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英雄(上)
二十四藏龍卧虎平陽地群英聚會昌華夏(上)
出了王宮,辨明方向,展開輕功,向北掠去。任是非玄功大成,這一展開浮光掠影身法,如一縷淡淡的輕煙。
任是非想來,法輪身有重傷,元氣大傷,行動不便,必然不能走遠,只要方向不錯,很快就會追上。果然,出城不多遠,就見地上有禪杖拄出的印跡,定是法輪借禪杖支身留下的。任是非循着印跡向前追,不到半個時辰就看見法輪的身影,行動甚是緩慢,禪杖不住在地上點動。
任是非有心上前把他抓起來,法輪不時回頭,向後探視,似是害怕有人追來,童心大起,心道:“捉迷藏?老子就和你禿頭癩痢子玩玩。”捉迷藏,不玩已久,難捺得緊,有人陪他玩兒,何樂不為,展開輕功,緊跟在法輪身後。
法輪加快腳步,向北奔去。以任是非的武學修為,法輪自是查覺不了。直到傍晚,法輪奔行已久,內傷發作,胸口疼痛難忍,在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把禪杖往樹身上一靠,呼呼直喘氣。任是非身形一晃,上了樹,藏在樹上,這棵樹枝繁葉茂,任是非藏身其間,不易發覺。
法輪喘了幾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個磁瓶,倒出兩粒療傷葯,吞了下去,運起內功,助藥力行開。過得小半個時辰,藥力發作,傷痛漸漸隱去,法輪呼出一口濁氣,睜開眼來。樹上有水淋下來,淋在光頭上,熱乎乎的,還有股尿騷味,喝道:“是誰?竟敢戲弄佛爺,活得不耐煩了。”抓住禪杖,踴身一躍,躍上樹頂,哪有人影,惱將起來,禪杖不住在樹葉里亂捅亂砸,弄得好好一棵樹,枝斷葉飛,也不見一個人影,心道:“莫非有鬼?”轉念一想,自己是佛爺,專門捉鬼,還怕了不成,膽氣又壯。心想這棵樹上沒有,定在別的樹上,躍到別的樹上,亂捅亂刺一通,折騰了半天,還是不見一個人影。無奈之下,只得作罷,繼續向北行去。
這一切都是任是非的傑作,他追蹤法輪半天,一泡尿憋得久了,在樹上,朝着法輪的光頭撒將下來。這泡尿憋得已久,往禿頭癩痢子頭上撒,這是生平未做事,撒得酣暢淋漓。法輪驚覺,上樹搜尋他,他已溜到別的樹上。任是非武功已臻化境,人又機靈,存心要逗弄法輪,法輪自是找不着他。
法輪向北行去,任是非展開輕功,躡在後面。法輪被飛將軍任是非一掌打得重傷,飛將軍再度現身,大祿被擒,失去老巢,已成驚弓之鳥,給任是非一泡熱尿一淋,知有高手在側,心想快點趕到那個地方,或許還有活命希望,不敢停留,提氣直奔。
到得三更時分,來到一座大山腳下,法輪毫不停留,直向山上奔去。任是非在狼居胥山中一住,兩年有餘,一見法輪上山,心道:“和老子捉迷藏,你這禿頭癩痢子往山裡跑,不是輸定了?”絲毫不放在心上,漫不經心地跟着。
法輪來到一株大樹前,回頭看了一眼,無人跟來,邁步向大樹後走去。任是非心道:“你奶奶的,老子就跟在你後面,沒看見,是瞎子不成?”慢吞吞地走到大樹后,一瞧之下,傻了眼,大樹後有三個山洞,不知有多深,三個山洞均是水聲淙淙,有山溪流過,每個山洞足可容人,不知法輪鑽進哪個山洞。
任是非把周遭仔細打量一番,大樹離水溪有三丈遠近,心道:“禿頭癩痢子武功還未到踏雪無痕,飛行絕跡的地步,他受了傷,三丈遠的距離,不能一躍而過,地上定會有痕迹。嘿嘿,只要老子找到杖痕或是足跡,還不是可以追上。”主意打定,找來松枝,取出火刀火石,點燃松枝,當火把,舉在手裏,在地上搜索起來。把地上搜了個遍,一點痕迹都沒有,任是非心道:“他奶奶的,難道他會飛?”一抬頭,有不少山藤,懸挂空中,心念一動,心道:“他奶奶的,他是借山藤躍進水溪,自是沒印跡。”猛擊一下腦門,罵道:“他奶奶的,老子怎麼沒想到?真他媽的笨死了。”
