道:“小弟胡鬧,請大嫂不要見怪。”皇后笑道:“你也知道你胡鬧了?還算有點自知之明。”想逗任是非,任是非已沒有往日那種玩勁,大覺沒趣,向公主道:“大姊也來了。”公主施禮道:“臣妾見過皇上皇后。”劉徹道:“大姊免禮。”皇后道:“大姊不要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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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居胥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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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頓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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