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長里短鹹菜湯
母親病倒之後，幾個孩子匆匆趕來探望。原來是中暑了，調理一些時日便可好轉。
村裡賀家的日子也是過得有聲有色，這兩年攢了不少錢，為了給孩子更好的教育，賀金龍在縣城買了一間平房，一個陰天的早晨，他用自家的拖拉機把家搬到了縣城。
這是響水灣第一個在縣城買房的人，一時間人們紛紛猜測這老賀家這兩年到底掙了多少錢。賀勝軍在村裡跟二兒子銀龍養着牛羊，眼瞅着村裏的後生一個個都成親了，於是也忙着給兒子張羅婚事。
這銀龍看着大哥的日子過的風生水起，心中也是無比的羨慕，這天父子倆到水庫抽水，銀龍不禁問他爹道：“爹，老實說，咱家現在還有多少錢？”
“問這個作甚？”老漢撥弄着手裏的水管子道。
“我就是問問，你看這些年大哥房子也買了，車也買了，我就想知道家裏還有多少錢？”銀龍把裝滿水的鐵通碼到一邊。
“沒多少了，還完貸款買了房子，哪還有多餘的錢啊。你要做甚？”
“大王莊老陳家的二閨女跟我是同學，前兩天我去駝水的時候，還去他家吃過晌午飯哩。”銀龍笑着說道。
“那女娃也沒成親？叫陳什麼君來着？”父親問道。
“沒呢。沒呢。叫陳樂君。”銀龍忙着說道。
“你放心，你的那份錢，老爹給你留着哩。”賀勝軍笑着看出了兒子的心思，“我一兩天去大王莊看看。”
原來這銀龍發現，自己從沒有好好上過一天班，雖說家裏有錢，可是他手裏卻沒有，人家蘇雲李建民家裏雖說沒錢，可人家在女孩子那裏卻有自己的花銷。這沒成家，還不上班自己手裏永遠不會有錢，想給自己心儀的女娃兒買點小禮物都得跟家裏開口，很是煩惱。
“那這牛羊往後咋個照料啊？”銀龍問道。
“按股子分，你們三兄弟每人都有一股。”賀勝軍想着下面還有一個小兒子，得趕緊把他們的終身大事給安排了，於是又道：“後晌我給玉龍捎話，讓他回來吧，縣裏修車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你還別說，現在學修車，是真有用處的。”銀龍把最後一桶水裝好，跟他老爹坐在水庫邊上歇息。
“修自行車能掙多少錢，要修就修農機局裏的那些大傢伙。”老爹吐了一口煙道。
“以前拜師學藝得交錢，現在不光不需要，師傅還倒給你錢哩。”
“我改天去找下大王莊的劉樂海，聽說這老傢伙在在縣裏跟人合夥開了個汽修鋪子，看看老三能去不。”
“修那些東西確實得動腦子，而且還全是油污，不知道老三願不願意哦。”
“他沒讀過幾天書，這也算是個好出路，應該沒問題的。”
歇好后，父子兩把水桶背到溝里的拖拉機上，剛打着車，就看見遠處一個老漢跟一個女娃子趕着騾子也來水庫駝水，仔細一看不正是日升子嘛。
“日升叔，趕緊去接水，一會拿車給你拉回去。”銀龍坐在拖拉機的駕駛座上喊道。
“我這就算了吧，有牲口哩。”
“你這老犟驢，讓牲口歇歇吃點草唄，”車上的賀勝軍笑罵道：“你把人家四川媳婦真不當外人啊，天天拉着幹活。”
“趕緊走你的吧，剛我從村口出來，看見你家羊圈開了個口子，羊都跑出來了。”日升子笑着說道。
兩人一聽這話忙着開車往村裡趕去。拖拉機的轟鳴聲回蕩在整個山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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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爹，有這麼個鐵疙瘩真是方便啊。”兒媳謝慶芳在後面羨慕道，“人家拉一趟，頂我們駝一個禮拜。”
“那還用說啊，機器幹活肯定比我們厲害啊。”日升子把水舀進騾子背上的木桶里。
婆婆培芸的身子已經好轉，在家收拾着，雖說這培芸要強，可是那干起活來真是沒得說，連兒媳謝慶芳也暗自佩服。而且婆婆做的飯說實話確實比自己做的好吃，院子裏的雞窩豬圈牲口圈被她整治一番后，看着又乾淨又整潔。
同樣的，在婆婆眼裏這兒媳也不是一無是處，那些雞仔跟豬都被她喂得又肥又大，只是她奇怪為啥兒子卻喂不胖呢。窯頂上的西紅柿辣椒有些已經可以吃了，本來鄉間的飯菜沒那麼講究，可是有了這些時興蔬菜，味道卻大變了樣。
晌午吃飯的時候，婆婆感覺這兒媳稍有拘謹，便給她碗裏夾了一大筷子菜，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爹媽，性格可能不太好，你不要計較。”
謝慶芳明白，所有問題歸根結底就一個字，那就是窮。但凡條件好點，哪來那麼多雞毛蒜皮的破事。趕忙說道：“誰家沒有個鍋碗碰撞的時候。”
“她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跟別人也顯得寡淡的厲害，跟誰也那樣。”日升子笑道。
培芸蹬他一腳，嫌他說話不好聽。邊上的謝慶芳卻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又莫名的傷心起來。想到自己的父母跟公婆卻不一樣。因為家裏只有四個姐妹，沒有兒子，父親總是跟母親發脾氣，從小就在她心裏留下了揮之不滅陰影。
記得有次不知道因為什麼，半夜兩口子又吵了起來，父親好像還動了手。她們姐妹四個在隔壁的破草房裏一直擔心到天亮。母親收拾好東西要回娘家，父親吼着叫她把四個姑娘都帶走。母親不肯，頭也不回的回了娘家，姐妹四個站在大門口哇哇大哭。
父親一聲巨喝，她們四個連哭都被不會哭了，不過她跟大姐稍大點，只好找借口跑出去砍柴拔豬草躲避回家。大姐因為害怕回家面對父親，就偷偷在隊裏的草房住了一晚，結果被父親尋到，一頓胖揍，自己也因為拔的豬草不夠，豬餓的哼哼大叫，也被父親揍了一頓。
好在三天後母親自個又回來了，好歹這家還是一個完整的家。
“想啥哩，把碗拿過來。”婆婆把鍋里剩下的那點要給她舀到碗裏。
“實在吃不下了。”謝慶芳回過神來道。
“趕緊吃了，跟個豆芽菜一樣，以後生孩子都沒力氣。”婆婆不由分說的給她舀了進來。
謝慶芳紅着眼眶把碗裏的飯扒拉完，起身要去洗刷。
“歇着唄，現在又沒活，不着忙。”日升子就着鹹菜把一碗開水湯端在手裏。這晉西北吃飯有個習慣，就是吃飯沒有湯，只是吃到碗裏最後的一點飯，舀點開水，再夾點鹹菜，叫做飯後鹹菜湯，這樣吃完飯的碗比較乾淨，一個是好洗刷，另外一個也能把碗裏的油水喝掉。
後來謝慶芳也學會了這樣吃飯，這可能就叫入鄉隨俗吧。
七月份進入了多雨的季節，賀家在村口圍起來的羊圈卻迎來了一場災難。