法輪借山藤躍入水溪,三個洞口都有可能,無奈之下,只得挨個搜。手舉火把,一頭鑽進左邊山洞,他膽子本就不小,玄功大成,膽色更壯,也不怕法輪躲在山洞偷襲。山溪水流甚小,僅沒及膝,行得百來丈,鑽出山洞,出口在一處懸崖上,有平台,可容三兩人。藉著微弱的星月之光,向上望去,懸崖陡峭,如刀削斧劈,不知有多高,再向下看,也是這般。心道:“以老子武功,要在這懸崖上上下自如,自是沒問題,以法輪禿頭癩痢子的功夫,要上下懸崖,不可能。”晚風吹來,甚是涼爽舒適,任是非急於找到法輪,也無心理會。
鑽進山洞,順着溪流,回到原處。再鑽進中間山洞,行得百多丈,出得山洞,已是置身在一個山谷中,山谷不大,只有二三十丈深。任是非展開輕功,在谷中搜尋了一遍,連鬼影也沒一個,更別說人影。
通過山洞,回到原處,向右邊山洞鑽進去。前兩個山洞沒人,法輪自是鑽進這個山洞了。出處是在一道山溝中,一道清泉,順着山溝,向山下流去。任是非向山頂望去,山溝盡處,就在一百多丈遠近,心中合計,法輪不會走到絕路上去,定是順着山溪向山下去了。俯下身來,火把向地上一照,沒有水跡,想是法輪給他一泡熱尿淋過,有所警覺,來到山溝,不出溪流,以免暴露。想明此節,順着小溪向下行去,一雙眼睛,不時注意小溪兩邊有無水跡。山溪不寬,只有兩三尺寬,以他目力,不會有所遺漏。
行得一陣,左邊有道水跡,任是非循着水跡而行。水跡開始甚多,漸行漸少,到後來,隱沒不見。水跡雖是不見,卻有杖印足跡出現,任是非知道沒錯,心道:“法輪,你這禿頭癩痢子,想逃出老子手掌心,休想。”展開輕功,向前直掠而去。
任是非循着腳印杖跡追去,行得數里,地勢越來越開闊,放眼望去,三裡外有燈光,心想定是山中獵戶,去打聽一下山中形勢,再追法輪禿頭癩痢子也不遲,展開輕功掠了過去。
三里路程,對任是非來說,輕而易舉,片刻即至。有間茅草屋,燈光正是從茅草屋裏透出來。
任是非玄功大成,聽力極佳,夜空中聽得屋裏有兩個人的呼吸,一個緩慢勻長,似是個罕見的高手,就是太虛弱,有些不象。另一個鼻息微微,定是個高手無疑,有些粗重,喘氣過急,似是受了重傷。任是非大是奇怪,心道:“這是怎麼回事,山中獵戶還有如許高手?”此事大是蹊蹺,他藝高人膽大,不放在心上,上前打門,道:“有人嗎?”他在西域已有兩月,懂得一些簡單的西域話,“有人嗎”是用土語說的。任是非一說話,鼻息粗重,似是受傷之人,屏住了呼吸。
屋裏也有人以土語道:“是誰?”聲音清越,極是蒼老。任是非道:“我追蹤一頭豺狼,進了山谷,迷失了方向,想向老人家打聽一下方向。”蒼老聲音道:“阿彌陀佛,施主請進。”門吱呀一聲開了。
阿彌陀佛,施主之類的話,任是非聽法輪說過,心道:“不會又是一個禿頭癩痢子?”門打開,從屋裏走出一個人來,任是非一瞧之下,大是好笑,真的又是一個禿頭癩痢子,頭上九點香疤,和法輪一模一樣,雙頰深陷,長眉勝雪,垂及胸前,一雙眸子,隱泛藍光,如藍寶石一般,似是內力修為已臻化境,又似全然不會武功,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給人一種親近之感,又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威嚴,中等身材,裹在粗布僧布袍中,芒鞋。舉手抬足間,法度謹嚴,是絕頂高手無疑,以他步履法度來看,他的武功只怕不在自己之下,只可惜法度雖嚴,太也虛弱無力,似是個平常人。
任是非弄不清楚,搞不明白,不住搔頭,連呼奇怪,道:“深夜打攪老人家清夢,甚是不安,小可這裏謝過。”施一禮。老人道:“阿彌陀佛,施主勿用多禮。施主請進。”側身肅客。
任是非進了屋,向屋裏一瞧,屋裏有一張床,一個蒲團,一張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個木魚,木魚上還有個槌子。木魚旁邊有把茶壺,茶壺左邊有厚厚一疊絹冊。
任是非突覺腦後風生,有重物砸將下來,向左一跨步,一個旋身,轉過身來,這才看清,偷襲之人正是法輪,喝道:“你這禿頭癩痢子,原來在這兒。”左手一伸,抓住法輪禪杖,手腕一震,法輪把捏不住,禪杖脫手,穿破屋頂,飛了出去。右手抓住法輪脖子,向後一摔,法輪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砸在桌子上,一張桌子給砸得粉碎,碎木四濺。法輪砸碎桌子,臉朝下,摔在地上。也活該法輪倒霉,桌子碎裂,木魚槌子槌尖朝上,掉在地上,法輪摔下來,無巧不巧,氣海穴正好撞在槌尖上,槌子從中斷折。法輪一摔力道甚大,無異於一個武學高手點中他的氣海穴。氣海穴是人身大穴,對武學之士更是重要,法輪氣海穴被戳,丹田真氣急速外泄,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苦修數十載的瑜珈功,算是沒了,一身武功盡數廢了。法輪長嘆一聲,委頓在地,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法輪禪杖脫手,雙手得空,脖子給任是非抓住,身子凌空,雙手亂抓,扯破了任是非的衣服,任是非懷裏物事,磁瓶,銀票,珍珠寶貝,玉獅,盡數掉了下來。法輪亂抓,只是絕望中的掙扎,沒想到二人相距甚近,竟是把任是非的衣服給撕破了。任是非與人交手,衣服給撕破,還是破天荒第一遭,心中大怒,罵道:“你奶奶的,敢暗算老子,老子不打死你才怪。”身形一晃而前,一掌擊向法輪胸口。老頭道:“阿彌陀佛,少俠手下留人。”
任是非雖是惱怒,但老人的話自有一股威嚴,不得不停掌不前,凝住勁力不發,道:“老人家,可有話說?”老頭點點頭,道:“少俠,我這不成才的弟子,武功已廢,就請少俠饒他一命。”任是非大吃一驚,道:“你,你是萬輪前輩?”老頭道:“阿彌陀佛,萬輪已成過去,老衲無輪。”這老頭正是法輪的師父萬師,因昔年一件事,大徹大悟,改名無輪。任是非萬未想到,眼前這毫不起眼的老頭,竟是烏孫國前國師,身毒國第一高手萬師,甚是震驚,悻悻然收回手掌,道:“既是前輩說情,就饒他一命何妨。”無輪道:“謝施主。”喝道:“孽障,還不謝過少俠不殺之恩。”法輪道:“謝飛將軍。”他在府中得心腹回報,說須卜大人就是飛將軍任是非,自是知道任是非的身份。
任是非拾回地上物事,放回懷裏,把衣服緊了緊。無輪道:“少俠請坐。”任是非道:“謝前輩。”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無輪盤膝坐在蒲團上,道:“少俠和修羊故友如何稱呼?”任是非聽他提起師祖,更是吃驚,道:“前輩識得師祖?”無輪道:“老衲和修羊故友已三十年未見面了,修羊故友安好?”任是非道:“前輩有所不知,師祖已三十年未現江湖,不知身在何處。晚輩想念他老人家得緊。”無輪道:“故友功參造化,定是雲遊他方去了。”任是非道:“中原日漸多事,他老人家何故不現身?”無輪道:“修羊故友學究天人,俠蹤不現,定有道理。”任是非道:“只怕,只怕……”本想說仙遊了,但想這話說來不吉利,是以住口不說。無輪明白,道:“少俠放心,三十年前,故友西來,和老衲相聚一月,共參天機。故友修為已達天人之境,雖不能長生不老,延年益壽不會有問題。”任是非未見過師祖,於他的事迹知道得極多,甚是佩服師祖的英風俠烈,每每念及,神馳不已,只是無緣得見,甚是遺憾,聽無輪說師祖修為已達天人之境,想來不會有假,道:“前輩如此說,晚輩就放心了。”
無輪道:“少俠如何稱呼?少俠一身武功可高明得緊。”任是非遜道:“前輩過獎了,晚輩粗識拳腳,不敢言高明。晚輩姓任,名是非。”無輪道:“少俠過謙了。要是老衲沒瞧錯的話,少俠生死玄關已通,上清真氣已大成。老衲有一事不明,以少俠年紀算來,要練成上清真氣,甚有困難,就是令師祖少俠這般年紀,也沒有這份功力,不知少俠如何練來?”任是非也是奇怪,不甚了了,搔頭道:“晚輩也甚是奇怪,師父曾說晚輩要在三十歲以後,才能練成上清真氣,萬料不到,晚輩竟會練成玄功。”無輪本以為他有甚難言之隱,不想明言,仔細瞧來,見他一臉認真,絕不似說假話,道:“少俠可是吃過什麼靈藥?比如說成形人蔘,千年首烏茯苓。”任是非搖頭,道:“沒有。”無輪道:“可有高人助你打通生死玄關?”任是非搖頭,道:“沒有。”無輪道:“少俠可遇到什麼特別之事?”
任是非喃喃道:“特別之事?”猛一拍腦門,道:“對了,定是這樣。”又道:“晚輩曾在一奇寒之地住了兩年有餘,這地方太冷,不得不日夜運功驅寒,到後來,習慣成自然,不需意念,內息就會流轉。”將和琳鈺居次打賭,狼居胥山牧羊一事說了一遍。這事有些丟人,在這位前輩高人面前,不敢撒謊,一五一十地說了,居然字字真實,沒加一點油鹽醬醋,甚是難得。
無輪點頭道:“狼居胥山萬載奇寒,比他處更甚,少俠一住兩年余,自是抵得數十載苦修。少俠,老衲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任是非道:“前輩請講。”無輪道:“少俠福緣深厚,習得玄功,當以此武功,多做善事,造福蒼生。”任是非站起身來,恭恭敬敬施禮,道:“多謝前輩教誨,晚輩謹記在心,不敢一時或忘。”無輪點頭道:“少俠請坐。少俠仁心俠腸,老衲多慮了。”任是非道:“謝前輩。”坐了下來。
無輪道:“少俠定是奇怪,老衲為何與令師祖相識?”任是非正以此事奇怪,心想師祖和無輪相識一事,就是師父師叔也不知,這是為何。記起師父玄真道長在葯苑說過,師祖當年下山前,曾說過要入西域訪尋一位故友,定是眼前之人無疑,道:“晚輩確有些奇怪,不知前輩能不能為晚輩解開這一疑團?”
無輪道:“少俠詢及,老衲敢不從命。老衲本是身毒國人,從小拜在佛祖座前,皈依三寶,法名萬輪。除了學習佛經外,還練習一點粗淺拳腳,習武有礙學佛,老衲當時不知,沉迷於武學,苦修瑜珈術,年青時博得身毒國第一高手稱號。自此之後,日漸狂妄,自以為天下間,無人勝得過老衲,直到見到令師祖,才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師父圓寂時,告訴老衲,老衲學的瑜珈術不是最上乘功夫,最上乘瑜珈術早已失傳,只知和一對玉獅有關,這對玉獅已給人攜入西域。老衲年青氣盛,得知真相,決定到西域找尋玉獅,帶着這孽障來到烏孫。獵驕靡大王封老衲為國師,老衲耽於名韁利鎖,竟是受了。也是機緣巧合,竟是給老衲找到玉獅,只是不知如何使用,甚是煩惱。
“老衲聞得東方有一個天朝上國,心想以老衲一身修為,天下無敵,到中原去遊歷一番,見識見識中土人物,也是美事一樁。當時,烏孫和大月氏連年戰爭,要是老衲師徒一同離開了,於國事不利,就要孽障留下,代老衲佐理國政。
“老衲到中原后,得知令師祖大名,想和他一較高下,找尋多次不得,就把中原有名的幾個武師或殺或傷。令師祖得知,和老衲約定在王屋山比武。王屋山一戰,老衲在令師祖手下堪堪走滿百招,到一百零一招上就敗下陣來,要不是令師祖手下留情,老衲早已命歸黃泉。”
任是非道:“前輩武功高明得緊,能在師祖他老人家手下走滿一百招,僅前輩一人。”心想當日一戰,定是精彩之極,大是神往。
無輪道:“少俠過獎了。要不是修羊故友要看老衲的武功,容老衲演足一百招的話,早就在六十六招上,取了老衲的性命。修羊故友為了保全老衲名聲,絕口不提比武一事。”任是非心道:“原來如此,難怪師父都不知道這事。”道:“身毒武功定有獨得之秘,要不然師祖他老人家也不會給前輩這個機會。”無輪點頭道:“令師祖也是這麼說。老衲敗在故友手下,大徹大悟,領悟到佛法精義,方悟前塵如夢,當場自廢武功,令師祖想阻止老衲自廢武功,見老衲妙悟佛理,才沒有出手。”任是非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你走起路來,法度謹嚴,是個罕見高手,就是虛弱無力。”一個人自小練武,一舉一動,自有尺度,象無輪這樣的大高手,武功雖廢,尺度依在。
無輪道:“老衲自廢武功,把苦心尋得的一對玉獅,送給故友后離去。回到西域,改法號無輪,精研佛法。”任是非不懂,心道:“好端端的,為什麼改名?”無輪見他一臉茫然,詮釋道:“無即是空,空即是無,萬輪是狗屎,無輪亦是狗屎。”佛家尚虛無,任是非不懂,心道:“罵人嘛,老子拿手好戲。”張口罵道:“嬴復是狗屎,伊稚斜是狗屎,劉安是狗屎,法輪是狗屎。”到後來,罵溜了嘴,道:“無輪是狗屎,臭狗屎無輪。”立時警覺,連忙住嘴,當真是當著和尚罵禿驢了。無輪臉現喜色,道:“少俠生具慧根,難得,難得。”任是非心道:“老子罵你,你還開心,是不是生得賤,要老子罵你,才高興。”
無輪道:“老衲回到烏孫,一心向佛,不理外事,就連這孽障和嬴復勾結,陰謀作亂一事也不知道。”任是非心道:“你就是知道了,武功已廢,也無法阻止。”
無輪道:“直到三十年前,修羊故友西來,方知嬴復陰謀作亂一事。老衲心知修羊故友西來,必有重大事情,一查之下,才得知這孽障和嬴復暗中勾結,還把瑜珈術傳給嬴復,大是惱怒,把孽障責打了一頓。老衲和令師祖在王屋山切磋數日,知道瑜珈術要是和上清真氣融會貫通,一正一反,相互為用,另有妙用,嬴復要是做到這點的話,將會天下無敵,就是令師祖也不見得就能制住他。”任是非心道:“難怪不得,嬴復老烏龜的內力如此之強,老子差點送命。”記起三年前那一掌,確實兇險,生死懸於一線,此時兀有餘悸。
無輪道:“令師祖西來,正是擔心這事,竟是給他料中。令師祖得知這事,憂心忡忡,老衲勸他不必憂慮,老衲已參悟開啟玉獅之法,只要打開獅,習得最上乘瑜珈術,足以制住嬴復。令師祖告訴老衲,玉獅已放在皇宮裏,送給那位年幼皇子,希望他長大后,以他的聰明才智,打開玉獅,習得瑜珈術。
“老衲知道,以修羊故友的身份,出手的東西,決不能收回。老衲留下故友,借口切磋,把瑜珈術傳了故友,故友明白老衲的用意,也以同樣方式,把上清真氣傳給老衲。相聚一月,令師祖告辭東歸。哎,一別三十餘載,未再見故友,實是想念得緊。老衲數十載思索,終於想出了把上清真氣和瑜珈術融會貫通之法。”對任是非道:“少俠,可否把玉獅借給老衲一觀?”
任是非心道:“老子這玉獅有什麼奇特處?你想看。”道:“前輩見愛,晚輩不敢自珍。”從懷裏取出玉獅,雙手呈給無輪。無輪接了過來,仔細看了一陣,雙手摸挲了一陣,道:“就是這對獅子,是老衲送給令師祖之物。”任是非乍聞無輪之言,大吃一驚,錯愕萬分,道:“這就是前輩送給師祖之物?”他從彭德愛妾處得來,只是覺得好玩,皇帝大哥雖提起過,要他多加研究,在他想來,不過就是一對玩物,也未放在心上,萬未想到,竟是大有來頭。無輪見任是非驚詫不已,奇道:“少俠不知?”任是非搖頭道:“晚輩確實不知。”無輪道:“少俠如何得到?”任是非把得到玉獅的經過說了一遍,一個念頭在心裏一閃而過,頓時明白,玉獅本在皇宮中,定是給劉安派人盜了出來,不知如何,竟然落在彭德愛妾手中。
無輪點頭道:“原來如此。”又道:“少俠何故西來?”任是非把奉旨出巡,大敗圖魯不花,七進七出匈奴五十萬大軍中,嬴復掌底逃生,狼居胥山牧羊,偶遇蘭無彌一行,化名須卜萬,潛來西域,以及在西域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地說了。他歷來說話不盡不實,總是免不了添油加醋,這次對無輪說話,字字真實,絕無浮誇,難得之至。想起為了和車師結盟,有損雪蓮花名節,甚是歉疚。
無輪聽完,點頭道:“老衲早年到過中原,天朝富厚饒給,匈奴性貪,兩國大戰在所不免。少俠英雄過人,豪氣干雲,武功卓絕,正是縱橫沙場之時,還請少俠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盡量少殺傷。”
任是非站起身來,施禮道:“謝前輩教誨,晚輩謹記在心。”無輪道:“少俠請坐,不必客氣。”任是非道:“謝前輩。”坐了下來。無輪道:“少俠所作所為,雖有些胡鬧,還不失大體,甚是難得。雖有損雪蓮花名節,少俠設法保全她的貞潔,難能可貴,成大事業者,不拘小節,少俠不用放在心上。”任是非知道已給無輪瞧破心思,道:“謝前輩開導。”
無輪把玉獅往地上重重一摔,玉獅禁受不起,摔得粉碎,露出兩個摺得極好的絹帛來,原來玉獅中空,裏面藏得有物。任是非驚道:“前輩。”欲待阻止。無輪微笑道:“雞大生蛋,蛋破生雞,不破怎能立?萬物因果循環,終是如此。老衲未經少俠允可,損毀了少俠的玉獅,還請少俠見諒。”任是非心道:“毀都毀了,不見諒也不行。”道:“晚輩不敢。”玉獅好玩,任是非時常把玩不已,此時被毀,委實有些肉疼,說來有些言不由衷。
無輪知他極喜玩樂,也不理睬,微微一笑,從地上拾起絹帛,道:“老衲苦思之下,方知瑜珈八法藏在玉獅中。玉獅做工精細,任誰得到,都不會毀獅,把秘笈藏在裏面,再安全也沒有了。前輩高人行事,令人難測。”任是非這才明白無輪毀獅的目的。
無輪把絹帛展了開來,攤在地上,任是非藉著燈光看去,絹上有許多人像,或坐或正卧或側卧,或站立或倒立,姿勢不一而足,畫工精妙,栩栩如生,皮膚經絡盡現,圖像旁邊還有不少文字,似蝌蚪,不似蝌蚪,這是梵文,任是非不識,把絹帛上的圖形和文字看了個遍,好象圖形文字只一半。
無輪把絹帛看了一遍,點點頭,又把另一個絹帛打開,攤在地上。任是非一瞧,這絹帛上有不少箭頭和文字,箭頭所指之處,似是人身大穴,只可惜只有箭頭,無人像,文字亦似殘缺不全。無輪把兩個絹帛小心翼翼疊在一起,人像與箭頭重合,箭頭所指處,正是人身穴道,文字似也拼湊完成,一個個蝌蚪字盡數顯現出來。
箭頭所指方向,似是內息運行方向,只是和中土武功內息運行大相逕庭,中土武功以正行為主,圖中所示,卻是逆行,任是非大是奇怪,心道:“這是什麼武功?”這一奇怪,有意無意間,想到圖中人像,突覺經絡中炁機流動,吃了一驚,忙收攝心神,炁機才消失。這只是瞬間事,無輪以大高手眼光,也已發覺,沖任是非微微一笑,點點頭,甚是讚賞。
無輪把絹帛看了一陣,連連搖頭,喃喃自語,道:“不對,不對。”任是非心道:“要是假的,你白白毀了老子的玉獅,豈不可惜?”道:“前輩,什麼不對?”無輪道:“少俠有所不知,老衲先前設想的瑜珈功和上清真氣融會貫通之法和瑜珈八法大相逕庭。”任是非這才放心,長舒一口氣。
無輪又把絹帛看了一陣,連連搖頭,苦思一陣,仍不得其法,只得作罷。他沉思時,任是非也不打攪,由他思索。
無輪抬起頭來,道:“少俠,老衲就把瑜珈八法修練之法,說給少俠聽聽,以少俠之才,當能辨別真偽,看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任是非明白他是要傳自己瑜珈術,不好明言,才說要自己辨別真偽,道:“前輩以秘術相贈,晚輩感激不盡。如此重寶,晚輩不敢受。”無輪道:“少俠不貪寶賄,甚是難得。嬴復已練成上清真氣和瑜珈術,以他之才,當知二者融會貫通之法,修為只在少俠之上,不在少俠之下,要是少俠不習瑜珈八法,當以何策制他?”
任是非道:“高祖曾言,‘大丈夫鬥智,不鬥力’,晚輩武功不及,當以他法制他。”心道:“就算他武功比老子高明,要防備老子施襲,恐怕也還有所不能。”無輪點頭贊道:“少俠不是徒逞血性之勇的匹夫,很是難得,定能建功立業,大放異彩。”任是非道:“多謝前輩誇獎,晚輩愧不敢當。”
無輪道:“天下武功練到最後,萬流歸宗,強分派別,乃是人為,少俠拘於門戶之見,胸襟未免小了些。”任是非本是聰明才智之士,上清真氣大成后,已隱然領悟到萬流歸宗之意,給無輪一點,立時明白,站起身來,一臉肅穆,道:“學即是不學,不學亦是學,晚輩謹遵前輩教誨。”這話已深得佛理,無輪臉現喜色,贊道:“少俠一點就通,甚是難得。”看了法輪一眼,道:“老衲有一事相求,還請少俠應允。”
任是非道:“前輩但有所命,晚輩無有不遵。”無輪道:“這孽障雖是耽於名利,還知道重師盡孝,十年前,老衲反對大祿造反,嬴復命歐劍通和上官劍南,順便把老衲除去。這孽障得知消息,暗中把老衲送來此處,對外佯稱老衲已被他殺掉,老衲才能活至今日。老衲想向少俠討個人情,請少俠饒他一命。”法輪武功被廢,躺在地上,於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哽咽道:“徒兒自幼父母雙亡,蒙師父收養,才能長大成人,師恩深重,不敢一日或忘。”想起師父的養育之恩,忍不住眼淚漱漱而下。
無輪斷喝一聲,道:“孽障,事至今日,還不醒悟?”法輪在地上想起自己一生所為,害得恩師傷懷,已是天人交戰,再給無輪一聲斷喝,無異于晴天霹靂,霎時間,大徹大悟,支撐着,跪倒在地,垂淚道:“謝師父點化,弟子願痛改前非,請師父為弟子賜法名。”無輪站起身來,走到法輪跟前,右手摸着法輪的頭,道:“孽障,孽障,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佛亦有過,回頭無過,你仍叫法輪。”法輪也是才智之士,給無輪一點,立時明白,道:“空即法輪,法輪即空,法輪即法輪,改即不改,不改亦改。謝師父。”言來甚喜。無輪點頭道:“你終證大道。善哉,善哉!”
任是非雖是胡鬧,師父玄真道長出家為道,多讀道藏,任是非受道家影響甚深,再加上他心胸寬博,見法輪悟大道,心下甚喜,從懷裏掏出一個磁瓶,遞給法輪,道:“晚輩多有得罪,這瓶續命金丹,就請前輩收下。”無輪和修羊公相交,深知續命金丹的貴重,無論多重的內傷,只要沒斷氣,均可治癒,從任是非手中接過磁瓶,倒出一粒,道:“張開嘴來。”法輪張開嘴,無輪把藥丸放入法輪嘴裏,法輪坦然不疑,一口吞了下去。
無輪道:“續命金丹難得,少俠請收回。”把磁瓶遞向任是非。任是非不接,道:“此山近處或有人戶受傷,請前輩一施妙手,前輩留着,或有用處。”無輪道:“少俠仁心俠腸,老衲甚是佩服。要是再不收,太也拘於俗念。”把磁瓶放在懷裏。
無輪重新坐回蒲團,道:“以少俠所學,要修習瑜珈八法,不在話下。圖上人像,是內息運行線路,文字是我國文字,是圖像註解,雖是深奧,老衲還能領會。”指着圖形,給任是非解釋起來,他本是一代大宗師,於武學之道所知甚博,旁徵博引,娓娓道來,淺顯易懂。任是非用心記憶,他是才智聰明之士,武學修為甚高,記心又好,無輪只說得兩遍,任是非就全部記下來了。無輪贊道:“少俠大才,世所罕有。”任是非道:“都是前輩教導得法。”解釋完畢,要任是非自行練習。
瑜珈八法共有八式,每式又有三五個變化不等,任是非一式接一式地演來,第一遍演完,已是次日正午。瑜珈術出自身毒,和中土武功大異,任是非初演,甚是費力。八式演完,內息在奇經八脈中流動,神清氣爽,雖是一晚未睡,仍是精力旺盛。
法輪弄好素齋,三人用過。任是非又在無輪指點下,練習瑜珈八法。任是非越練越覺韻味無窮,到後來,渾身勁力充盈,知道內力修為又進一步。再次停下來,已是七日後,捏指算來,獵驕靡大王即位之日已過。自覺瑜珈術已小有成就,只要多加用功,自會大成,向無輪師徒辭行。
無輪道:“少俠身負軍國重任,老衲不敢挽留,只是瑤池近在咫尺,不可不觀。”任是非到現在才想起,竟是不知此山是何山,道:“前輩,這是什麼地方?”無輪道:“這是天山。老衲為少俠導遊。”任是非忙道:“勞動大師,晚輩於心不安。”無輪道:“在屋裏呆久了,老衲也想出去走走,少俠雅人,難得一聚,能與少俠同游,老衲之幸。”任是非雅人倒不見得,頑皮胡鬧之人倒是一點不假。
任是非和無輪師徒,相攜而行,向東不過三里,來到瑤池,湖水清澈,藍碧如玉,流光溢彩,四周雪峰環抱,雲杉參天,山光水色,融為一體。任是非沒見過如此美景,看得呆了。
無輪道:“相傳瑤池是王母梳妝枱上的一面鏡子。周穆王西會王母,宴樂處,正在此處。”無輪博學,於中土歷史人文很有研究,瞭若指掌。周穆王西行會王母的故事,任是非是知道的,萬料不到,自己身處其地,居然不知,要不是無輪言及,不游而去,自是遺憾萬分。三人指點遊覽一番,回到無輪住處。
任是非看看天色還早,向無輪師徒告辭。無輪知他身負要事,也不挽留,修書一通,言明經過,要任是非帶給獵驕靡,請他赦免法輪。任是非接過書信,辭別師徒二人,展開輕功離去。臨別時,無輪送了任是非五株天山雪蓮。
任是非此行習得瑜珈術,內力更上一層樓,身輕如燕,展開輕功,毫不費力,如一縷若隱若現的淡煙,兩個時辰后,就到了赤谷城。
任是非數日不歸,獵驕靡,軍須靡等人甚是焦急。尤其群臣,更如熱鍋上的螞蟻,因為任是非還未給他們解藥,要是一去不回,豈不大大不妙?多派人手,四處找尋。任是非一入城,就給認了出來,群臣眾星拱月般,把任是非迎進王宮。獵驕靡和軍須靡得報,親自迎了出來,才出王宮不久,就和他碰上了,行禮后,一同回到宮裏。
任是非把經過說了一遍,取出無輪書信呈上,獵驕靡聽得無輪尚在人世,已是高興不已,看了他的書信,道:“既是國師說情,就赦免了法輪的罪過。”軍須靡的父親當須給法輪打死,本想手刃仇敵,法輪既已痛改前非,也只得作罷。
任是非問起城裏經過,獵驕靡一一說了。獵驕靡三日後即位,把大祿以大逆罪處斬,他的死黨按罪行輕重,或殺或關,全部妥善處理。至於匈奴中人,除了蘭無彌當年參與造反事,被砍下腦袋,其餘都投入大牢。
任是非把匈奴人眾圖繪山川地形一事說了,獵驕靡大驚,道:“有這等事?”當即傳下號令,把匈奴人眾盡行搜身,果真找到地形圖,就如何處理,徵求任是非意見。任是非道:“這是西域之事,就由大王處理。”獵驕靡命把圖形鎖入府庫。
山川地形圖,於一個國家,是何等重要之事,任是非居然不聞不問,自是相待真誠,烏孫君臣無不大喜,心悅誠服。任是非說明塞心丸藥性早過,群臣方明空自擔心數日。
當晚,獵驕靡宴請任是非,君臣輪番敬酒,任是非來者不拒。這一頓飯,盡歡而散。
第二天早朝,獵驕靡申明和天朝交好之意,群臣均無異議,殺牲結盟,兩國交好,萬世不絕。
任是非西行,除去嬴復在西域的伏兵,西域知天朝威德,可謂收穫頗豐,一切盡如己意,已無再留之必要,決定東歸長安。把這話向獵驕靡一說,烏孫君臣千方百計挽留,任是非只是不許,群臣無奈,只得送任是非東返。
獵驕靡是烏孫雄主,甚得民心,百姓知他重登王位,已是歡喜雀躍,這一切全是天朝欽使任大人的功勞,感激無已,任是非東歸,百姓夾道相送,一時間,飛將軍任是非威震西域。
獵驕靡率領群臣,直送出五十里,才在任是非再三勸告之下,告別任是非,回赤谷城。
軍須靡不舍,又送出兩百里,才向任是非告別,道:“兄弟,過得些日子,等國中安定了,大哥到中原找你。”任是非和軍須靡已兄弟相稱,道:“小弟恭候大哥大駕。”二人依依惜別。
軍須靡特地給任是非準備了一匹大宛良馬和兩匹駱駝,一匹駱駝駝着食物,另一匹駝的是禮物,一半是給任是非的,一半是獻給天朝皇上的。任是非騎在馬上,牽着兩匹駱駝,向長安進發。
天朝欽使飛將軍任是非大名,已傳遍西域,西域各國聞其來到,無不殷勤款待。任是非數年來屢預軍國大事,日漸成熟,知道要是乘機結交諸國,於大擊匈奴極為有利,不失時機地諷諭各國,大拍各國國王馬屁,宣揚天朝威德,他伶牙俐齒,能說會道,把西域各國說得無不樂與漢通。西域各國送禮物給任是非,任是非一概婉拒,分文不取,欽使清廉若斯,不貪貨賄,真誠無疑,絕匈奴與漢交通之心更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